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宣武陵(之四)
21 宣武陵(之四)
“元帥……!”
一聲焦雷般的暴喝從尉遲敬德口中迸發出來,伴隨着的是一股強烈的怒火直衝上腦際。那怒火的熾烈,直燒得他雙目之中似乎也能噴出烈焰,把瞳孔也灼成赤紅。
在他這一生之中,在他的記憶之內,他只在以往曾經一次有着類似這樣全身都爆炸了一般的暴怒震憤,那就是定楊軍士卒把尋相虜去的那一次。而那一次,他在夜裡孤身一人衝進定楊軍大營之中四處放火,以一人之力燒燬了營中無數糧草、營帳,鬧了個天翻地覆,也震驚了宋金剛……這纔算是稍稍發泄了他的勃怒。
“哇……”敬德二話不說,猛虎下山般怒吼着就撲了上來,兩手一把抓住將李世民拖行了這許遠的棗陽槊,往上一提,越過他坐騎的馬頭,擱在擡起的大腿上,兩手用力各自往下一按……
“啪”的一聲大響。一霎之間,單雄信的瞳孔放大了幾倍,一臉不可思議之色。因爲,他那縱橫沙場幾十年、傷亡敵人無數、一向引以爲傲的金頂棗陽槊,竟在敬德這一拗之下,斷爲兩截!
單雄信的棗陽槊其實堅固異常,尉遲敬德雖是天生神力,本來也不容易這樣一拗就斷。但一來是敬德這時氣在頭上,使的是無情力,能這樣突然爆發出如此雄猛之力,也是可一而不可再了。二來是此前李世民已經以長劍在那槊柄上砍出了一個口子,單雄信還曾以之擋了鄭將陳智略的橫刀一擊,現在再加上敬德這樣發了狠的一拗,長槊就在砍出了口子那處斷作兩截。
敬德拗斷了單雄信的棗陽槊,仍勾着世民左肩的前半截就往世民的方向一拋,另一截則持於右手,在胸前一擺,緊接着就往單雄信直砸過去,竟是當作短棍使將起來。
那後半截棗陽槊帶起呼呼風聲,直撲單雄信面門,這才把猶自震駭得發呆的他驚醒過來。單雄信手上已沒有了兵器,而那後半截棗陽槊的柄尾有棱形鐵鐏,當短棍使起來其實比真的普通短棍還更有威力,他只得連忙勒馬後退閃避。
半截棗陽槊畢竟是太短了些,單雄信向後急退,敬德就砸不中他了。但一擊不中之後,敬德變招甚快,順勢一揚手,把半截長槊往敵人的方向擲去。單雄信不防他有這一招,手上又沒有兵器,危急之際雙手交叉於身前一擋。柄尾的鐵鐏打在他手臂上,鮮血直流,痛得他大叫一聲,撥轉馬頭就落荒而逃。
敬德見趕走了單雄信,雖是對他恨之入骨,巴不得立時取他性命,但他心中還掛懷着世民的安危,便也無心追趕上去,轉頭看向地上的人兒。
李世民本以爲自己此番是在劫難逃了,沒想到尉遲敬德竟是突然從天而降一般來到眼前,只在一招之間就已經解救了他,一時竟是恍如身在夢中,還不敢相信事情是真的,怔怔的仍跪伏在地上,沒有動彈。
敬德見他一動不動,還道他被這樣拖行了那麼遠的路程,身上只怕是受重傷了,忙跳下馬來,挽着他的右臂將他扶起,問:“元帥,你覺得怎麼樣?哪裡受傷了嗎?”
“不……”世民一張口想說話,鼻子就禁不住一陣發酸,眼眶也是一澀。他趕忙別過頭去,竭力抑下洶涌而上的熱淚。他的呼吸一急促,剛纔被拖行之時難免有些許沙塵嗆進了氣管,這時不由得就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敬德想伸手給他撫一下後背順氣,卻隔着厚厚的甲冑,真比所謂“隔靴搔癢”還更毫無效果。
世民強自寧定心神,斜眼瞄了一下左肩,低聲道:“你先給我解下那倒鉤。”
敬德見他的語調在瞬息之間已恢復爲一如往常的鎮定自若,心中略安,連忙一手按着世民左肩上的護肩獸頭,另一手執着槊尖下的倒鉤,看準了鉤尖卡着的環扣,兩手一分,那一直牢牢勾住世民左肩的倒鉤終於給解了下來。
“元帥……”敬德正要說什麼,忽然世民猛喝一聲:“小心!”竟是雙手一伸,緊緊抱住了他,往地上一滾……
敬德聽得耳邊“嗖嗖嗖”的好幾下尖銳的破空之聲,隨即覺得肩頭處一陣劇痛,原來已中了一箭。他忍痛爬起來,只見單雄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悄悄的跑了回來,但離得遠遠的,不敢上前,只是彎弓搭箭向着他們二人射來。
剛纔敬德俯身給世民解下倒鉤,背對着單雄信跑開的方向,因此看不見他從後施襲。世民卻是與敬德相對而坐,雖然給他的身子遮去了大部分視線,但眼角餘光還是及時看到了單雄信在遠處放箭。敬德身體□□,不要說甲冑,身上連衣物都沒有,單雄信只要瞄準他,隨便射中哪個部位都能讓他受傷。世民見狀,危急之下就抱住敬德着地滾倒,以自己的身子遮在上方,給他擋住來箭。但畢竟敬德的身軀比他龐大,雖然好幾箭都射在他有甲冑保護的身上,但終於還是有一箭射中了敬德的肩頭這他沒能遮擋住的部位。
敬德暴怒若狂,一把撿起從世民左肩上解下的前半截棗陽槊,飛身上馬,向着單雄信直撲過去。單雄信接連向他放箭,他揮舞着半截棗陽槊全數擋開,轉眼之間已經衝至單雄信眼前。單雄信見他這勢若瘋癲的狂態,也暗暗心驚,連忙舉起長弓當作兵器擋格。敬德卻左手一伸,一把抓住弓柄用力地往自己的方向拉扯,右手的半截棗陽槊仍是毫不停留地直往單雄信身上戳去。單雄信只覺一股大力把自己扯向敵人,自己的力氣看來完全不可能跟這天生神勇的“黑炭頭”有得一拼,只好放開了長弓,閃身避開半截棗陽槊的來襲,撥轉馬頭又要落荒而逃。
敬德怒喝道:“剛纔放你走,你不走,現在還想走得了?”他拋下半截棗陽槊,手一伸,竟是拔下自己肩頭上插着的那支羽箭,搭在剛剛從單雄信手上奪來的長弓之上,瞄準其後背射去。單雄信聽得背後風聲勁急,連忙要伏身馬背躲避,但來箭急快,已是來不及了,只覺後背處一痛,那先是射中敬德肩頭的長箭真可謂是“現世報,來得快”,轉瞬就已也射中了他的後背。雖然單雄信身上也穿有甲冑防護,但這一箭上所挾的勁力卻不下於一槍,仍然是穿透了甲片,刺入他後背。他但覺疼痛難忍,身子還不由自主的被撞得往前一傾,一頭就栽下馬去。
幸好這時單雄信離洛水已然不遠,自知身後的尉遲敬德怒火中燒,自己性命危在旦夕,哪敢怠慢?連忙手腳並用往前爬了幾步,跳進洛水之中,往洛陽城方向逃回。
敬德還待再追,世民在後面叫道:“尉遲將軍,窮寇莫追。而且這裡離洛陽太近,不可久留,否則城內鄭軍大舉殺出,吃虧的只會是我們。”
敬德這才勒住坐騎,跑回到世民身邊,彎身抱起他,放在自己身前。一瞬之間,他忽然生出一種幻覺。這個動作,在大半年前,他也做過差不多一樣的。只是那個時候,是大雪紛飛的寒冬,是在一個叫美良川的地方,他抱起的那人也叫另外一個名字……
然而,這種幻覺很快就被打破了。大半年前他抱起的那個人,在回去的路上靠在他懷裡因受驚過度而一直無法自控的輕輕啜泣着;而眼下抱着的這個人,纔剛剛從鬼門關上爬了回來的,此刻卻已經發出堅定沉穩的聲音:“我帶出來的五百騎兵還被衆多鄭軍包圍着呢,我們要回去救他們。”
“是!他們在哪裡?”
“他們在宣武陵上……不過,我們現在回去那裡也沒用。就我們兩個人,幫不上什麼忙的。回唐軍大營去,我們率領騎兵……不,我們要傾全軍之力,再殺回去!”
雖然懷中的人兒就抱在身前,但一如在長春宮時那樣,敬德無法看到他現在臉上是什麼樣的神色。只是再次聽到那寒冷如冰的聲音,敬德眼前不由得浮現起那一邊攏着領口一邊冷冷地掃他一眼的唐軍元帥的模樣。
“遵命!”敬德以同樣冰冷而堅定的聲音回答了一聲,辨明瞭唐軍大營的方向,撥正馬頭,雙腿一夾馬肚,飛奔而去……
1、呃,這場將軍打單雄信,帥吧?
2、將軍折斷單雄信的長槊,是野史裡寫的。至於單雄信墮馬,則是正史有載,不過不是給將軍射下來,而是給刺下來滴~~~~~(射下來不是更顯將軍神勇無敵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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