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的葬禮辦得不可謂不隆重。
舉朝上下都知鄔老和段氏伉儷情深,鄔老門生遍地,朝堂之上佔了三分之二的官員都可稱是他的學生,段氏故去,前來弔唁、哭喪之人絡繹不絕。
再加上如今鄔國樑又重回朝中,爲大夏遴選棟樑,即便是與鄔國樑毫無關係的普通學子之家,也藉着這個機會,送上一份禮,前來弔唁一番,以求能在鄔國樑跟前留個名。
說來也是諷刺,段氏的身後之事,絕大多數前來慰問,一口一句喊着“節哀”的人,卻幾乎都是看了鄔國樑的面子。
鄔八月身懷有孕,不能與喪禮衝突,段氏停靈的時間裡,他都待在瓊樹閣。
小顧氏和她同樣的情況,且小顧氏的身體比她好,是以小顧氏倒是和鄔八月出嫁前一樣,常常帶了零嘴兒小吃,來瓊樹閣陪她。
鄔陵梅和鄔良株也常來看鄔八月。
但來得最勤的,還是鄔陵桃。
鄔陵桃的架勢,倒是越發足了。
段氏過世第二日,她帶着陳王,攜了衆多僕從趕來了鄔府。
鄔八月和陳王見過禮,心裡疑惑,感覺陳王怎麼如此聽鄔陵桃的話。
和鄔陵桃閒談時問起,鄔陵桃懶洋洋地笑着說:“陳王覺得他現在能和皇上奏對,在朝堂上也能和那些官員說上話,而不是和從前那樣,人家說什麼他都不懂。他認定這是我的功勞,自然更對我言聽計從。”
鄔陵桃挑了挑眉梢:“也因爲這樣,在女色上他的貪也就輕了些,對我這個繼妃還算滿意,對我自然也就更加好了。”
鄔八月心裡略覺得寬慰。
“就跟你說了,別擔心我。擔心擔心你自個兒。”
鄔陵桃把玩着小手指上的琺琅指套,語重心長地勸道:“祖母過世,你悲也就悲這幾日。等祖母下葬了。該過的日子可不還得過嗎?你這還懷着身孕呢。要是肚子裡的孩子出了差池,你後悔可來不及。”
鄔八月勉強笑笑。道:“沒事的三姐姐,父親每日都會來給我把脈。他說我身體雖然有些虛,但好在孩子沒什麼大礙。”
“這就好。”鄔陵桃鬆了口氣,嚴肅道:“身體虛可要好好養,知道嗎?”
鄔八月笑了笑,點了點頭。
鄔陵桃嘆了一聲,環視了一圈鄔八月的屋子,也不再提段氏。免得她又傷心,反倒和她說起陳王府的趣事兒。
不過鄔陵桃現在認爲的趣事兒,無非是陳王的姬妾怎麼怎麼作、怎麼這麼鬧,然後她怎麼怎麼予以還擊,讓她們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樣的事兒聽一兩件是新鮮,聽多了,鄔八月也覺得膩味。
從妻妾相爭,她難免又會想到鄔國樑和姜太后兩人的婚外之情。
怎麼聽怎麼覺得噁心。
鄔陵桃也是個洞察之人,感覺到鄔八月不喜歡聽,她便也不說。
姐妹二人聊了聊閒事兒。鄔八月忽然問鄔陵桃:“三姐姐,二姐姐出事……你知道吧?”
“知道啊。”
鄔陵桃揚了揚眉:“東府辦了喪禮嗎?我倒是沒聽說,也沒人來請我出席喪禮。”
鄔八月頓時苦笑道:“二姐姐也是嫁出去的人。就算是喪禮,也輪不到鄔家辦。”
“那你問她做什麼?”鄔陵桃撇了撇嘴。
鄔八月微微抿脣。
鄔陵桃頓時哂笑:“八月啊,你是覺得我對她的死,連提都懶得提,覺得我心腸太狠太硬了?”
“倒也不是……”
鄔八月搖了搖頭,恍惚地一嘆,道:“就是想着,到底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我可不認她說姐妹。”
鄔陵桃嗤笑道:“你不計較她說的那些話,我可不能不計較。她挑撥離間的事兒做得還少了?我沒說一句‘死得好’。已經是口下積德了。”
鄔八月無奈地搖搖頭。
鄔陵桃性格如此,鄔八月也真是哭笑不得。
“行了。人都死了,你也別覺得遺憾什麼的。”
鄔陵桃還是那句話:“要我說啊。別人的生老病死,跟自己哪有太多的干係,又不是至親。至親過世尚且還能悲上幾日,那等有沒有關係都沒什麼差別的人死了,就更不用介懷了。”
“我是覺得……”鄔八月嘆道:“我是覺得二姐姐死得蹊蹺……”
“我還以爲你要說什麼呢。”
鄔陵桃冷笑一聲:“東府都不計較,哪兒輪得着我們西府操這份閒心?”
鄔陵桃說的話,和鄔陵梅那時候對鄔八月說的話,幾乎一模一樣。
鄔八月忍不住有些懷疑,難道真的是自己和自己的姐妹格格不入,想法天差地別?
這種明明篤定其中有蹊蹺,卻沒辦法去查證的感覺……可真有些不舒服啊。
鄔陵桃揭過這個話題,也不允許鄔八月再提鄔陵柳。
說着說着,鄔陵桃卻是突然笑了。
“八月,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還沒等那麼多時間,東西兩府的命運,如今又掉了個兒了。”
鄔陵桃冷哼一聲:“東府之前憑藉着的不就只有一個鄔陵桐嗎?如今鄔陵桐失勢,你看東府,這不就啞了?而我們西府呢?”
鄔八月暗暗低下頭。
“如今東西兩府也分了家了,東府想要來借我們西府的勢,就憑着分家時東府那個態度,除了祖父,恐怕府裡也沒人希望和東府打交道。”
鄔陵桃頓了頓:“三嬸母人還是不錯的,可惜啊,二嫂子是大伯母的侄女。”
鄔八月低不可聞地一嘆。
她並不覺得西府現在的情況就真的比東府要好多少。
東府目前雖然沉迷,但至少遠沒有性命之危。
而西府,卻是時時刻刻腦袋都拴在褲腰帶上,保不準哪一天這秘密一被戳穿,全府上下都要掉腦袋。
鄔陵桃還在說着東府的種種不是,鄔八月的思緒卻已經飛遠了。
皇上如果真的知道祖父和姜太后之間的事。他最後會怎麼處置鄔家呢?
皇上隱忍不說,自然是不希望將帝母的醜事公之於衆。
昔年秦始皇的母親趙姬與嫪毐淫|亂秦宮,秦始皇最終將自己兩個同母異父還未成年的弟弟給殺了。而嫪毐則被車裂,宗族盡滅。趙姬雖然苟活下來。但被親子幽禁餘生。
鄔八月沒辦法將鄔國樑與嫪毐等同起來,卻不得不從嫪毐最終自食惡果的結局上,看到鄔國樑的將來。
她渾身都忍不住泛起雞皮疙瘩。
如果皇上能忍,或許在姜太后的有生之年,鄔家都會安穩無虞。
如果皇上不能忍,如今一步步擡高鄔家,無疑就是等着給鄔家最致命的一擊,讓鄔八月再不能翻身。
即便是姜太后。也無法救得了鄔家。
“八月。”
鄔陵桃喚了她一聲,鄔八月醒過身來,輕聲道:“三姐姐,何事?”
鄔陵桃指了指另一邊垂首站着的素服丫鬟,道:“祖母出殯的日子定了。”
慈寧宮中,姜太后和宣德帝相對而坐。
二人皆盼着腿,姜太后手中捏着一串佛珠,臉上容光煥發,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又要添孫子了。
姜太后心情很好,對宣德帝提了採選美人。填充後|宮之事。
她道:“眼瞧着有出生一個皇子,沒想到五皇子卻是個腦子有些問題的。鄔昭儀那兒,太醫也說將來生育皇子皇女的機會太小了。皇兒也不要再繼續盛寵鄔昭儀纔是。更不該如近日一般,連後|宮都不怎麼去。延綿子嗣,乃是皇兒你的責任。”
wωω тTk án Сo
宣德帝應了一聲。
姜太后便又笑道:“哀家孃家也有幾個侄女兒,如花的年紀。到底也是皇兒你的表妹,哀家就走個捷徑,改明兒宣了她們來,給皇兒你見見。”
宣德帝眼裡閃過一記暗芒。
“母后操勞後|宮辛苦,既是母后看重的,朕也不必再看了。母后要是覺得合適。引進宮來,瞧着給個名分便是。”
宣德帝微微一笑。姜太后頓時喜出望外,連連點頭道:“那哀家就替皇兒你做了這個主了。”
宣德帝頷首。
忽然。宣德帝卻是突的嘆息了一聲。
“母后,鄔老夫人過世的消息,母后知道吧?”
姜太后身形一頓,擡眼看向宣德帝。
“此事……母后也有所耳聞。”姜太后道:“皇兒問這個,是……”
“是這樣。”
宣德帝笑道:“雖然鄔老夫人也算是朕的師母,但朕跟從鄔老讀書時,年紀也已大了,和鄔老夫人也只見過那麼幾面,印象並不深刻。可即便如此,鄔老夫人總也算是朕的師母。朕想着,鄔老如今沉浸在喪妻的悲痛之中,卻是忘記了爲他夫人來給朕討一個誥命夫人的追封。”
宣德帝頓了頓,道:“朕覺得,還是不要等着鄔老提了,再來追封這個誥命夫人。此事下旨追封,反倒適宜。母后覺得呢?”
姜太后臉上微微僵了僵。
片刻後她笑道:“皇兒考慮得周到,此事,皇兒看着辦吧。”
姜太后想結束這個話題,宣德帝卻是道:“可是誥命封賞等事,還是母后更爲清楚。朕少不得要請母后拿個主意。”
姜太后皮笑肉不笑地應了一聲。
宣德帝又“啊”了一句,道:“最近京中有個學子,說金榜得中之日,會求娶陽秋皇妹。母后可有聽說?”
姜太后霎時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