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天空落下最後一顆悶雷。
隨即噠噠噠,豆大雨點從天砸落。
港島新裝修的“有骨氣”酒樓,此時戒備森嚴,夜幕中無數黑衣人密密麻麻守候在酒樓內外,氣氛肅穆。
一輛寶馬轎車在二十多名黑衣人護送下慢慢行駛到酒樓下面。
“老新的人來了!”
“是啊,帶了二十多人,真以爲曬陣呀!”
“小聲點,不要被項老大聽到,他心眼小的很!”
“聽到怕什麼?今天是杜先生召集開會,難道他還敢亂來?”
門口處,七八個江湖人撐着傘,看着來到車輛做着點評。
他們都是各大社團這次帶來的心腹,要麼就是精英骨幹,老大開會,他們就守在外面等候差遣。
啪,一個黑衣人撐着傘掏出打火機,點燃嘴角叼着的香菸,說道:“今晚風大雨大,也不知會出什麼事兒。”
“是啊,有時候事情鬧大了,就算港督也鎮不住場子,何況一個警務處長?”另一人說道。
“港督大家都怕了,不過比起港督血手人屠杜永孝更犀利,不是嗎?”
這句話一出口,沒人吭聲。
這是事實,杜永孝“兇名在外”,可不是港督麥理浩可比。
就在衆人保持沉默時候-——
“快看呀,和記人馬也來了!”
大家循聲望去,卻見一輛平治轎車緩緩而來,三十來名黑衣人護着大佬振國龍和黎闊華從車上下來。
“擦,和記不愧是香江第一大幫,竟然帶了三十多人過來!”
“黎闊華才叫厲害,竟然請振國龍重新出山!”
“是啊,這振國龍可是大刀隊人物,曾經用大刀砍過小鬼子,什麼場面沒見過?可以說是名副其實的定海神針!”
衆人再次議論起來,對於和記這幫人評頭論足。
天空雨越下越大。
很快,十四K,和聯勝,洪義海的人馬也分別到來。
大家把目光都聚焦在洪義海人馬身上。
這次洪義海大佬倪坤並沒有帶多少人過來,包括他在內,總計十人,也是所有社團當中人馬最少的。
“看到未?這就叫做藝高人膽大!洪義海才帶十個人過來,厲害!”
“厲害個屁!誰不知道那倪坤是杜先生的人?他能夠有今天也是杜先生捧他起來!”
“是啊,要是沒有杜先生,他倪坤就是個臭拉黃包車的!”
“可惜呀!”有人嘖聲道,“這倪坤不知好歹,一手好牌打得稀爛!”
衆人聞言,再次沉默。
關於洪義海倪坤的故事,江湖人幾乎都知道,甚至都快成笑話。
現在凡是遇到誰不知好歹,爛泥扶不上牆,都會嘲笑對方“難道你想學倪坤?”或者稱呼對方爲“坤坤二世”,說對方“打坤拳”。
倪坤從車上下來時候,苦力強主動幫他撐傘。
倪坤耳朵尖,似乎聽到周圍那些人議論聲,神色一變,眼神有些異樣。
苦力強跟在他身邊多年,哪裡會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忙道:“坤哥,不要聽這些撲街胡說!他們閒的沒事兒,在這兒嚼舌頭根子!”
倪坤神色陰沉,邁步朝着有骨氣酒樓走去,快到酒樓門口時,腳步停頓一下忽然開口問苦力強:“我是不是真的不知好歹?”
“呃,坤哥你怎麼會這麼問?”
“杜先生給我那麼多次機會,我都沒把握住,反倒處處惹他生氣!”倪坤嘆口氣道,“尤其這次,本來福興社的人馬應該由我來整頓的,卻是便宜了那個蘇龍。”
苦力強點頭道:“這蘇龍倒也是個人精,拜顏雄做了師傅,就等於杜先生成了他師公!在整編福興社人馬以後,竟然成立了忠孝社——你聽這名字,忠孝社,不就是忠誠於杜先生嗎?這馬屁拍的,一點都不遮掩!”
倪坤苦笑道:“人家最起碼會拍馬屁,我呢,不但不會拍馬屁,還總惹杜先生生氣!”
“坤哥,你不要自責。講真,杜先生明察秋毫,很多事情他並未埋怨你!”
啪!
倪坤甩自己一個耳光。
“可我怨我自己!”
言罷,徑直朝酒樓走去。
苦力強愣了一下,急忙跟上。
……
相比外面暴雨傾盆,人頭攢動,整個有骨氣酒樓內,卻顯得異常安靜。
各大社團大佬見面,也只是點頭打個招呼,然後各自找位子坐下。
當倪坤進去的時候,新記,和記,和聯勝,十四K,長樂幫等大佬都已經坐好,不是在抽菸,就是在飲茶。
江湖人也沒那麼多禮法,看到倪坤也只是微微一笑,點點頭,關係好的說一句:“你來了!”
倪坤找了個位子坐下,恰好坐到振國龍和葛天王中間。
倪坤給振國龍抱拳行禮,又朝葛天王示意一下。
振國龍老當益壯,笑道:“快點坐下!”
葛天王則一臉憂鬱,模樣心事重重。
倪坤坐下,酒樓服務員端了香茗上來。
這家“有骨氣”酒樓從開業到現在,做的基本上都是江湖人生意,往往江湖上召開什麼“武林大會”,爭執雙方拜什麼“和頭酒”,或者哪位大佬娶妻嫁女,紅白喜事等等,都喜歡在這裡舉行。
倒不是有骨氣這家酒樓的老闆多厲害,人緣多好,而是因爲這家酒樓是“香江皇帝”杜永孝專門指定的“和平飯店”。
“和平飯店”最早是上海灘三十年代的一家大酒店,這家酒店有個很大的特點,大致意思是江湖人不管有什麼恩怨情仇,來到這家飯店之後都要一筆勾銷,大家都是顧客,是消費者,是朋友,至於出了這家飯店,你願意怎樣就怎樣。
如此以來,這家“有骨氣”酒樓,就成了類似於“和平飯店”的“避難所”,只要進來住宿的人,無論他得罪了什麼幫派,都不許前來挑釁生事,但不保證離開後的安全。
“阿坤,你和杜先生走得比較近,聽未聽到什麼消息?”振國龍問倪坤道。
倪坤回答:“具體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得到通知來這裡聚會。”
“杜先生這次明顯是鴻門宴——下這麼大雨,還規定必須到場,否則,後果自負!”振國龍道,“其中一定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等會兒就知道咯!”倪坤道,“杜先生一來,一切就自然明瞭!”
“但願如此!”
振國龍見問不出話,也就不再多言。
這時門口又傳來騷動。
耳邊聽到有人講:“蘇龍這個二五仔怎麼來了?”
“小聲點,他現在是忠孝社大佬,背後有顏雄撐腰。”
提到顏雄,衆人沉默了。
誰都知道顏雄背後是杜永孝。
別人能忍,新樂安項大佬卻不能忍,冷哼一聲:“這是什麼世道?一個二五仔也可以人五人六當大佬,還敢和我們平起平坐?”
“冷靜點,項大佬!人家現在已經不再是伱們新樂安的人,你講什麼都無用。”
“是啊,你看看,現在人家也是兵強馬壯!蘇龍旁邊那個黃俊,杜連順可都不是好惹的!”
“別的不說,看到那個愣頭小子嗎?那個也是蘇龍徒弟叫陳耀興,最近風頭最勁!聽說你們新樂安鉢蘭街的牌場剛被他端掉!”
“什麼?”項大佬一驚,“我怎麼不知道?”
對於他來講,這種事情他應該第一個知道纔對,現在卻從旁邊人口中得知,實在丟人。
“剛剛傳開咯,也許項大佬你貴人事忙還沒聽說。”
“也許是那些小弟們怕你責罰不敢對你講……”
項大佬聞言,怒不可遏,隨即死死盯着那個愣頭青陳耀興。
陳耀興跟在大佬蘇龍身後,第一次參加這種大會,感覺很新奇,很刺激,時不時朝四周張望。
猛地,他感覺到一雙目光猶如利劍刺向他,於是就望過去,恰好與項大佬四目相對。
換做其他人,看到曾經“大佬的大佬”這樣看着自己,一定會把目光迴避過去,甚至埋頭,露出膽怯模樣,陳耀興卻不一樣,正如蘇龍對他評價,“此子初生牛犢,天生反骨”!
陳耀興不但沒回避項大佬目光,甚至揚起下巴,主動挑釁過去,一副:“你鳥我?”
“放肆!”項大佬哪裡被人這樣輕視過?何況對方以前還是自己小弟的小弟?
項大佬拍案而起,現場所有人看向他。
眼看出事,旁邊忙有人拉拉他道:“稍安勿躁,杜先生還未來!”
“可是這小子——”項大佬指着陳耀興咬牙切齒,怒不可遏。
蘇龍見狀,主動走上前朝項大佬抱拳拱手:“大佬,好久不見!”
“丟!我哪裡配做你大佬?你蘇龍蘇教頭現在好威風的,統領數千精兵悍將,還哪裡會把我放在眼裡?”
“怎麼會呢?我蘇龍出身新樂安,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忘記,更不會忘記大佬你對我的提攜……”
“提攜?沒有吧!好像在新樂安時候某人總是對人講我對你打壓報復,讓你鬱郁不得志,有力無處施展!”
“大佬說笑!過去事情就讓它過去。”
“是嗎?可我的記性卻沒那麼差!怎麼地,現在拜了那笑面虎顏雄做師傅,就可以耀武揚威?”項大佬皮笑肉不笑道。
蘇龍見對方陰陽怪氣,心中微微惱怒,奈何自己的確叛逃新樂安,出身在這兒擺着,必須要給足對方面子,“怎麼會呢?大佬爲何如此講?”
“不是的話你的手下爲何要砸我場子?而這件事情我還剛剛知道!”
“什麼?”蘇龍一愣。
旁邊人立馬上前對他耳語。
蘇龍神色一變,他也是才知道陳耀興做出這樣事情。
他看向陳耀興。
陳耀興無所謂的聳聳肩。
“我沒讓你做,你自己乾的?”
“是啊,大佬,我幫自家搶地盤,也幫你出出氣嘛!”
“出你老母!”蘇龍罵陳耀興道,“我什麼時候讓你做了?你閒着沒事兒幹,盡給我找麻煩!”
“哈哈,還跟我演雙簧?”項大佬看不下去,冷笑道,“你們這演技也太差了吧?”
見項大佬不信,蘇龍只好回過身,忍氣吞聲道:“話可不能這樣講,大是大非我還拎的清楚,我出自新樂安,又怎麼會派人去砸新樂安場子?這裡一定有誤會。”
“誤會?好一個誤會!”項大佬指着蘇龍鼻子,“你在我們新樂安那麼多年,難道還不清楚我們新樂安規矩?生是新樂安人,死是新樂安鬼!不要以爲脫離出去就可以目中無人!更不要以爲砸我場子,就可以高枕無憂!話你知,明天我們老新就正式和你們忠孝社開戰!”
轟!
現場炸開。
誰也沒想到項大佬脾氣這麼大,竟然在這樣場合當場宣佈要和忠孝社開戰!
先不說新樂安人馬上萬,就說這忠孝社雖然纔剛剛成立,卻也兵強馬壯,尤其蘇龍在叛逃新樂安時候帶走不少人馬,現在新樂安還有很多人是他徒子徒孫。
兩幫人馬要是真的打起來,估計會出現兄弟打架場面。
大家基本上都認識,卻要兵戎相見,搞不好兩敗俱傷,會讓別的社團有機可趁!
當即,項大佬身邊人勸阻道:“大佬,事情還沒到那種地步。”
“是啊,蘇教頭或許真的不知道!”
“你也知道陳耀興那小子向來目無尊長,搞不好事情都是他自己弄出來!”
項大佬本來也是說怒話,等着蘇龍那邊給個臺階,說不定他就下了。
現在身邊人出言勸阻,蘇龍那邊卻一聲不吭,好像絲毫不怕他威脅似的。
項大佬剛要再加幾句,楞頭小子陳耀興道:“好呀,那就開打!到時候我跟我們大佬把你們新樂安地盤全部打下來!江湖上誰不知道你們那邊最能打的都出自我師父門下?!”
“阿興,閉嘴!”
蘇龍剛要呵斥,卻已經晚了。
項大佬哪裡受過這樣羞辱?
什麼意思?
當着老子的面兒要打下整個新樂安?
“可惡!我看你小子是活得不耐煩!好好好,與其明天開打不如現在開始!來人啊,誰給我拿下陳耀興這撲街仔?”
新樂安衆人一陣騷動,幾個唯恐天下不亂猛人就要請纓出戰——
這時——
“杜先生——到!”
外面有人高聲唱喝。
頓時,騷動的大廳一陣安靜。
所有人,不管是那些桀驁不馴江湖猛人,社團頭馬,幫派紅棍,還是那些叱吒風雲香江大佬,一個個全都看向酒樓外面——
外面,瓢潑大雨!
兩排五十名黑衣人沒有穿雨傘,就這樣冒着雨排成儀仗隊,守候在門口處。
雨點打在他們身上,一動不動。
模樣猶如鐵鑄,腰間鼓鼓!
卻是!
雨夜帶刀不帶傘!
一輛加長勞斯萊斯緩緩停在酒樓門口-——
嘭!
顏雄撐開黑傘。
車門打開!
一隻腳踏落地上,濺起水花。
杜永孝身穿一襲白衣,在雨夜中是那麼扎眼!
他下車,微微擡頭看向有骨氣酒樓-——姿態,
睥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