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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談話,話題總要繼續下去。
沉默了半響後,阮綿綿便定了定神,問起畫卷的事情來。
石墨輕啜了一口茶,道:“我已經查清楚了,華安之所以想要打這幅畫的主意,爲的就是想要將此畫先給當今皇上的皇叔瑞王爺,好爲自己謀前程。我朝科舉不禁商戶,他家能出一個三品大員,自然是想要擠入上流圈子,開致遠齋的目的便是如此。”
阮綿綿點點頭,人生在世,且不說中上流者,便是普通老百信,也哪個不會一點關係都不會找呢?說起來,能在京城將一個書畫鋪子做的如此有名聲,華家確實也是有手段的。且文人清貴高傲,若只是普通財物還真不容易打動他們,可換了這些能體現他們氣質品味的東西就大不一樣了,不然清風遙的一幅《魚戲蓮葉圖》也不會被吹捧如此,連帶的即便是贗品也會如此被人覬覦。
石墨接道:“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根源既在畫上,即便你有法子過了這一關,逼得華家再不能打此畫的主意,可卻防不了他們在背後作祟,誘得他人再來窺視。”
“是,我和我爹顧忌的也是這個,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賣了這幅畫。”
“我已打聽過,此畫如今最少已值百金,若是交於拍賣,恐怕再上升一倍已不止,即便除卻中間傭率後,亦足保你們父女一生衣食無憂。”石墨望着阮綿綿的眼睛,見她眸中雖有驚訝,卻是沒有震驚的動容,顯然並沒有被這筆財富給衝昏了頭,想起先前告之阮父時,阮父也是如此一般的神態,不由微微一笑地開了句玩笑,“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這麼一大筆財富在眼前,你們居然都是稍稍擡一下眼皮而已。”
阮綿綿嗔了他一眼:“怎麼,在你眼裡,我們父女就是那種貪財之輩呀?早知道,當初就該多敲詐你幾金的。”
石墨低低地笑。
“笑什麼笑啊?告訴你,想要娶我,聘禮可不準少。”話還沒說完,阮綿綿自己已經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你快接下去說,總不會只有讓我們賣畫這個主意吧?”
“把畫賣掉,雖說可以防止更多的人打你家的主意,卻不是萬全之策。只因華家很有可能會因得不到此畫而遷怒你家,到時候依然後患無窮,而我……”說到這裡,石墨的眸中忽然閃過一絲暗色,神情也緊繃了起來,搭在桌面上的左手更不覺地緊握成拳,“對不起石家在京城雖有一定的影響,可我卻是一個庶出的子弟……我……”
所以,即便是他有心想要保全他們父女,恐怕也是極艱難的吧?
阮綿綿怔怔地看着他臉上那抹受傷的自責,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石墨求娶她這件事情的本身也應該難免會觸怒那
個百般算計的華相公吧?這一點他不可能沒想到,可是他卻還是在這個關鍵時刻來提親了。
心裡一暖,阮綿綿已情不自禁地伸手覆上他那關節和青筋都微凸的拳頭,柔聲道:“不要爲你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說對不起,且不說我們身爲平民的,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也有的是無法做到的事情。”
看着他的黑眸,阮綿綿又溫柔地一笑,低若呢喃:“最重要的是你的心,你想保護我們,也願意儘可能地保護我們,這便夠了”
“綿綿……”自從挑明自己的心意以來,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的柔情相對,石墨心中動容的同時,忍不住又用另一隻手包住她的柔胰,低沉地道,“要是此畫對於伯父和你確難割捨,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可想的,只是這京城恐怕是住不得了。,住不得京城其實也沒什麼關係,天大地大,我們總能找到一個地方安家的。”
“我們?”阮綿綿喃喃地重複。
“自然是我們,”石墨黑眸灼亮,閃爍着堅定之光,“你,我,還有伯父,你們想去哪裡我也願意去哪裡。”
“可你還有家……”阮綿綿驚了,他……爲了自己,他居然連家族都願意捨棄麼?
“心之所繫的地方纔是真正的家”石墨淡淡地道,“他們想要的是我創辦起來的產業罷了,這些身外之物沒了可以再賺回來。”
這個話題太沉重,靜默了一會,阮綿綿才輕輕地抽回了手,低聲地道:“繼續先前的話題吧,你是不是已經有了既能將畫脫手又能遏制華家不會報復的法子了?”
“嗯,是有個想法,伯父也答應考慮了。”石墨收斂了一下心神,鬆開了拳頭,聲音也恢復了以往的沉穩鎮定,“那便是直接將畫獻給瑞王爺。瑞王爺愛畫成癡,亦極惜才,也早知伯父之名,若是伯父親自獻畫,贏得瑞王爺相護,那麼,即便是華家嫉恨在心,也不敢輕舉妄動。而且,只要伯父堅拒財帛,瑞王爺必定會推鑑伯父入翰林院,屆時伯父便有官職在身,你們就又多了一份保障。”
“翰林院?”阮綿綿這一次是真的震驚了,不由失聲輕呼,“不會吧,那個地方不是要科舉高中才能進的麼?”
石墨莞爾:“你誤會了,我說的是不是學士院,而是翰林圖畫院。在裡頭任職的都是像伯父一樣有名的畫師,雖說品階多半八九品,卻也是正宗的官身,而且我猜測以瑞王爺的性格,他若得到你爹的畫,大喜之下,說不定會破格奏請皇上,直接請封伯父爲七品亦有可能。”
“讓我爹去當官?”阮綿綿第一個反應就是搖頭,“我爹不是當官的性子。”誰都知道官場如染缸,更是深水渾濁,吃人不吐骨頭啊
“你放
心,翰林圖畫院不是正經官場,是最清閒的閒職了,平時只需點個卯即可,只是逢遇重要節日才需要奉召作畫,如需在京城中呆的厭煩,還能以公家之名行走天下名川,回來只需將部分畫作上交即可。”石墨笑道,“而且既是瑞王爺親自推舉,只要伯父不參與爭鬥,誰也不會同伯父過不去。”
“真的這麼好?”阮綿綿還是難免有些半信半疑,“那不是和混日子差不多?”
石墨失笑:“你以爲朝廷之中混日子之輩少麼?莫說是八九品的翰林院士,就是一品二品大員,也多有終日飽食素餐尸位之徒。”
阮綿綿默了,前世自己的父母都是小老百姓,沒想到今生的便宜老爹倒是有可能當個閒職公務員。
“這是我想了幾日的最好辦法,等會你和伯父好好商議一下。”石墨溫和地道,“雖說此計也不是萬全之策,可終能令人多幾分顧忌,而且等我們成親,就可以將伯父請來和我們一起同住,彼此仍可互相照應,無需擔心他獨居在外會被人所欺。”
“你……你想請爹和我們一起住?”今日的震驚雖然一波又一波,卻是所有的加起來都不如這一句。
“我自幼失去雙親,最是渴望親情天倫,你爹自然便是我爹。”
“石墨……”
聽到這聲呼喚,石墨的眼神陡然暗濃,長臂一舒,已握住了她的柔胰,聲音也低啞了幾分:“綿綿……我喜歡你這樣喚我的名”
煙霞瞬間飛上阮綿綿的臉頰,心中柔情更是盪漾如波,一時間兩人只相互凝視,宛如又身處那片竹林之中:微風輕拂,柳葉飄揚,說無聲似有聲,說有聲卻又無再需半句言語……
“嗚……”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阮綿綿忽然感覺腿側被輕碰了一下,不由嚇了一大跳,這才發現原來是大威在圍繞着自己撒嬌。
她被自己的寵物嚇,石墨則被她的臉色嚇,一驚過後,兩人不由都相對莞爾,心裡的默契已然再深了幾分。
想到大威平時一般都不會突然跑過來黏自己,阮綿綿這才頓覺自己同石墨之間的渾然忘我,而且兩人交談的時間好像有點過久了,想到大威跑進來很可能是出自老爹的授意,阮綿綿紅了紅臉,便起了身,匆匆地扔下一句:“我讓春草給你換杯熱茶吧”就快步走了出去。
望着她的背影,石墨緩緩地縮回手慢慢合起,嘴角不覺再次揚了起來。
小書房和客廳的是相通的,中間只隔了一道簾子,阮綿綿撥開簾子走到廳裡,先鎮定了一下神色,才羞意餘存地喚春草換茶,然後帶着大威回到了內院。
聽到她的呼喚聲時,早已等得有些心焦的衆人就齊齊地走出了房門,被這麼多雙眼睛一掃,阮綿綿剛剛壓下去的
熱氣忍不住又冒了出來,整個人看起來頓時嬌豔無比。
這一下,她的答案到底如何,大家全都心知肚明瞭,不由誰都掩不住一臉的喜氣地笑了起來。
阮綿綿雖說大方,可這畢竟是事關終身大事的,小女兒的羞澀上來,哪裡禁得住衆人這樣齊齊地笑看,低了個頭就趕緊跑到這個兒屋裡去了。
拴了門,阮綿綿一頭埋進柔軟的枕頭中,半響後,才忽然想起,她忘了問石墨婚期能不能延長一兩年了。
只是……能得這樣一個全心全意的相公良人,好像延不延長婚期真的沒什麼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