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了這個事情,納蘭徴連解毒的事也往後推了,他最近忙於推行新政,此番就更焦頭爛額。
正好趕上夏至,宮中設宴,一大早皇上特意派了身邊的高公公來傳旨,讓我晚上穿上御賜的衣袍,與納蘭徴一同赴宴。
皇上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這件事在今天恐怕一定要出個結果。
我接完旨回房抖開衣服,皇上賜的是一件硃紅色廣袖斜襟束腰外袍,裡衣,中衣,綬帶和鳳凰銜珠的步搖。束腰上面繡着牡丹,外袍上是金線作飾,就連綬帶也是黑色繡仙鶴的圖案。
浮萍皺皺眉說:“皇上這是什麼意思?你從前服飾上都是繡麒麟的。”
我說:“能有什麼意思,納妾的事今晚恐怕勢在必行,他無非是要多賜我一個恩典,加封個一品誥命夫人罷了。你看看這牡丹,仙鶴,再看看這鳳凰銜珠,真是給足了我面子。”
浮萍伺候我換好衣服,叫兮月進來替我綰髻。
兮月笑盈盈的跟我行了個禮道:“夫人可真是天姿國色,早該這樣打扮了,瞧這貴氣,遮也遮不住。”
我說:“你來替我挽一個複雜的髮髻,一定要擔得起這身衣服。”
兮月點頭道:“奴婢明白。”
差不多到了出發的時間,納蘭徴纔剛有時間過來,我理了理束腰和綬帶,正好聽見納蘭徴走進來的腳步聲。
我回頭衝他笑,納蘭徴卻沒笑。
我說:“怎麼,我這樣打扮,不好看嗎?”
納蘭徴說:“清歌,我到底還是沒能護住你。”
我說:“這世間還有什麼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嗎?我們把死都並肩闖過去了,還怕什麼。”
納蘭徴牽過我的手往外走,我說:“夫君,不要跟皇上硬拼,拒絕不了的話,就接受吧。”
納蘭徴緊緊攥着我的手,沒說話。
進宮落座,大家都看出來納蘭徴心情不好,也沒人敢來觸他的黴頭,倒是二皇子到了以後,走過來搭話:“老師,郡主。”
納蘭徴做過太傅,教的正是二皇子。
納蘭徴點頭回禮:“二皇子沒跟陛下一起?”
二皇子道:“父皇震怒,正衝着禮部嶽大人發火呢,我就沒通傳,先過來了。”
納蘭徴擡眸,道:“那二皇子快去落座吧,估計陛下就快來了。”
二皇子走了,納蘭徴纔回頭道:“清歌,有轉機了。”
我不明所以:“怎麼說?”
納蘭徴道:“陛下動怒,想必對這紙婚約也有諸多不滿,只要皇上沒有下令,那我就有轉圜的餘地。”
納蘭徴料得不錯,我料得也不錯。
皇上果然封了我做一品誥命夫人,我跪在層層臺階下謝恩,一旁的皇后開口:“咱們的清歌郡主嫁進相府也有半年了,怎麼一直也沒聽說有身孕?”
我擡頭看了皇后一眼,笑道:“多謝皇后娘娘關心,不過子嗣的事還是要看天意,急不得的,您應該比清歌清楚吧?”
皇后入宮後一直沒有子嗣,直到三年後才生了二皇子。
皇后也笑着開口:“本宮當年難以受孕,生怕耽誤皇嗣,剛入宮半年就替陛下選了秀女,說起來,丞相今年已經28了,這京城裡28的公子膝下連一子半女都沒有的,可沒幾個啊。”
我正要還嘴,納蘭徴的聲音卻突然從身側傳來:“皇后娘娘說笑了,陛下乃真龍天子,納蘭如何敢與陛下相提並論?”
我側頭,看見納蘭徴一襲絳衣站在我身側,目光堅定的直視着皇上。納蘭徴從不會這樣,他一直謹慎小心,這些年辛苦經營,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勢力,又取得了皇上的信任,如今卻要爲我,毀於一旦嗎?
若是納蘭徴鋒芒太露惹怒皇上,那他會如何?相府會如何?納蘭氏會如何?天下百姓又會如何?
他推行的新政我隱約知道一些,無非是爲窮苦人出頭,輕徭役,減賦稅罷了。皇上大約也是支持的,只要不觸及他的最終利益,可要保證賦稅交上來不比從前少,那中間一環一環的官員肯定吃了虧,如果納蘭徴失了皇上寵信,那那些被砸了飯碗的人,會不會餓虎撲食一般先分食了他?
“丞相少年英才,多少要傲氣一些,可本宮這也是爲了你好啊,還請皇上明鑑。”皇后開始裝可憐。
“納蘭愛卿,朕記得,你有婚約?”皇上沉着聲音開口。
納蘭徴道:“回陛下,此事臣也是剛剛聽說。臣問過族中長輩,大家都不甚知道此事。請陛下容臣幾日,查問清楚。”
皇后不依不饒:“怎麼,丞相還怕是假的不成?”
納蘭徴道:“陛下,若此事是真,那當年定下的婚約是說,要臣取那位李小姐爲妻。可臣如今已經娶妻了。”
皇上點頭道:“朕與太后也想到了這一層,清歌是郡主,軍功赫赫,論起從前的職位來,那也是正一品道將軍。如今又封了一品誥命,若讓謝家姑娘嫁進來與清歌平起平坐,實在委屈了清歌。”
納蘭徴道:“多謝皇上體恤。”
皇后道:“陛下,這您就不知道了,許了人家的姑娘是沒人求取的,這事擱置下來,不就誤了李小姐一生了嗎。”
皇上看了納蘭徴一眼,納蘭徴皺着眉,大約在想對策,我心一橫,開口道:“陛下,您該記得,清歌回京那日,明明白白說過,清歌要嫁之人,此生必只有我一人,不可納妾。如今蹦出來一個什麼李家小姐,皇后娘娘就急着維護她,生怕她受了委屈,卻不管清歌委不委屈。”
納蘭徴一把握住我的手,廣袖相疊,別人看不到,我卻感覺到他手心微溼,緊緊攥着我示意我別再說了。我回握住他,深吸一口氣道:“皇上,清歌今日大不敬,請皇上治罪。但有些話清歌非說不可!”
皇上道:“講。”
我放開納蘭徴道手,轉過身與他面目相對:“我下嫁於你,洞房花燭夜與你定的規矩你記不記得?”
納蘭徴皺眉看着我,不說話。我說:“一,不可納妾。二,不可納妾。三,不可納妾。今日皇后娘娘在衆人面前,非要揭我傷疤,那我就跟你說清楚,我與她,不可共存。我知道我至今沒有爲你誕下子嗣,也知道我的性子不爲你所喜,但我終歸是謝家軍的將領,不容爲任何人蔑視。你要麼毀了這紙婚約,要麼與我合離。我回邊境繼續做我的將軍,練我的兵!”
納蘭徴還沒說話,皇上倒先急了:“清歌,瞎說的什麼渾話!婚約的事究竟是不是定給納蘭愛卿的還沒搞清楚,你倒先說什麼合離。20歲了還像個孩子一樣,想一出是一出。”
我一下子跪在地下行了個大禮說:“陛下,清歌從未如此被人作踐過。今日之事傳出去,恐怕清歌就要淪爲笑柄。求陛下開恩,讓清歌與丞相大人和離,趁早回邊境,也省的被人指點笑話,更省的日日提心吊膽,生怕哪日又冒出來個王小姐,張小姐的,拿着一紙婚約上門。”
皇上忙道:“清歌快起來,你這孩子怎麼平白行這樣大的禮,這要是傳到太后耳朵裡,太后該急病了。今日的事都是誤會,誰敢傳出去?婚約的事還需嚴查,沒查清的時候不要提了。納蘭愛卿,此事全權交與你去查。”
納蘭徴道:“是。”
我這才起身,起身後看見皇后的臉色,簡直難看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