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武牢關(之八) 相敬以德 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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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武牢關(之八)
“不……!”這時李世民終於真正的驚慌了起來,雙手在尉遲敬德胸膛上猛力一推,身子也激烈地扭動着要從他摟抱之中掙脫出來。
世民這一聲驚呼如一記重錘敲在敬德頭上。他猛的醒覺自己在做着什麼可怕的事情,連忙放開了世民。沒有了敬德的鉗制,世民輕易就掙脫了出來,撲到書案邊上,伏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氣,像是要把剛纔少了的呼吸全部都給補回來。
敬德又是驚惶,又是羞愧,見世民右邊的肩頭還□在外,一頭烏髮在剛纔的掙扎之間已然鬆散了開來,雖是把肩頭掩去了一半,但仍能看到那處顫抖得像是這四月的天時還太過寒冷。敬德連忙上前,伸手拉起世民的衣衫,正想給他蓋住肩頭。世民卻顯然誤會了他的用心,急叫一聲:“滾開!你別碰我!”一手從他手中搶過自己的衣衫,拉起衣領掩住了肩頭。
敬德手足無措地看着世民自己拉好衣衫,挽起烏髮,眸子裡盡是冷冷的眼色,連看也沒再看他一下,就冷冷地下達命令:“退下吧。”
敬德張嘴想說些什麼或解釋或告罪或安慰的話,但世民那眼眸中的冰寒就像把他已經到了脣邊的所有話語都凍結了一樣。最終,他只能是深深地彎腰一躬,退了出去。
第二天,李世民沒有再召見尉遲敬德。
敬德一整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只怕如果他走開一陣子,若世民派親兵來傳喚時,會找不着他。他在房中其實什麼都做不了,一會兒坐着,一會兒又忍不住站起來踱上幾步。只要外面有一點點的聲響,他就禁不住一顆心怦怦直跳,豎起耳朵傾聽着,辨認會否是世民的親兵來向他傳令了。如果辨認出那聲響真的是人的腳步聲,他更是按納不住的一個箭步就搶到門前,打開房門,向外窺視來人是誰。可是,每次來的都只是經過他門前的其他唐軍將士。他們見敬德這樣從門後探頭探腦的往外察看,臉上無不微露驚奇之色,向他看回去。每每看到這些驚奇的目光,敬德都頗感尷尬難堪,趕忙又把頭縮回去,掩上房門。
就這樣,眼看着太陽從東邊移到西邊,又從西邊落到山那邊。接着,夜幕低垂,月上梢頭,繁星點點。
敬德呆呆地坐在自己房間的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這些天象變化,腦中比那至少還掛着星月的天幕更加的一片黑暗。
房中,也是一片的黑暗。
本來他在天色剛剛黑起來的時候就點上了蠟燭,爲的還是怕房內沒有點燈的話,若世民的親兵過來,遠遠看見房內一片漆黑,會以爲沒有人在,就此回去覆命。可是,剛纔窗外捲進一陣夜風,把燈火吹熄了之後,他就沒有再點上了。因爲,現在已經是亥時末快到子時初了,世民大概已經安寢了吧?這一天,很快就要完全地過去,他……是不可能再派親兵來召喚自己的了。
敬德這個房間的窗口,能看到這武牢的關門。他的心頭正一片茫然之際,忽然看到窗外遠處似有隱隱光亮正向武牢關這邊移近。隨後,還遠遠地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接着是關門打開放行的聲音。敬德看到這些、聽到這些,麻木的腦海無意識地轉過一個念頭:都這麼晚了,還有驛兵到這裡來傳信嗎?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但敬德在這一天裡已經失望過太多次了,也根本不相信這個時候還會有人來找他,於是他仍只是一根木頭似的呆坐在窗前,兩眼發直的盯着天邊。
誰知,腳步聲就停在了他的房門之外。然後,這些天來他已經再熟悉不過的那個聲音——世民的親兵的聲音——輕輕的響了起來:“尉遲將軍,尉遲將軍,你睡了嗎?元帥有令,請你前去。”
有那麼一剎那,敬德還以爲是自己過於渴望而產生了幻聽,以致他剛剛聽到那叫聲時仍只是呆呆地坐在窗前。可是,那叫聲繼續地重複着,他終於醒覺到這聲音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的,連忙一躍而起,一邊大聲叫道:“我在,我在!”——這叫聲一出口,他才發現自己叫得太響亮了,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一邊衝到門前一手拉開了房門。
果然,門外站着的分明是世民的親兵。他似是被敬德的聲勢嚇了一跳,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注意到敬德身上衣履整齊,便歡然的道:“哦,尉遲將軍還沒睡下啊。那就好了,元帥吩咐小人,如果尉遲將軍睡下就算了,如果您還沒睡就請去他書房一趟。”
“是,是,末將……遵命。”敬德回答的聲音竟是顫抖了起來。
尉遲敬德穿過重重門戶,又來到了那位於最深處的李世民的書房之外。領着他前來的親兵向着房內通傳了一聲:“尉遲將軍到了。”向他鞠了一躬就離開了。
敬德輕輕推開房門,隨着室內燈火的光亮泄出,他順勢合上了眼睛。他自知經過昨天一事,自己實在是沒臉再見世民。今天他一整天都在苦候着世民會找自己前來,可現在真的等到了他的傳喚,卻不敢哪怕只是睜眼看他,只怕看到的,又會是那雙冷若冰霜的眸子。
只聽得耳邊響起世民的聲音:“敬德,你過來,看看這份軍函。”其中卻是帶着幾分焦躁之意。
敬德一怔,睜開了雙眼。只見世民坐在書案後,正低頭看着一份軍函,一手還在搓揉着額邊的太陽穴,一副甚是煩惱之態。
敬德走近前去,世民把軍函遞給他。他正要伸手接過,忽見到世民的手指在那火光掩映之下顯得格外的修長白皙,他心中不覺“撲嗵”的猛烈一跳,伸出的手又遲疑着縮了回去。世民見他不接,隨手把軍函拋在他眼前的案面,自己起身走到窗前,似是又在俯視着下面的汜水。
敬德勉力鎮定心神,拿起那份軍函仔細一讀。原來那是洛陽城外唐軍大營發來的急報,稱今天王世充麾下的騎兵大將楊公卿、單雄信率領鄭軍出戰,留守圍城的齊王李元吉迎擊,失利,行軍總管盧軍諤戰死。
敬德恍然大悟,這份軍函一定就是剛纔自己在房間內看見的那個連夜叩關傳信的驛兵送來的。李世民一直都在擔心自己沒有坐鎮洛陽城外的時候,王世充會乘機發動突圍的攻勢,大概他早就已經向留守的唐軍吩咐過,如果鄭軍有此舉動,必須馬上向他報信。因此今天才發生的戰鬥,今天之內就已經把有關的軍情連夜傳到武牢來了。
那世民顧不上計較昨天才剛剛發生過的自己對他的無禮,也是連夜的召自己前來商討這件軍情,爲的是……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窗邊的世民忽然快速地說了起來,“四弟……元吉,就是個指靠不住的人!今天王世充都還沒有親自出馬,我軍就已經戰死了一個盧軍諤。軍諤這人,你知道他嗎?當年我與父皇從太原起兵,他就已經追隨在我身邊做軍頭。我們攻打霍邑,守城的大將宋老生不敵而逃躥回城時,正是軍諤追上去把他殺了。當時隋軍從城頭捶下繩子,把宋老生提上去,宋老生都已經抓住繩子了,是軍諤奮不顧身的衝上前去跳將起來,一刀砍下了他的人頭。如果不是他這樣及時地殺了宋老生,宋老生逃過一劫回到城裡,躲起來再也不敢出戰,死守霍邑的話,我們就很麻煩了。之前因爲霪雨不斷的緣故,我軍已經被迫滯留在賈胡堡好長一段時間,給拖得軍心動搖,父皇幾乎聽從了一羣膽小怕死的元老心腹的意見,要撤兵返回太原,全憑我跪在他寢帳之外大哭了一場,才把他哭得回心轉意,召回已經後撤的左軍。所以,如果我們又被宋老生阻擋而拖在霍邑的話,後果真是不堪想。軍諤此功之大,可想而知。他是如何膽識過人、勇猛捨身之輩,也可想而知。現在……現在他卻……死了!”說到最後,世民的話音之中已現出哽咽之聲。
敬德吃驚地看着窗前的世民轉過身來,燈光之下他眼中分明閃動着淚花。
這是曾被敵軍拖行着、很可能會被生擒活捉進洛陽城去、事後還嘔吐了一場,卻都不曾流下過一滴眼淚的……唐軍元帥李世民!可現在,他爲着一個與他並肩作戰多年的部屬的死,嗚咽失聲。
“元帥……”
“如果我還留在洛陽城外……”世民強抑着悲痛繼續訴說着,“如果是我親自指揮軍隊迎擊,會是這樣的結果嗎?軍諤……是因元吉的無能而死,也是因我而死的!今天死的是軍諤,明天呢?明天,會是……他……”
“不,元帥,請你不要再自責了。”敬德急急地打斷了世民,不讓他再說下去,“齊王……請你相信齊王,他今天不也好歹算是阻止了鄭軍的突圍嗎?”
“不,我不相信元吉,我也……不該相信他!”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1、將軍真是……好一條忠犬~~~~~慘情啊~~~~
2、接下來就要揭示世民對元吉的心態鳥~~~~這一部分與段志玄篇《志潔節玄》那一部裡寫到的竇氏對元吉的態度相關,這一部與那一部之間的關聯性就體現在這裡鳥~~~~So,請各位去重溫《志潔節玄》中的相關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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