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陰冷的大牢內,入眼便是一條又黑又髒的通道,而通道兩邊則是牢固的鐵欄。
鐵欄內關押着各種款式的囚犯,全都伸着手茲娃亂叫的喊冤,獄卒翻着鼻孔,耀武揚威的舉着皮鞭從外面走進來,瞥了眼兩旁的囚犯,順手朝着鐵欄打去。其中一囚犯不幸中招,被打得哇哇大叫,他齜牙咧嘴地擡起手臂,只見上面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紅。
藍小賤盤着腿,坐在麥草鋪就的木板牀上,而在她腳下,三隻老鼠,五隻蟑螂,正歡快地嬉戲玩耍。
瞥了眼腳下的活物,藍小賤毫無表情地別過頭去,看向自己的左邊,只見隔壁鄰居披頭散髮地蹲在角落,連個正臉也不願露一下。
“嗨,哥們。”藍小賤對着左邊的囚犯喊了聲,然而那人如磐石一般地蹲在角落,動也未動。
藍小賤撇了撇嘴,又轉頭看向右邊的鄰居,這是一個臉上有着刀疤的兇狠男子。
“嗨,哥們。”藍小賤朝着刀疤男揚了揚下巴。
看來混江湖的果然懂得人情世故些,刀疤男轉過臉來冷冷地看着藍小賤,雖然並未答話,但好歹也算有所表態。
“我是個寡婦,因殺人罪,被關押了進來,哥們所犯何事啊?”
刀疤男聽到這話,眼睛亮了亮,有趣,還真是有趣。居然是個寡婦,還殺了人?!
而一直披頭散髮,不願露臉的男人,聽聞後也不禁擡起頭來,正面看向藍小賤。
挨着近的囚犯,也都聽到了藍小賤的談話,對面的隔壁的,均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半晌刀疤男開口問道:“你殺了人?”他說話時,聲音甚是低沉沙啞,如同喉嚨被炭火燙了一般。
這時披頭散髮的男子看向藍小賤問道:“怎麼稱呼?”
“李氏。”藍小賤順口應道。
一來二往間,藍小賤很快便跟大牢裡的幾個人熟了,刀疤男原名叫齊向飛,只是他嫌這名字太文雅,加上江湖弟兄都叫他刀疤哥,久而久之便習慣了刀疤這個稱呼。
至於披頭散髮的這個,居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採花賊,龍少軒,只因着了情人的道,落了網,才被關了起來。
“那你爲何一直偏着頭,不願讓人看見。”藍小賤不解地問他。
龍少軒長嘆一聲:“唉,無臉見鄉親父老。”
聞此,藍小賤噗嗤笑出聲,於是幾人便有一茬沒一茬的聊了起來,最後竟然成了無話不談的獄友。
第一天過去了,慕容九沒來,燕帝也沒來,第二天過去了,慕容九沒來,燕帝還是沒來。
藍小賤不禁有些擔憂了,她倒不是擔憂自己,說不定陰差陽錯還穿回去了呢。只是一想到王府中的元寶跟珍珠,她就着急得很,也不知他們兄妹倆怎麼樣了?珍珠還小,幾天看不見自己,不知道哭多少回了?
第三日傍晚時,慕容九來了,聽到開門聲,藍小賤擡起頭來,順着光線看去。
慕容九氣宇軒昂地逆着陽光走進來,藍小賤騰地下從板牀上站起來,踉蹌着走到鐵牢門口,腳銬發出噹噹的聲音。她顧不得腳上的痛,站到牢門前,雙手緊抓着鐵欄,急切地地看向朝自己走來的慕容九。
“王爺,我沒有殺謝小姐,沒有!”
慕容九站到她跟前,雙手負於背後,目光深沉地望着藍小賤。
見他不說話,藍小賤急了,再次強調:“王爺,我真的沒殺謝紫雨。那晚上……”
她正要解釋,慕容九出聲打斷:“不必說了。”
“我……”
“我相信你。”慕容九回道。
藍小賤聽到他說相信自己,眼睛一酸,頓時蓄起水霧。
然而慕容九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好似從天堂猛墜地獄。
只聽他道:“但謝小姐的死,總得給謝相一個交代。”
藍小賤吸口氣,逼回眼中的淚水:“所以?我必須是殺人兇手!”
慕容九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沉痛。
“不是我,是秋兒,她纔是真正的殺人兇手!”藍小賤氣得口不擇言,直接道出了真相。
顯然,慕容九並不相信她的說辭,眉梢一揚,冷聲呵斥道:“你說小賤殺的人,哼,那我倒寧願相信你是殺人兇手。”語畢,他轉身就走。
都這時候了,藍小賤也顧不得那麼多,大喊道:“慕容九,她不是藍小賤,我纔是。”
慕容九驀地回頭,脣角微揚,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看向藍小賤:“你說什麼?”
而就在此時,秋兒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目光狠戾地瞪了眼藍小賤:“李氏,你好狠毒啊,殺了謝小姐,還想冒充我?”
慕容九又轉頭看向秋兒,再看了看鐵牢裡的藍小賤,然後好以整暇地抱拳看戲。
“你說你是藍小賤?”慕容九這話是對着藍小賤說的。
藍小賤正要回答是,卻看到秋兒悄悄拿出珍珠身上戴着的那塊玉佩,頓時她一切都明白了。
原來從一開始,她就被秋兒算計了,且一步一步邁入陷阱,只是她竟絲毫未察覺出貓膩。
慕容見她遲遲不肯開口,再次問道:“說,你是不是藍小賤?”
“我……我不是。” шωш▪ tt kan▪ ℃o
“哦?”慕容九勾脣冷冷一笑,“既然不是,那你爲何說自己是藍小賤,而且,你怎知藍小賤這個名字?”
秋兒再次把玉佩露出來晃了晃,藍小賤一咬牙道:“是,是秋兒姑娘,我們曾是同鄉,後來有一天,她跟民婦講自己叫藍小賤。”
總之在秋兒的威脅下,藍小賤圓滿地把謊言隱瞞了過去,直到慕容九毫無疑問,她才鬆了口氣。
聽到牢門關上的聲音,藍小賤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焉焉地癱坐在地上,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沒想到秋兒心腸如此歹毒,且心機這麼深,相處期間,她竟一點沒有察覺。
完了,她手中既然有慕容九那塊玉佩,也即意味着珍珠已經落在她手中。這可怎麼辦?思及此,藍小賤不禁難受得流出淚來。
果然,凡是與皇族有牽扯,必然逃躲不了宮斗的戲碼,而她終究不是玩陰謀的那塊料。
“大妹子,哭什麼呢?”刀疤男問道。
藍小賤橫着手臂擦了擦眼淚,哽咽着道:“沒……沒什麼,只是想到快死了,就想哭。”
“原來妹子是擔心這個,哥跟你講……”刀疤男朝着藍小賤招了招手,讓她靠過來,然後貼着她的耳朵悄悄說了幾句話。
藍小賤聽後,眼睛噌的一亮,潛逃!這個好,夠刺激。她纔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被冤枉還必須等死,這不是她的作風。
於是藍小賤很快就忘了傷心,趕緊跟刀疤男一起商量着怎麼潛逃的事情。
再說慕容九這邊,他跟秋兒一起走出大牢,在上臺階的剎那,秋兒一個不注意便摔了一跤。
“沒事吧?”慕容九伸手去扶她,一低頭便看到她腰間掛着的玉佩,於是便扯了下來,一看,這可不就是自己曾經遺失的那塊玉佩嗎?
“王爺,這玉佩……”
“我說後來玉佩怎麼找不到了,原來竟跟着你跑了?”
秋兒不知慕容九話中的意思,以爲他是在說自己偷了玉佩,頓時嚇得不輕,小心地低着頭,不敢妄自多言。
實際上,慕容九的潛臺詞是,難怪他回到身體中後,找不到隨身佩戴的玉佩了,原來是跟着藍小賤走了。
慕容九握着玉佩,看了眼秋兒:“這玉佩本就是我的隨身之物,你拿去也沒什麼作用,我看還是收回來吧。”語畢,他便揣進了懷中。
秋兒自然不敢有任何反抗,笑着應了聲,是。
離開大牢後,慕容九便直接回了書房,然後讓玄毅去把菏澤叫來。
不多時,門口便響起菏澤帶笑的聲音:“不知王爺找我何事?”
慕容九揚了揚手中的玉佩:“這玉佩,你可還記得?”
菏澤看着慕容九手中的玉佩,輕笑道:“自是記得,據傳聞,你出生當日,金龍繞天,神獸現世,隨即一道金光劈向貴妃娘娘的寢宮,而在你身旁便出現了這麼一塊玉佩。”
“這玉佩世間僅此一塊,我自小戴在身上。有幾次,我玩耍時,不小心弄丟了,它卻總是能夠自己回到我身上來。”
菏澤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王爺是想跟我探討玄學?”
慕容九不悅地瞪了他眼,沉聲道:“你可還記得,我跟你說過,藍小賤消失後,玉佩也不見了。”
菏澤沒答話,卻是在心底笑翻了,看着老三如今爲情所困的模樣,不禁想大笑出聲。
他當然知道原因了,藍小賤跟玉佩本就是一體,現在本體出現了,玉佩自然是要回歸真身。
“如今出現了兩個她,一個是大牢內關押的寡婦,一個是府上的秋兒,你覺得誰纔是真的那個靈魂?”
菏澤笑道:“王爺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何故還來爲難我呢。”
“說吧,本王賜你無罪。”慕容九故意端着架子。
菏澤搖了搖手中的骨扇,突然一臉嚴肅地道:“東遼國的奸細,已經入京。”
慕容九皺着眉頭,握着玉佩的手,逐漸地收緊。
其實很早前,他就察覺出了不對勁,總感覺秋兒怪怪的,於是在爬山那日,他故意試探了一番,從而更加斷定,秋兒不是藍小賤,爲此,他又派人再次去寡婦村暗查了一遍,終是確定,誰纔是真正的藍小賤。
他一直找了很久的人,不曾想,一直就在他身邊。
最初,他的確是想找到藍小賤,惡整一番,然而越往後面,那種心思也就變得越淡了,他只不過想確定她是不是還在,最終發現,她挺好,他也就放心了。
對於藍小賤,慕容九也說不上來,是一種怎樣的感情。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靈魂伴侶,因爲跟她在一起,總會讓他莫名的感到輕鬆,任何煩心事也都會忘得很快。
至於她爲何不願意承認自己,還找秋兒來做她的替身,慕容九不想去深究,他想藍小賤這麼做,必然有她的理由吧。
只是秋兒,他倒是疏忽了她的存在。然而想到現在不易打草驚蛇,所以暫且還不能處置秋兒。
是夜,刑部大牢內,出奇得安靜。所有人都睡得一派安詳,當然除了藍小賤,刀疤,和龍少軒三人。
“刀疤哥,我女兒和侄子救出來了嗎?”
“大妹子你還不信任我刀疤咋地,老子闖蕩江湖,憑的就是義氣。快鑽洞吧,外面有我的人接應。”
“好。”藍小賤爽快地答應,然後便鑽進洞中,逃了出去。
只是這一走,便徹底的身不由己,從此踏上了不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