第 64 章(人小力單,奉陪不起。...)

還沒進院子,老遠就聽見了崔老孃的哭聲,細數着自己的艱難,“我二十六歲才養的你,你爹爹身子又不好,是我替人漿洗縫補,含辛茹苦把你姐弟倆帶大。如今你有了出息,住着這麼堂皇的院子,孝敬你老孃難道犯了天條,怎麼就不行?我鮮少來問你要錢,這是實在過不下去日子了,才厚着臉皮登門的,但凡我有辦法,還用得着來瞧你的臉子嗎!”

蘭小娘哭得打噎,“興哥前不久纔來問我要了五貫,我又不是做買賣賺大錢的,哪裡來那麼多的私房貼補你們。”

崔老孃卻道:“興哥是興哥,興哥的錢也不到我手上,你只管給他,不管我,我可是你親孃!”

有這樣的親孃,着實讓人難辦,明妝看了趙嬤嬤一眼,直皺眉,趙嬤嬤壓聲道:“蘭小娘的爹死了好幾年了,這婆子後來又改嫁,想是現在這男人也是個沒臉沒皮的,攛掇着那婆子,想方設法來要錢。”

兩條螞蟥趴在身上吸血,蘭小娘縱是渾身的鐵,又能打幾個釘兒?

明妝問:“讓人打聽崔家公子的花銷,可打聽出根底來?”

趙嬤嬤道:“喝酒、賭錢、出入勾欄,蘭小娘那點錢,不消兩日就花光了。”

這麼看來是真沒辦法了,這世上什麼人都有回頭路,唯獨賭鬼不可救。爲了填上饑荒,發誓戒賭連手指頭都敢砍,砍完了轉天就忘了,反正有十個,少了一個不打緊。

蘭小娘呢,還是要臉的,哭着央求:“阿孃你回去吧,我是真沒錢了。如今郎主不在了,我留在府裡全是仗着小娘子可憐,你們要是再來鬧,叫我在小娘子面前怎麼做人啊。”

崔婆子啐了一口,“怪你自己肚子不爭氣,倘或有個一兒半女,還怕沒有立足的根本?易小娘子好歹要喚你一聲庶母,那興哥是她孃舅,我也合該是她庶外祖母,親戚裡道的,登個門怎麼了?難道還攆我?”

這話一出口,實在叫人忍不住,趙嬤嬤讓明妝在門外稍待,自己擡腿邁進了屋,皮笑肉不笑道:“崔大娘,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小娘子何等金貴人,哪裡蹦出你們這樣的親戚來。什麼孃舅,什麼庶外祖母,沒規沒矩,叫人聽了要鬧笑話的。我看趁着事沒鬧起來,你快回去吧,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兩下里太平,不好嗎?” 崔婆子哪裡肯買趙嬤嬤的賬,蹙眉道:“這位媽媽是園子裡的管事嗎?來得正好,且給我評評理。我養大一個女兒不容易,年輕時候身子骨好,能自己掙口飯吃,到老了,一身的病痛,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來找女兒接濟接濟,不應該嗎?退一萬步說,倘或她自己艱難,我也不來找她,可你看看她,穿着上等的綾羅,跟前有人伺候,要是眼睜睜看着老孃餓死,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趙嬤嬤看看蘭小娘,她氣得跌坐進圈椅裡,又捂臉痛哭起來。她向來不算厲害,當初對付易家老宅的人,跟着惠小娘扯嗓子叫罵倒還行,一旦牽扯上自己的孃家,就掰不開鑷子了。

趙嬤嬤見好言好語不起什麼作用,便放了狠話,“咱們這園子是郡公府邸,高門大戶,打秋風的人雖多,卻從未見過硬討的。小娘在園子裡,受小娘子奉養,自己能顧好自己就不錯了,哪裡經得住你們這麼榨取?她平日從牙縫裡省出體己,兄弟一到便要掏出來,前兩日剛給完,今日又來,這是胳膊腿兒不好賣錢,要是能賣,你們想是要把她大卸八塊了。”

崔老孃眼見這婆子來拆臺,頓時也沒了好氣,掖着兩手道:“她是受易娘子奉養,但這奉養是平白得來的嗎?她侍奉郡公爺,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郡公爺去得早,她花樣的年紀全砸在這園子裡,就算貼補她些也不爲過,她可是給你家郡公爺做妾的!”

明妝聽到這裡,便有些聽不下去了。

原本趙嬤嬤要是能處置這件事,自己也犯不上來和這樣的人對峙,但話越聽越不是滋味,看來這崔婆子是拿不到錢財不會罷休了,這次要是含糊,下次還來,一個月來上兩三回,家底都要被他崔家掏空了。

於是邁進門檻,寒聲道:“我母親說過,當初蘭小娘是自願賣身進袁府的,後來給我母親做陪房,才提拔成了我父親的妾室。我父親亦不曾虧待崔家,給貴府上送了八十貫,作爲小娘的納金,這筆錢,想來崔大娘經手了,既然錢進了你崔家的腰包,那麼小娘在我們府上爲主也好,爲奴也好,都不和你相干,如何她錦衣玉食就虧欠了崔家,非要逼着她把錢拿出來,填補什麼孃家。”

小娘子一到,屋裡的人忙退散到兩旁,蘭小娘臉上露出了尷尬之色,囁嚅道:“怎麼驚動小娘子了……家下這些污糟事,小娘子就別管了,快些回去吧。”

明妝沒有理會她,徑直在上首的圈椅裡坐了下來。

崔老孃一看這小娘子,生得一副精巧玲瓏的好相貌,美則美矣,卻不大好說話,知道來硬的是不行了,只好納個福,放軟了語氣道:“這位就是易小娘子?我先給小娘子見禮了。小娘子家大業大,不知道我們市井百姓的難處,真真兜比臉乾淨,活都活不下去,實在沒辦法,才找到貴府上來的。不管怎麼說,我總是她的娘,瞧着骨肉親情,也不能棄我於不顧。”說着訕訕低頭眨了眨眼皮,“按理,這是我們母女之間的私事,不該髒污了小娘子的耳朵,可小娘子既然來了,我也不拿小娘子當外人,就和小娘子訴訴苦吧!她那兄弟雖混賬,到底是崔家的獨苗,如今到了年紀還不曾婚配,我這做孃的總要替他張羅一房媳婦,纔好向她死去的父親交代。過日子、說合親事、下定,樁樁件件都要錢,我哪來的身家爲他操辦婚事……”

“那就不要娶親了。”崔老孃話還沒說完,明妝就截斷了她的話頭,“既然連飯都吃不上,做什麼還要娶親?把人家姑娘聘進門,跟着你們忍飢挨餓嗎?”

崔老孃被她回了個倒噎氣,瞠着兩眼說:“小娘子,話不能這麼說,窮人就不配娶親了?他是崔家的獨苗……”

“難不成崔家和李家一樣,也有江山要承繼?聽說你家田地房產都被令公子輸光了,那麼娶妻生子是爲了什麼?讓孫子繼承兒子的品行,一代一代賭下去嗎?”

她說話毫不留情面,讓崔老孃很是下不來臺,嘟囔着:“這是家下事,和小娘子沒什麼相干。”

明妝卻笑了,“崔大娘都已經登門了,怎麼和我不相干?蘭小娘每月的月例只有那麼多,我聽崔大娘話裡話外,怕也有責怪我嗇刻的意思。今日既然開了口,索性把話說明白,彼此心裡也好有個數,讓我知道日後應當怎麼對小娘,怎麼對崔家。”

蘭小娘畢竟在易家多年,深知道明妝的脾氣,聽她這番話,就知道自己的母親果真觸怒她了。

“阿孃,快別說了!”她侷促道,“你先回去,我再想想辦法……”

“小娘能有什麼辦法,你每月初二發月例銀子,他們準時便在門上候着,你就算想轍和人借,往後怕也沒錢還人家。”明妝又將視線落在崔老孃身上,“我先前就聽說大娘想見我,現在見着了,有什麼話,便開誠佈公說吧。”

崔老孃其實也有些發憷,不知爲什麼,這年輕姑娘竟比她以前遇見的都難對付。但轉念再一想,已然走到了這一步,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自己的女兒身上料着是沒幾個子兒了,若是能從家主這裡弄到一筆,好些難事就能迎刃而解。

思及此,橫下了一顆心,諂媚地擠出笑道:“我早聽說小娘子是菩薩心腸,小娘子好心有好報,如今又和儀王殿下定了親,不日就是王妃了,總不至於虧待了家中妾母。想我這女兒,十二歲便入袁府,後來又得郡公爺和大娘子擡舉,當上了小娘,原本還求什麼呢,可她命薄得很,郡公爺和大娘子撒手去了,她二十三歲就守了寡,雖是吃穿不愁,到底心裡苦悶。我們呢,是她的血親,這世上沒有人不盼着孃家好,小娘子看,何不瞧在她願意爲郡公守節的份上,多多看顧她的孃家。我這姑娘是個老實人,要是換了那些有異心的,只怕早就跑得連影兒都不見了,哪裡還願意在這園子裡死守。”

明妝耐着性子聽她說完,頷首道:“這話不錯,小娘確實爲我父親守節,三年不曾離開易家,但崔大娘不知道,我不是那種古板的人,其實我父親過世後,我就同兩位小娘說過,若是有誰想離開,我絕不強留,這話到今日依然算數。”說着轉頭看了蘭小娘一眼,“小娘的身契早就放還了,衙門裡也消了奴籍,倘或現在想走,也來得及。不論是爹爹在時,還是爹爹過世後,我自問易家都不曾虧待小娘。如今崔大娘搜刮完了小娘,還要我繼續幫襯崔家,恕我人小力單,奉陪不起。”

話一出口,不單崔老孃,連蘭小娘都愣住了。

明妝臉上神情冷漠,眼神絲毫沒有留戀,蘭小娘仔細審視她再三,心裡忽地恐懼起來,惶然喃喃:“小娘子,你怎麼……”

明妝調開了視線,對崔老孃道:“易園養了小娘多年,你也瞧見了,她錦衣玉食,出入有女使伺候,怕是早就已經忘了怎麼過苦日子。今日崔大娘既然來了,若是覺得她在我易家過得不夠好,那就將她帶回去吧。來日我要出閣,這園子早晚是要處置了的,到時候她若是在,我還要費心安頓她,反倒麻煩。你們是嫡親的母女,今日領走她,日後出了什麼事,就和我無關了。”邊說邊吩咐房裡的女使,“快去,把小娘的衣裳收拾收拾,交給崔大娘。”

女使應了,奉命退進內寢,崔老孃措手不及,回身看看女兒,忽然覺得這搖錢樹變成了燙手的山芋。

一個給人做過妾的,回到窮苦的孃家,能有什麼出路?就算再嫁也不會有像樣的男人來娶,到時候配個屠戶,配個腳伕,又能幫襯孃家什麼?退一步說,重新入高門大戶做僕婦,一個月的月例又有多少,怕是連現在的零頭也不及。要是留在家裡呢,要供她吃供她喝,這麼一算買賣不上算,崔老孃思前想後,還是卻步了。

“她在貴府上不是一兩年,自大娘子出閣就伴在身邊,時候比小娘子的年紀還長呢,這樣說帶回去就帶回去,怕是不妥當。”崔老孃邊說邊看了看一臉慘然的女兒,心想這回的秋風是打不成了,沒想到這易家小娘子完全不念舊情。本以爲她年紀小,又掌着家業,縱是爲了打圓場也願意掏出個十貫八貫來,自己得了些好處,也就回去了,不想最後竟是這樣結局,細說起來真是不甘。

“那麼崔大娘的意思,是仍舊讓她留在易園嗎?”明妝站起身道,“既要留在易園,那咱們就得把話說清楚了,先前蘭小娘貼補家裡的錢財,有二十幾貫是預先從賬房上支取的,這是欠的公賬,你既是她親孃,這錢我就要向你討取,帶她回去之前得先平了賬,才能走出我易園大門。如今你又改了主意讓她留下,賬也得抹平,須得從她每月的月例中扣除。如果日常開銷照舊發放,二十幾貫,大約扣上三年就差不多了。這三年間你們自己想辦法餬口,若是還想搜刮她,三年之後再來,到時候你們要是願意接她回去享福,我也絕不攔着,但這三年之間,若再讓我看見貴府公子伸手來要錢,他伸的哪一隻,我就命人剁了哪一隻。”恫嚇過後復又笑了笑,“崔大娘別欺我年紀小,我這人脾氣不好,事辦了就辦了,你們若是不服氣,只有去衙門告狀……不過告狀我也不怕,崔大娘要是不相信,那就試試吧。”

崔老孃哪裡見過這麼厲害的女孩子,什麼欠着公賬上二十幾貫,這分明就是要斷他們財路。

想嚎啕,但覷了那張臉,又覺得沒膽量,家主出手,把她捆綁起來扔出去,自己只有吃啞巴虧。轉頭看看自己的女兒,咬着後槽牙又問了一遍,“蘭月,你真欠了公賬?還是小娘子有心唬我們?”

蘭小娘也不傻,起先小娘子那絕情的模樣讓她有些彷徨,她是真害怕府裡厭煩了崔家人總來打秋風,連帶着也不待見她了。但後來說到欠着公賬,三年才能還完云云,她就知道小娘子還是向着她的。

三年時間,足夠讓一個年少的姑娘長成當家主母,到時候他們若還來,小娘子自然另有對付他們的辦法。這種孃家人,說實話已經讓她怕透了,只恨沒有辦法徹底擺脫,既然小娘子願意替她出面,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於是點頭不迭,“興哥每月來要錢,多起來一月兩三回,我就是個錢庫,也要被他挖光了,哪裡來那許多錢。沒有辦法,我只好上賬房預支,阿孃要是不相信,那裡還有我按下的指印爲證,取來讓你過目就是了。”

崔老孃一聽,頓時哭天抹淚,“這該殺的賊,只管自己快活,不圖家裡人死活。他討要那麼多錢,全送到外頭去了,家裡揭不開鍋他也全然不顧。”哭完了,擦擦眼淚又來向女兒求告,“你少給些,讓我回去買袋米也好。你總不見得看着你娘餓死吧,姑娘?”

聽她退了一步,蘭小娘猶豫了,怯怯看了看明妝,本想答應,到底不敢,怕小娘子怪罪。

明妝呢,淡聲對崔老孃道:“若果真揭不開鍋,不說小娘不捨,我也不能袖手旁觀。”轉頭吩咐趙嬤嬤,“廚上今日不是剛運回一批米麪嗎,讓人搬兩袋米到門上,給崔大娘帶回去。”

這下崔老孃無話可說了,她的本意是要錢,結果竟弄了兩袋米。這米就算折變也不值幾個錢,又不能說不要,真真白辛苦一場,浪費口舌不算,扛回去還得花力氣。

趙嬤嬤會意了,忙向崔老孃比手,“小娘子放了恩典,大娘快跟我來吧,趁着天還早,想辦法運回去。”

崔老孃臉上不是顏色,只得朝明妝褔了福,又狠狠瞪了女兒一眼,方跟着趙嬤嬤去了。

一時屋裡清淨下來,蘭小娘啜泣道:“今日在小娘子面前現眼了,真讓我無地自容。”

明妝到這時候纔有了笑臉,上去攜她的手坐下,溫聲道:“哪家沒幾個不上道的親戚,小娘別放在心上。今日我把人支走了,我料他們未必罷休,下回興許還來,那就要看小娘自己能不能狠下心腸了。這些年小娘在府裡過得很拮据,我都知道,你把錢省下來全填了他們的窟窿,若是能填滿就罷了,結果呢,竟是胃口越養越大。你捨不得吃捨不得穿,人家一夜就能把你的錢輸個精光,何苦來?我已經讓人去贖你典當的首飾了,自今日起,小娘顧着點自己吧,爹爹沒了,小娘要過好自己的日子,方能讓爹爹和阿孃放心。至於崔家,我自會吩咐門上,不許再放他們進來,只要小娘不心軟,他們就拿你沒辦法,倘或敢撒潑,報幾回官鎮唬住他們,往後便消停了,小娘只管放心。”

蘭小娘悵然點頭,回想以往,確實沒意思得緊。自己和何惠甜一樣是做妾的,惠小娘就沒有她那種負累,日子過得風生水起,比她強百倍。自己呢,總是緊巴巴,又不能與別人訴苦,其中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這回我也看明白了。”她橫下心道,“當初我入袁府,把終身都賣了,她拿了錢,頭也不回地走了,自那時起,母女之間就該斷絕往來纔對。後來大娘子擡舉我,又賞了崔家一筆錢,我不欠他們什麼。先頭他們來要錢,我也怕丟人,從不敢和小娘子說,這回既驚動了小娘子,做個了斷也好,可我又擔心他們沒有生計,當真會活不下去……”

明妝道:“上京這樣富庶的地方,只要肯出力,連閒漢都有生計,小娘擔心什麼?若是實在走投無路,來討錢沒有,討個活兒幹,還是可以安排的。外面那麼多鋪子和莊子,用人的地方多了,只要不打着我舅舅和庶外祖母的名號,哪裡都容得下他們。”

這話一說,蘭小娘頓時面紅耳赤,“我那母親口無遮攔,小娘子千萬別和她計較。我原是給大娘子做陪房女使的,下等之人,承小娘子厚愛才喚一聲庶母,我那娘……她……她真是一點不顧念我的臉面,說出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來,真是羞死我了。”

明妝看她又要哭,笑着安撫了兩句,“我沒有怨怪小娘的意思,也知道小娘難得很,今日的事過去便過去了,往後不要再提就是了。”

蘭小娘掖淚說是,她是不善言辭的人,好些話說不出口,唯有用力握了握明妝的手。

明妝讓她放寬心,好言半晌才從蘭小娘的院子裡退出來,走在長長的木廊上,擡頭看天邊流雲,心裡又發空了。

瞥一眼午盞,“你說……李判的傷怎麼樣了?”

午盞道:“李判是練家子,沒有傷筋動骨,用不了多久就會痊癒的。小娘子要是不放心,我上沁園跑一趟,打探打探李判的境況。”

她又支吾起來,“我想自己過去來着……”

然後午盞便不說話了,擰着眉頭計較再三才道:“小娘子不去探望儀王殿下,卻總往沁園跑,話到了別人嘴裡,恐怕不好聽。”

明妝頓時大覺難堪,連午盞都明白的事,自己卻還在蠢蠢欲動,實在是不應該。

“那你代我跑一趟,看看李判的傷好些沒,問問他可有什麼話要帶給我。”

午盞道是,先將她送回院裡。未時前後的日光,照在身上已經火辣辣的了,臨出門從門廊上取了把傘,撐開便往沁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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