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徵回房時天已經黑透了,他一進屋就帶進一股酒味,看樣子是喝了不少。一旁的丫鬟和喜婆忙着請安,納蘭徵淡淡開口:“都出去吧。”
丫鬟小廝們應聲都退了出去,納蘭徵腳步微虛走到牀邊,淺聲道:“冒犯了。”然後挑起了我的蓋頭。我終於得以重見天日。
我擡頭看一身喜服的納蘭徵,大紅色襯得他的臉越發蒼白,他也看我,眼神清明,並不像喝多了的樣子。我往旁邊坐了坐道:“你先歇會,我吃點東西,然後咱們倆打個商量。”
他從善如流的坐到牀上,我起身去桌邊吃了幾塊點心,又倒了杯茶潤了潤嗓子,纔開口道:“我不是故意想嫁給你的,在大殿裡你聽到我說的那些話,全都是我胡扯的。”
納蘭徵端坐在牀邊,點頭道:“我知道。”
我驚訝道:“你知道?!你知道你還答應這門親事?”
納蘭徵道:“因爲打從一開始,皇上召郡主回京時,他想給郡主賜婚的對象,就是我。”
我整個人都愣了:“怎……怎麼會……?他不是忌憚我謝家的勢力嗎,爲何還要讓你我聯姻?”
納蘭徵笑看着我,他的笑容和煦如三月春風,脣角勾起的弧度讓人心神盪漾,他緩緩開口:“因爲皇上真正想打壓的不是謝家軍,而是皇后。他雖然忌憚你,卻也不得不倚仗你。謝家軍在朝中的地位,你在謝家軍中的地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要爲你賜婚,將你拴在京城,又不能讓你心存怨懟,一旦戰事起,他還要再度啓用你。但皇后就不同了,皇后的長兄是刑部尚書,皇后的親弟是鎮西將軍,一旦日後奪嫡,二皇子根本沒辦法與四皇子爭。而一旦四皇子登基,朝政就只會落入皇后手中。”
我愣了半晌,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纔開口道:“我終於知道這婚是爲誰結的了,感情是爲了二皇子的皇位啊。那你呢,你是二皇子的人?”
納蘭徵終於也愣了一下,才淡笑搖頭道:“不,我是皇上的人。”
我想了一下,也想明白,他必然是不涉黨爭的,不然皇上也不會放心的讓我嫁給他。
我走到牀邊,直視着納蘭徵道:“既然是聯姻,那咱們演演戲給皇上看就行了,不必真的有夫妻之實吧?”
他點頭道:“自然。”
我胸口憋了一口氣,沒想到他說的這麼淡定自然,好像從來沒想過要跟我洞房一樣。我雖說沒有傾國之色,好歹也算是個清秀佳人吧,納蘭徵這麼坐懷不亂,究竟是他太過君子,還是我這長相壓根沒入人家的法眼?
我轉到梳妝檯前拆了一頭的髮飾,長髮披散下來,脫了層層喜服只剩中衣,才走回牀邊,沒好氣道:“勞煩丞相大人挪個地方,我要睡了。”
納蘭徵起身,我脫了鞋爬上牀,惡狠狠的咬了食指一口,鮮血頓時流出來。我使勁擠了擠,蹭在牀榻中間,一擡頭,正對上納蘭徵驚訝的目光。他道:“郡主玉體,這是做什麼?”
我也驚訝道:“聽說你今年27了,難道你就沒個侍妾什麼的?既然要演戲就演全套,我可不想明天一早丫頭婆子來收拾的時候,以爲我不是處子呢。”
納蘭徵臉頰終於漲紅,他剛要開口就被自己嗆到,右手握拳清咳了半晌,連耳根和脖子都紅透了,纔開口道:“郡主別誤會,我的意思是,需要這樣的話,大可以用我的血,郡主玉體有損,實在是納蘭照顧不周。”
我翻個白眼道:“瞧你這身子,多放幾次恐怕全身的血都放沒了。我是沙場征戰之人,大小傷受了無數次,這點血還真算不上什麼血。”
納蘭徵難得被我噎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翻進牀裡和衣躺下,拉過一牀被子扔到一邊,道:“我睡相不太好,若是晚上不小心碰到丞相,還請丞相大人多擔待。”
納蘭徵吹熄了幾根蠟燭,放下牀幔,站在腳踏上道:“委屈郡主了。”
我看着他一臉的尷尬,莫名心情轉好,坐起身笑道:“相府條件比我那好多了,什麼都十分考究,應該是我開了眼界纔是,倒是這軟榻要分一半給旁人,恐怕是委屈了你吧?”
納蘭徵道:“郡主哪裡話,是在下考慮不周,明日在下便派人在這裡加一張靠椅,也好不辱郡主清白。”
我發現納蘭徵是個格外注重禮法又害羞的人,不禁想逗逗他,便開口道:“我的清白方纔就沒有了。”
納蘭徵果然愣住,喉結微動,只發出一個聲音:“嗯?”
我忍不住大笑了半晌,才指着牀單上的一絲血跡給他看道:“這裡,處子之血。”
納蘭徵又紅透了臉。
我心情大好的躺回去道:“睡覺。”
納蘭徵似乎又愣了半晌,才輕手輕腳的坐到牀榻邊,和衣而臥,過了許久連動都沒動一下。我翻過身看他,他平躺着,手交叉放在腹部,像是睡着了。
其實他的側臉倒格外剛毅好看呢。
我看了他半晌,自己也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