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美良川(下)
02 美良川(下)
正在此時,斜刺裡衝出一員唐將,一鐗向着直衝上山崗的尉遲敬德攔腰揮去。尉遲敬德認得那正是將尋相掃下馬去的兵器,勃然震怒,大喝一聲,圈轉馬頭,一邊避過那一鐗,一邊右手鐵鞭也向着那一鐗橫掃了過去。只聽得“當”的一聲大響,兩件兵器撞在一起,濺起了點點火星。
尉遲敬德只覺得虎口劇震,又熱又痛,心中不由得一驚。想自己這一鞭夾着怒氣揮出,只道天下再沒有人能擋得住的,沒想到對方不但擋下了,還反震得自己幾乎拿不住兵器。他沒想到對方其實也是同樣的心驚駭然。兩馬交錯之間,尉遲敬德定神看了對方一眼,只見敵將身材高大,肩闊膀圓。
尉遲敬德喝道:“來將何人,報上名來,本將軍不殺無名之輩!”
那唐將呵呵一笑,道:“我知道你叫尉遲敬德,你卻不知道我叫什麼,可見你不過是個孤陋寡聞之輩。”
尉遲敬德臉上一紅,只是他膚色黝黑,人家也看不出來。他是定楊軍此次南下才隨從於宋金剛麾下,並不見多識廣。這時聽那唐將這樣說話,知道對方一定是早就名揚於外的名將,自己卻不認識,實在是羞人。他再凝神細看對方,見他雙手執着一對四棱金裝鐗,猛地想起名震天下的瓦崗軍中有一員驍將叫秦瓊,字叔寶,正是以使雙鐗而著稱的。秦叔寶是成名已久的人物,在隋時爲名將張須陀的部屬。自己對他是聞名已久,暗裡也頗有敬仰之心的。沒想到今日竟是與他爲敵,無怪乎他能擋下自己剛纔那一鞭了。
尉遲敬德雖是吃驚不小,但仍凝定心神,雙鞭在身前一交,朗聲道:“閣下莫非是山東歷城的秦叔寶秦將軍麼?敬德久仰大名了。但今日-你我各爲其主,那就請恕敬德無禮了。”
秦叔寶見他氣度儼然,心下也是暗暗稱道,想此人在這河東之役才冒頭,成名雖晚,卻頗有大器晚成的氣象,當下也不敢失禮,亦抱雙鐗於胸前,道:“不敢當。河東之役以來,尉遲將軍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貫耳了,早就很想有機會能與將軍切磋切磋。”
兩人口上說得客氣,各自卻都知道對方厲害,彼此凝神戒備。客套話說過後,二人勒馬相向而立,好一會兒都沒有發動攻擊。二人雙騎在這殺聲震天的戰場之內,卻是紋絲不動,只有朔風吹動二人的下襬,獵獵作響。
押至李世民身邊的尋相感覺到按制着他的唐兵大概是看着尉遲敬德與秦叔寶二人對峙而出了神,手上的勁道鬆了,便忽然猛的向前一撲,掙脫了唐兵的控制。但他雙手被綁在身後,這一掙也使得腳下一滑,骨碌碌的就滾下山坡去。他驚叫出來,世民身邊的程知節趕馬上前,大斧一揮,斧刃抵在他喉嚨處,尋相立時不敢再有動彈。
尋相那一聲驚呼,也似觸動了尉遲敬德心中的什麼東西,他不再等待秦叔寶先出招,猛喝一聲,雙鞭高高舉起,向着秦叔寶頭頂一招“泰山壓頂”就直砸下去。
秦叔寶毫不驚慌,看着敬德雙鞭堪堪將到頭頂,忽然雙鐗併攏着往雙鞭之間的空隙處一插,穿過雙鞭之間時卻往外一分,以一招“開門揖盜”把雙鞭往外盪開。這一招使得巧妙,避開了與雙鞭再作硬碰硬、純粹拼力氣的撞擊,而是把雙鞭推到兩邊,則雙鞭砸下時不過打落在他身邊左右的空處。乘着敬德的雙鞭都給推到外圍,而他的上身也隨着用力向前砸下雙鞭而前傾,叔寶的雙鐗卻在內圍順勢往他頭上掃去。
尉遲敬德此前遇到過的唐軍將領,無論是武藝還是力氣都遠遜於自己,因此儘管早知秦叔寶是成名人物,心底還是難免帶着幾分輕敵之意,只道他的本事也就是剛纔那一招裡顯示出來的氣力剛猛而已。然而秦叔寶這一招連消帶打,甚是厲害,可謂力量與機智兼備,敬德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但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他也不及多想。這時他雙鞭在外圍來不及收回,身子又不由自主的隨着慣性直撞上叔寶的雙鐗之上。眼見片刻之間就是被打得腦漿迸裂的下場。
尉遲敬德急中生智,踢脫馬蹬,不是往後抽身躲閃,而是順勢俯身往下一滾,滾落馬下,這才避過了秦叔寶的一擊。但秦叔寶緊接着催馬上前往他身上踏去。敬德仗着藝高人膽大,竟不滾身閃避,而是提起雙鞭往叔寶的坐騎腳上掃過去,拼着自己有可能被馬蹄踏傷之險,也要逼得秦叔寶也跟着墜馬。
秦叔寶再也始料不及他如此勇悍無畏,不及勒馬避開,坐騎已然被雙鞭打中,嘶聲慘叫着倒下。幸好秦叔寶反應也快,趕在坐騎倒地之前,也踢脫了馬蹬,主動地躍下馬背,否則如果隨着坐騎一起摔倒的話,就會被馬身壓住,反而會陷於被動而爲近在身邊的敬德所傷。
李世民遠遠觀看着尉遲敬德與自己麾下第一等名將秦叔寶,在這兩招之間竟都打了個不相上下的平手,不由得讚歎着喝了一聲彩:“好!”
這時尉遲敬德與秦叔寶二人都失了坐騎,各自心懷戒備地遠遠躍開,不敢再輕率地攻擊對方。秦叔寶的坐騎受了傷,無法再騎,但他的扈從立即已經牽過另一匹馬交給他。敬德的坐騎卻沒有傷,在他一聲唿哨之下已自行奔到他身邊。
二人分頭飛身上馬,秦叔寶提鐗戒備,卻見尉遲敬德上馬後不再理他,竟是一撥馬頭,又向着李世民所在的山崗飛奔而上。秦叔寶呼叫着:“喂,膽小鬼,給我打怕了嗎?不敢再打?”從後追趕。可他□□的坐騎是新換上的,不是平日騎慣的良駒,那山路崎嶇陡峭,表面覆蓋的冰雪又滑溜,才跑得幾步,馬蹄在一塊隱在積雪之下的石尖上一紮,痛得一個人立,幾乎害他又滾下馬去。這樣緩得一緩,敬德已把他甩下了一大截。他也不理會秦叔寶的激將之言,只是繼續鼓勇衝上山崗。
屈突通見秦叔寶攔不下尉遲敬德,手中長槊一抖,搶上前去阻擊。敬德大叫一聲“來得好!”雙腿仍是夾緊馬肚,催促坐騎毫不停留地前衝,一邊卻是把右手的鐵鞭也交到左手拿着,騰出右手向前一伸,竟是空手執住了屈突通的長槊,用力回奪。
屈突通再也想不到尉遲敬德如此大膽,空手就敢奪自己的兵器。他可不知道,其實尉遲敬德最擅長的就是空手奪槊,可謂百發百中,從無失手的。屈突通只覺虎口劇痛,一股大力扯着他直往前拽,如果再不放手,只怕就會被拖下馬去。儘管覺得不甘心,儘管覺得當着主帥李世民的面前捨棄手上的武器對一個武將來說是很丟臉的事,但如果當着李世民的面前被敬德拖下馬去,那可就是更加丟臉、更加讓他生不如死了。於是,屈突通只好鬆手,眼睜睜地看着敬德一手奪去他的長槊,倒轉槊尖,一揚手,直向自己這邊飛擲回來。
屈突通伏身馬背,正想避過被尉遲敬德回擲的長槊,長槊卻是挾着呼呼的急勁風聲,從他身側一掠而過。他暗叫一聲:“不好,他這一槊擲的是元帥!”連忙回頭之際,長槊早就直向他身後的李世民飛去。
李世民的視線因被身前的屈突通擋住了,沒能及時看到尉遲敬德回擲長槊,待得見到長槊呼嘯而來,已是不及閃避。他手上甚至沒有執持着兵刃,只拿着一張長弓,危急之間也只得舉弓往上奮力一格。“當”的一聲大響,長槊雖被撞開,但世民手上的長弓也應聲而斷,他半邊身子被這大力震得都麻木了,還被這一擲之勢帶得猛晃了一下,差點沒能坐穩在馬背上。幸好他的坐騎是萬中無一的良駒“特勤驃”,感應到主人坐不穩,順勢往後退卻了幾步,消去了力度。
屈突通眼見尉遲敬德已越過自己身邊,直接面對着李世民了,不覺又驚又急,雖是寒冬之際,卻是冒出了滿額的熱汗。卻聽見世民不慌不忙地叫道:“程將軍,把你手上的俘虜放了吧。”
屈突通一怔,心想在這生死懸於一線之際,李世民怎麼還說出這麼一句看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他向程知節的方向看去,只見程知節也是一臉莫名其妙之色。但元帥有令,戰場之上也容不得他多作質疑,當下大斧一提,斧刃離開了尋相的咽喉。
尋相見利刃移開,連忙掙扎着要爬起來。但他雙手仍被捆在身後,地面上的冰雪又滑溜異常,他勉強爬起,才跑了幾步,腳下一滑,又摔倒在地。這時尉遲敬德竟沒有繼續往世民的方向衝過去,卻是奔到尋相身前,俯身一撈,把他撈上了自己的坐騎。
乘着尉遲敬德只顧去救尋相,屈突通和程知節就有了足夠的時間搶到李世民身前護衛着他,而後面的秦叔寶這時也趕了上來。三將正要再與敬德放對,卻見他不再望向他們,撥轉馬頭,衝下了山崗。
三將面面相覷,作聲不得。好一會兒,屈突通才道:“他……他明明有大好機會可以攻擊元帥,怎麼……怎麼忽然就放棄了呢?”
李世民微微一笑,看着尉遲敬德與尋相二人同乘一騎,棄下已經大敗虧輸、或四散逃亡或舉手投降的定楊軍士卒,消失在美良川漫漫雪野的遠方,只說了一句:“他衝上來不是想攻擊我……”世民轉眼迎上三將驚愕的目光,“……他只是想救走尋相而已。”
1、話說,寫這《相敬以德》的時候,初稿一寫好就發給諾諾看,她纔看了個開頭就說:“你寫的這個是旅遊節目吧?”偶大笑不已~~~~從此就順着諾諾這句評論,每章的題目都是三個字的地名,(所以大家就能明白爲什麼兩場伏擊尉遲敬德的戰事我不挑安邑之役而挑美良川之役,皆因美良川不但名字好聽,而且剛好就是三個字啊~~~爆!)而且寫一個新地方時,都必定先寫上一些介紹旅遊景點一樣的文字~~~
2、So,諾諾又有話說了,她說,不如把這《相敬以德》的題目改了吧,改作《將軍帶你遊山西》,不是更符合其旅遊節目的特色?(爆!)偶很認真地答覆她:不行滴~~~因爲這部小說的場景不會都只集中在山西,後面還要到洛陽去,最後還要回長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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