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耳中人（十）
跟着白貓走進屋子，之前所見在牀上打坐的女子正斜靠着牀頭坐在牀沿，見二人進來，微笑着起身作福：“七娘謝過二位恩人相救。”
到底是人魂曾離過體，她多少受了些影響，臉色略蒼白，說話有些無力。
儘管氣色不好，卻還是掩不住她的風姿綽約，儘管眼角已能看出些許細紋，可自骨子裡透出少女們難有的、已隨着歲月沉澱越發醇厚的風韻。
“你坐吧，現在只怕人魂尚未全數歸位。”湘篁立刻說，同時自乾坤墜中取出稍許金藥檀點上。
這還是錢家贈與她的，數量不多，她尚未來得及煉製。
“二位恩人請坐。”那女子堅持着看湘篁二人坐下，這纔跟着坐下，抱歉地說，“現在這時辰，姑娘們都在前面招呼，這裡就我一人和小雪兒，怠慢了二位。”
“無妨。”湘篁自然不會介意，“不知該怎麼稱呼？”
“喚我七娘便是。”女子微笑着說，眉目間卻透着滄桑倦意，“這青樓算是我名下的，所以這裡還算清淨，請二位放心。”
“誒？”湘篁對七娘的話不甚明瞭，但也沒多大興趣，“我們本爲追查一修仙法門而來，這法門實爲離魂之術，修煉一段時日後能讓三魂之一離體，然後奪走人魂對其進行煉製，而失了人魂之人，自此終日癲狂，縱使好轉也會有不可挽回的影響。”
仔細聽着湘篁的話，七娘有些愣神，擡手掩面自嘲地低笑：“原來是這樣嗎？枉我竟然奢望着能有法子通徹天地，讓我再看一眼……”
“喵嗚~”一直乖巧地坐在一旁的白貓輕喚一聲，走到七娘腳旁用鼻尖蹭了蹭。
湘篁看了眼綰綰，二人都未出聲。
一時間，屋子裡就只有七娘如泣般的笑聲。
過了會兒，她才鬆開手，低頭看着腳邊的白貓。白貓感應到七娘的目光，擡起頭低喚着，七娘微微一笑，伸出手。
白貓輕盈一躍，跳上她的膝頭，在她懷裡成團，伸出粉嫩的小舌輕輕舔着七娘的手。
“讓二位見笑了。”七娘終於再度開口，語氣溫婉帶着一絲久經風塵的魅意，從枕下取出一本小冊，與錢世麒那兒那本幾乎一模一樣，“這本法門，是之前一位樓子裡的客人作爲銀錢抵的。”
稍作停頓，七娘看着手中的冊子無奈地笑：“這本也不合規矩，可當時鬼使神差的就應了。或許也是魔怔了吧，竟然就真去練了。”
“說起來，當時小雪兒曾經要撕這書，我還爲此訓斥過，甚至沒想過向來乖巧的小雪兒爲何突然反常。”七娘輕柔地撫摸着白貓。
“你的貓……”湘篁遲疑了一下，笑着說，“她很有靈性，也很關心你。”
“是啊。”七娘笑了，“小雪兒從小就乖巧聰明，那時候撿到她時才那麼點兒大，不小心被碾斷了尾巴奄奄一息的可憐樣子。”
白貓親暱地拿臉蹭蹭七娘的手。
“那幾日，我和雲兒都以爲不成了呢，沒想到她那麼厲害，撐下來了。”說到這兒，七娘的眉目間又凝聚了一絲哀愁，擡頭怔怔看着湘篁，眼中是期冀和害怕，“二位恩人，這世間是否真有讓凡人通天徹地的法子？七娘也不求成仙長生，只求能見一見地府，問一問一人的情況。”
說到這，七娘的目光又黯淡下來：“若是能知道她已投胎，那便好了，七娘不會有其他奢望。”
湘篁搖頭：“對不起，我並不會那些。不過只要在世時未曾做過惡事，都會很快排入輪迴的。”
“沒有，沒有做過！”七娘搶聲說着，看湘篁愣住的樣子抱歉地一笑，“我又失態了。雲兒她善良得讓人無奈，當初第一次見到她時就覺得她不像是我們這樣的人。即使過的那麼辛苦，卻依舊對每個人都笑着。”
說到這，七娘禁不住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她就是那麼笨的一個人，誰的話都信，我只好拼了命的想辦法提升自己的地位，想辦法護她。”
七娘的動作緩慢下來，笑容也消失不見：“可是，在這種地方，就算我成了花魁又能如何？我終究，還是未能護住。”
“縱使我想着法子將她扮醜了，可還是沒能逃過。然後，她的笑容不見了，早早地就離開了我們。”
“喵嗚——”白貓轉動身子抱住七娘已經不動了的手，輕輕叫着。
那聲音，似乎也滿是哀傷。
“小雪兒，你也想雲兒嗎？”七娘微笑着說，“雲兒待你最好，每日裡有什麼好吃的記得要留你一些。”
白貓舔舔七娘，湛藍的雙目中有着盈盈水光，滿是七娘的影子。
和白貓對視了會兒，七娘將那冊子遞給湘篁：“二位恩人，我所知的也就只有這些了，今後絕不會再妄想這些個，不然小雪兒也會擔心的。”說着她看向懷裡的白貓，輕撓它的下巴，“小雪兒，你說是不是？”
“喵嗚~”白貓眯了眼，很舒服的模樣。
湘篁接過書冊，也站起身：“如此是最好了，若是你擔心，平日裡上香，節日裡燒些燭錢也不會有錯的。”
“七娘知道了，多謝二位恩人。”七娘站起身，卻是走到一旁打開妝奩下面的一個暗格，取出裡面的東西，轉身走到湘篁跟前，“這是兩年前小雪兒不知從哪兒帶回來的。當時也沒多想只收好了，也許給你們比較適合。”
湘篁接過書冊，翻看了一會兒驚訝地看着七娘。
“我是不太懂這些個。”七娘微笑着說，“該怎麼處理也不曉得。今次出了這事，我也不敢再留着這些，索性請恩人代爲處理便是。”
代爲處理？湘篁忍不住看向白貓，但它似乎對七娘手中書冊全不在意的模樣。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收下了。”綰綰見湘篁猶豫，站起身代爲接過，轉而看向湘篁，“天快亮了，院子裡那東西也還需處理。”如今湘篁能控制罡符和定形符控制光罩，可畢竟也不能持續太久。
“嗯。”湘篁點頭，也覺得此事不得再拖。不曉得還有多少人正在練這離魂之術，好不容易擒下這一團黑氣，得好生利用了。
七娘見二人如此，也點頭：“這裡到底不是什麼好地方，趁着天暗早些離開也是好的。”她送着二人到門口，“我目標大，就失禮不遠送了，讓小雪兒送你們吧。”
“好，你這兩日多在白日裡出來走走，不過最好能有人陪着，或許會有暈眩。”湘篁細緻地囑咐着。
待二人原路離開青樓，湘篁轉身看看已經合上的門，擡頭問：“綰綰，那七娘到底是否知曉白貓其實已經修了妖？”
綰綰一邊走着一邊淡淡地說：“知曉又如何，不知曉又如何？那白貓如今修了妖道，至少也能陪得七娘度過餘生。”
若是尋常的貓，那七娘只怕是會孤寂一生了吧。
可是，如今要送行的卻是那隻不知爲何修了妖道的白貓。不知道等那一天，它的心情又會是如何呢？
“小竹子，接下來你要怎麼做？”走出一段路，來到岔路口，綰綰轉過頭問。
“我用香畫符直接打入黑氣，若是成功，那我們放了跟着就好。”湘篁顯然已是想好了主意，神色凝重。
綰綰臉色不是很好看：“可這黑氣到底是什麼？你這麼跟着去了，萬一對方設下陷阱該如何？”
“可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湘篁皺着眉，拿着七娘贈與她的妖修書冊，自責自己所學太少。或許……或許一路上也可以多學些招式術法？
綰綰皺着眉看了湘篁一會兒，最後鬆口：“那便如此吧，我與你同去。不許反對。”在湘篁開口之前，她提高音量。
湘篁扁扁嘴巴。
“所以，你們果然是要追着那東西去咯？”不遠處的街上，身着明黃衣裳的女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