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中的人都退了下去——
合巹酒喝完,房門“吱嘎”一聲闔上。
鄔八月緩緩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對面坐着的高辰復輕聲問道:“餓嗎?”
“啊?”鄔八月騰地紅了臉,輕輕點頭。
整日她就只早晨時吃了兩塊糕點,當然早就飢腸轆轆了。
高辰復起身去吩咐了一句,沒等一會兒,僕人便端來了三五樣清淡的小菜,還有一碗粳米粥。
鄔八月默默端了碗,輕聲問道:“統領不餓麼?”
高辰復搖了搖頭,道:“不餓,你只管吃。”
鄔八月輕應了一聲,端起小碗細細地咀嚼着。
她不大清楚自己這般緩慢地進食是因爲什麼,她也不敢去深想。
是拖延時間嗎?
鄔八月喝下最後一口粥,輕輕地咳嗽了一聲。
高辰復遞過一方手帕,鄔八月有些遲疑地方纔接了過來。
他們之間雖說已認識足有半年光陰,但真正相處的時間卻並不多。現在成爲夫妻,那做親密之事,的確讓人有些尷尬。
但那又是必須要過的一道坎。
鄔八月沉了沉氣,低垂着頭。
那一刻終究是要來的。
錦幔垂下,花被翻飛。
鄔八月覺得自己像是沉溺在寧靜湖水中的一條魚兒,放空了心神,隨着若有似無的微波輕輕盪漾着,盪漾着。
然而突然涌來的一股淺浪,一下子將她拋離得很遠。
冒出湖水的那一刻,她才得以深深呼吸一口氣,然後隨即又落入碧波的裹席。
淺浪時不時地襲來,然後是一記滔天巨浪,彷彿要把她淹沒在無止境的湖水之中。溫柔的湖浪泛起微波,重又將她納入溫暖的懷抱。
起起伏伏,浮浮沉沉。她在時而溫柔,時而強悍的對待中,漸漸沉溺。
連那刺痛都幾乎可以讓人忽略。
而高辰復,正是包裹着她這尾小小魚兒。給予她這天堂地獄間來回感覺的湖水。
他是她的夫君。
她是他的妻。
今後兩人一體,必要攜手共進。
清晨的朝陽灑了下來。
鄔八月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光裸的臂膀搭在旁邊火熱的軀體上。
她愣神了一瞬,然後立刻反應了過來,匆匆忙忙地擁被坐了起來。
這一系列的動作也將高辰復從沉睡中喚醒。
“什麼時辰了?”
高辰復低啞的聲音像縈繞在她耳畔,鄔八月趕緊道:“辰時過了吧。”
高辰復“唔”了一聲,已守候在屋外的朝霞輕聲道:“大爺,夫人,辰時一刻了,該起了。”
鄔八月應了一聲。抿了抿脣,方纔回頭低聲道:“爺,該起了。”
高辰復點了點頭,鄔八月鬆了口氣,趕緊從帳幔外拉了衣裳進來。匆匆穿戴妥當,再轉回去打算伺候高辰復穿衣。
回頭卻是一愣。
高辰復已經自己拿着衣裳,正在自行穿戴。
件鄔八月怔愣地望着自己,高辰復輕輕一笑,道:“怎麼了?”
鄔八月忙搖頭,有些赧然地道:“母親說,每日晨起伺候夫君穿衣洗漱。是出嫁女子本該做的事……”
高辰復看了看自己正要扣住的前襟,停下手道:“以前在漠北已經習慣一個人做所有事情了。”
鄔八月見機站到了他前面,伸手替他整理衣襟、扣上前扣。
兩人不經意的視線觸碰,鄔八月趕緊挪開眼睛。
高辰復微微一笑,忽然伸手輕輕拍了拍鄔八月的頭。
“爺……”
鄔八月輕叫了一聲,擡頭望他。
高辰復淺淺笑道:“到底還是個孩子。”
鄔八月比高辰復小了七歲。高辰復覺得她小倒也並不奇怪。
但卻正因爲這帶了寵溺的笑容,卻讓鄔八月有些起伏不定、忐忑不安的心,莫名得鬆快了許多。
甚至她覺得自己和高辰復之間的陌生和尷尬感,也消弭了一些。
府裡的嬤嬤前來收了元帕,並提醒他們侯爺和夫人已經在茂和堂等着新人敬茶了。
高辰復讓嬤嬤下去。不慌不忙地讓朝霞去廚房吩咐上了些吃食。
“爺……”鄔八月輕聲道:“讓侯爺和夫人在主廳等着……”
“沒事。”高辰復將筷箸遞給鄔八月,道:“今日你肯定要在淳于氏面前立規矩,等她吃過早飯,輪到你去用早飯,要過很長時間,你那時肯定也已經飢腸轆轆了。”
鄔八月點了點頭,既然高辰復這般說,她也不需要矯情。
用過早飯,高辰復這才帶着鄔八月去茂和堂。
可想而知,已經在這兒等着新人敬茶後好用早飯的高安榮有多火大。
“我還以爲你們不打算來奉茶請安了。”
高安榮看着面不改色的高辰復,氣便不打一處來。
斜斜坐在旁邊的高彤絲頓時揚聲笑道:“父親這氣可生得不值當,大哥大嫂恩愛,還能早些讓您抱上孫兒,您合該高興還來不及呢,犯得着爲大哥大嫂來遲而生氣?”
高安榮不滿高彤絲昨日行徑,哼了一聲道:“這是規矩!”
“我可從來沒聽說過,有公公給兒媳婦兒立規矩的說法。”
高彤絲耷了眼皮,單手端了茶盞,慢悠悠地說道:“至於婆婆麼,母親都已經死了,大嫂也不用給誰立規矩。”
“你!”
高安榮頓時一個拍桌,怒道:“高彤絲,你個混賬!”
“父親。”高辰復淡漠地開口道:“父親還要不要喝兒媳婦茶?”
高安榮狠狠吸了口氣,方纔按捺下心裡十二萬分的不爽,道:“怎麼不喝?你還有另一個父親不成!”
高辰復不搭理他夾槍帶棒的話,領着鄔八月上前。
朝霞端了杯子,暮靄斟茶。鄔八月跟着高辰復奉茶給了高安榮喝。
喝了兒媳婦茶,高安榮在托盤上遞上厚厚的紅包。
跪着的高辰復就此站起了身,倒也沒有爲難淳于氏,正準備也奉茶給她。
高彤絲卻出聲道:“大哥,順序錯了吧。該給母親奉茶纔對。”
高辰復眉眼一沉。道:“母親不在這兒。”
“敬天也是一樣的。”高彤絲笑道:“蒼天有眼,母親這會兒正在天上看着咱們呢。”
淳于氏抿了抿脣,輕聲道:“翁主說的是,大爺該先敬長公主纔是。”
淳于氏就勢扮賢良。高辰復當然也不會謙虛,當着就和鄔八月走到茂和堂外,堆着皇天后土敬了一杯茶。
淳于氏也喝了鄔八月的兒媳婦茶,笑得溫和慈愛,也給了厚禮紅包。
新婦第一次和全家吃飯,不能上桌。好在淳于氏從來不在這些地方爲難人,授人話柄,讓鄔八月只站在身後伺候了一小會兒,便讓她也入席來。
因之前已經用過了一些,鄔八月沾了沾筷子便放下手。乖巧地坐着。
“哼。”高彤蕾與鄔八月之間隔了高彤絲,從昨日到今日,她一直都在暗暗觀察鄔八月。這時見鄔八月吃一丁點兒就不用了,不由沒好氣地道:“我說大嫂,我們蘭陵侯府是虐待你不成?吃那麼點兒。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家養貓呢。”
鄔八月臉上表情頓了頓,淳于氏呵斥高彤蕾道:“蕾兒,不許胡說八道。”
高彤蕾也丟了筷子,道:“等那麼久,餓過頭了,我不吃了。”
“蕾兒!”
高彤蕾起身匆匆福了禮,路過鄔八月身邊時狠狠瞪了她一眼。
鄔八月倒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幾時得罪了這位二姑娘?
“甭搭理她。”高彤絲懶洋洋地支着下巴。意有所指地道:“她以爲自己將來是側王妃,比誰都地位尊貴。有本事別在家裡橫,那算什麼本事。”
鄔八月張了張口,望向高辰復。
高辰復點點頭,淡淡地道:“太后娘娘做的媒,年底彤蕾就要嫁去軒王府爲側王妃了。”
“了不得。了不得。”高彤絲掩口笑了笑:“做個妾還當撿了寶……”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高安榮忍不可忍,“啪”一聲放下筷子,怒瞪着高彤絲:“你吃飽了就給我出去!”
高彤絲笑了笑,照樣是懶洋洋地起身,道:“不用父親趕。我本就打算要出去。”
她行了禮,笑道:“父親,吃好喝好,女兒告退。”
“滾!”
高安榮額角青筋都爆了起來,高彤絲微微一笑,嫋嫋婷婷地往外走了幾步,眼瞧着要跨出門檻了,卻忽然停下腳步。
“啊,對了。”高彤絲回過頭來,望着淳于氏道:“侯爺夫人,聽說您要把您侄女兒接來府裡,陪高彤蕾直到她被擡進軒王府?這倒是一件好事。不過咱們醜話先說在這兒,那莫語柔說好聽些,是個富戶千金,說難聽些,也就是個商家女,地位卑賤,入不得人眼。您呢,可要同她先約法三章,有些地方,不能進,有些人,更不能近。要是妄想攀高枝兒,勸她最好早早打消這個念頭。我蘭陵侯府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隨便進……”
“你說夠沒有!”
高安榮火大地怒拍了桌:“閉嘴!怎麼什麼事兒到了你嘴裡,都齷齪不堪!”
“那也得那事兒高尚才行啊。”
高彤絲臉上絲毫不見變色,她笑了笑,道:“女兒也不過就白說那麼一句,說不定莫語柔志當存高遠呢?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高彤絲抿了抿頭髮,挑眉道:“女兒告退了,父親慢用。”
“……孽女!”
高安榮氣得不輕,當即連早飯也不用了,說胸口疼,讓淳于氏扶他回房。香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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