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陵桐當然覺得這樁婚事極好。
軒王爺如今也只是個王爺罷了,掛了王爺的名,實際上卻沒有掌控什麼權力。他想要立起來,起碼也得再花上個三五年的時間。
可這高辰復不一樣。
鄔陵桐雖然對國事所知並不深,但漠北將軍的名號卻是如雷貫耳的。更何況這高辰復可是名符其實的皇親貴胄。
親爹是蘭陵侯爺,親孃是已故的靜和長公主,此人出身已是人中龍鳳,如今聽皇上的意思,似乎等他回來,還會對他予以重用……
可比那軒王爺的選擇更好。
鄔陵桐有何不樂意?
更者……
鄔陵桐微微眯了眯眼睛。
早不跟她爭,晚不跟她爭,偏偏是在她跟皇上提起要給她堂妹和軒王爺指婚的時候,高家人跳出來跟她爭了。如今她高家女兒嫁給軒王爺做側妃,她的堂妹子嫁給高將軍卻是正室!
誰比誰厲害?
鄔陵桐緩緩一笑,靠進宣德帝懷中,舒心地笑着,道:“自然合適。臣妾先替臣妾堂妹,謝過陛下了。”
賜婚之事也並非如此草率,宣德帝也不能直接一張婚旨下去,將一男一女的終身綁在一起。
這兩樁婚事,其中牽涉良多,尤其是高辰復和鄔八月,兩人俱是不在燕京城中,便是要賜婚,也得當事人在才行。
宣德帝此事想了圓滑,當即便讓近侍魏公公傳他旨意,擢令禮部安排此事。
鄔陵桐頓覺安心,接下來兩日,走路都似帶風似的。
由此,鄔家四個女兒的終身便算定了。
鄔陵桐乃皇妃,目標則是那九五之尊身旁鳳儀天下之位。
鄔陵柳乃商賈之妻,雖不入流,但好歹也是南方巨賈,金銀無數。
鄔陵桃乃陳王繼妃,陳王府後宅不定,但鄔陵桃到底有兩分心計,是否能得善終,還言之過早。
而鄔八月,鄔家四姑娘鄔陵梔,乃未來將軍夫人,婚事離奇,爲人津津樂道。
宮中的消息按理來說傳得並不快,但在有心人的渲染之下,幾乎是一夜之間,宣德帝有意給軒王賜側妃、給即將進京的高將軍賜婚的消息不脛而走,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平民百姓,似乎都已知道了這個消息。
宮中的姜太后自然也不例外。
慈寧宮內氣氛凝重,姜太后面色鐵青,已屏退了四周伺候宮人,只一個靜嬤嬤陪着,也是面色嚴肅,毫無暖意。
“太后,皇上來了。”
在宮外候着的心腹嬤嬤匆匆上前稟道。
姜太后頓時緩和了身上的陰冷氣息,扯了嘴角拉出一個笑來。
靜嬤嬤蹲跪在她身邊,輕輕給她捏着腿。
“母后。”
宣德帝龍行虎步而來,瞧着模樣倒是十分高興。
姜太后慈愛地應了一聲,道:“皇上來了?公務繁忙,便不要常往哀家這慈寧宮跑。有空多去後|宮轉轉,給哀家多添幾個孫子孫女。”
宣德帝大方應是,坐到了姜太后下首,道:“聽說母后鳳體違和,太醫雖說沒什麼大礙,但朕到底有些擔心。”
宣德帝關切地問道:“母后可還有什麼不適?朕讓太醫給母后仔細瞧瞧?”
姜太后擺手笑道:“哀家年紀大了,身子這裡小毛病,那裡小毛病的,這都正常,皇上不用掛念。一路走來皇上定也口渴了,喝點兒茶水吧。”
姜太后勸着宣德帝飲茶解渴,她也端了茶喝了,潤了潤喉,裝作不經意般提起道:“最近宮裡有一些流言蜚語的傳言,說是皇上要給泓兒賜個側側妃?”
宣德帝笑道:“正是。之前麗容華同朕提起,蘭陵侯家的長女年歲和泓兒相當,泓兒娶正王妃也有數月了,左右側妃之位空懸,是該把人給他添滿才行。”
姜太后笑了笑:“哀家也誇過那姑娘模樣秀麗,舉止嫺雅,當是良配。”
“母后說的是。”宣德帝躬身道。
姜太后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不過,哀家還聽說,皇上還有意給復兒那孩子指婚?”
宣德帝微微揚眉:“看來這宮中傳言,的確傳得廣。”
姜太后眼神一凜,看向宣德帝,卻見宣德帝兀自笑着,頷首說道:“朕的確有此打算,給復兒指婚。”
宣德帝說着便嘆了一聲:“上次在御花園,趙賢太妃偶遇了朕,同朕提起復兒的終身大事。復兒那孩子也真是個倔脾氣,一去漠北四年,倒沒想到讓她闖蕩出這樣一番名堂,也不愧是咱們皇家的子孫。不過他也有二十二三,換做尋常人家,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可他身邊卻還是一個女人都沒有,趙賢太妃爲他着急,求到朕頭上,朕也只能應下,爲他指個婚,也好了了趙賢太妃的心願纔是。”
姜太后也是唏噓不已:“那孩子自小沒了親孃,皇上可要多多照拂一二。”
宣德帝趕緊應是。
“只是……”姜太后又遲疑地開口道:“皇上給復兒賜婚,哀家不反對,不過這人選……皇上可是瞧好了?哀家聽宮人們私下議論,說皇上定的是鄔家四女兒。哀家記得,那鄔四姑娘的父親,那是間接害了寧嬪性命之人,已被皇上貶到漠北苦寒之地……這樣的人選,是不是委屈了復兒了?”
宣德帝嘆了一聲,揮了揮手,卻是屏退了周圍的人。連靜嬤嬤也被迫無奈地退出了大殿。
“母后。”宣德帝低聲說道:“有件事,朕得同母後先通個氣。”
“哦?”姜太后頓時正色起來,道:“何事?”
宣德帝說道:“朕讓人私下去查,總算查到點兒蛛絲馬跡。寧嬪,恐怕不是吃了相剋食物,而後因耽誤治療而亡這麼簡單。”
宣德帝斬釘截鐵地道:“朕懷疑,她是被人給害死的。”
姜太后臉上頓時一僵,轉瞬之間即恢復正常,面上也露出驚詫表情:“還有這等事?!”
宣德帝頷首說道:“只是朕現在還沒有充足證據,只抓到一個似乎知道內情的小內侍,如今正交給宗人府覈查。”
姜太后面色一白,輕輕咳了咳,道:“若真是如此……倒不知是何人要害寧嬪。不過——”
姜太后看向宣德帝:“那鄔太醫懈怠本職,玩忽職守,致使寧嬪獲救不及時,從而身故,這也是事實。”
宣德帝搖頭:“太醫院推諉責任,難保那鄔太醫不是被人算計了。朕當時迫於無奈,也未曾查個清楚,便將他貶往漠北,如今想來,朕倒是覺得對他有愧。”
姜太后正待說話,宣德帝擡手道:“母后,刨除想要補償鄔太醫的原因,朕將鄔家四女兒許給復兒,還有別的想法。”
姜太后做出洗耳恭聽狀,道:“哀家願聞其詳。”
宣德帝道:“鄔老爲我大夏鞠躬盡瘁,兢兢業業,如今他自請致仕,在朝中也不曾結黨營私,拉幫結派,更從不以兒女親事和朝中諸位大臣糾纏。朕欣賞他這份氣節,倒也起過想要再次重用他的想法。”
姜太后聞言頓時笑道:“若要哀家說,鄔老還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才五十有六,算不得年事已高。”
宣德帝微微點了點頭,眼睛落在陰影裡,瞧不出神情。
“鄔老高風亮節,朕本期待着他的子孫能接替他,報效我大夏。不過鄔老三個兒子,長子醉心醫道,次子和三子還年輕,在朝中還沒有多少建樹。朕想拉拔一把,又怕朝中大臣有所微詞,是以也只能將這想法按捺住。”
宣德帝嘆息一聲,道:“鄔老曾爲帝師,朕從清風園回來,便想着讓他再入宮,讓洵兒跟着他讀書。朕當年也是跟着鄔老讀書的,朕的嫡子再跟着鄔老讀書,理所當然。只是這想法還沒來得及同鄔老提,卻是出了陳王戲鄔家女之事。”
宣德帝搖頭惋惜道:“鄔老家適齡的孫女兒就只有那麼兩個,陳王對不起鄔家,對不起蘭陵侯家。可朕能怎麼辦?陳王總是皇家子弟,出了這檔子事兒,也只能讓鄔家姑娘嫁過來了。咱們皇家,是對不起人鄔、高兩家的啊。”
姜太后突然道:“聽皇上的意思……給高家和鄔家兩個女兒賜婚,都是爲了……彌補?”
宣德帝頓時笑道:“還是母后明白兒臣。”
姜太后臉上便露出古怪的神情:“便是補償……也不一定會用這等方法吧?”
“自然不止這個。”
宣德帝頓時道:“朕已想好,等辰復回來,便讓他領了京畿衛,將整個燕京城的安全交到他手裡。他是真的外甥,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姜太后頓時一驚:“這是對高家的補償?!”
宣德帝理所當然地點頭、
姜太后咬了咬脣,又道:“那……鄔家呢?”
宣德帝默然片刻,道:“朕打算過兩日便下旨,調鄔太醫回京。”
姜太后手抓着黃花梨木椅的扶手,寬大的袖擺遮掩下,尖銳的指甲幾乎都要折斷在上面。
“皇上……”姜太后輕呼一口氣,語氣故作輕鬆:“那鄔家姑娘,以前可是心儀泓兒的……”
宣德帝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誰沒個年輕的時候?朕還不信,母后年輕未遇見父皇時,就不曾對某個傑出男兒動過心?”
姜太后臉上頓時又白了兩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