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驚天的話落下,帶頭朝着城牆走去,身後的將領不管平日是什麼性子,在這一刻,似乎被秦驚天身上一種名爲榮譽的東西所吸引,一個不落的跟了上去。
除了那個軍師,軍師本就不會武功,體格也弱,他立刻就按照秦驚天的要求,密書一封交給了一名士兵,讓士兵送了出去,而他自己,則去找了磊城的一些傷員,跟他們說了一些簡單易學的方法,開始製造一些能夠阻敵的小玩意。
這種危難時刻,哪怕他手無縛雞之力,也想爲守城,儘自己的一份力量。
當秦驚天帶着衆將領上了城牆的時候,南潯的士兵已經有一些爬上了城牆,秦驚天二話不說,手中的劍反手一刀,直接開始衝殺,他身後的將領也隨即散開,朝着城牆其他方位跑去。
這是一場無比艱難的戰爭,這些日子爲了支撐到京城的糧草到來,磊城的伙食都縮減了糧食,士兵們吃的並不飽,再加上體力消耗過大,跟南潯的士兵一比,差距就出來了,平常也許不明顯,可是這種時候,就顯得分外艱難了。
秦驚天一路衝殺,宛如殺神,他心裡的所有苦悶和悔恨,都化成了殺意,一刀刀收割着南潯士兵的生命,在秦驚天周圍的南潯士兵,不時傳來慘叫聲,倒是讓東漓士兵的戰意,一瞬間涌了上來,拼殺的也更爲猛烈了。
在這一米多寬的城牆上,到處都是血光劍影,不時有人倒下,分不清是東漓的士兵還是南潯的士兵,戰爭是殘酷而慘烈的,人命在戰爭中,無比的渺小。
許是南潯的人損失過多,東漓的城牆硬是沒有失守,秦驚天宛如一尊戰神,硬生生的立在城牆上,攔住了所有人的步伐。
城牆下,看着南潯士兵一個個倒下,鳳裴輕哼了一聲,揮了揮手,得到命令戰鼓聲立馬響起,還在往前衝的士兵腳步一緩,全部退了回來。
鳳裴騎在馬上,似笑非笑的看了磊城一眼,打馬回軍營,“退兵!”
南潯的大軍已經退去,只留下了滿地的屍體,還有已經破舊的城牆,秦驚天渾身是血的站在城牆上,臉色分外難看。
東漓的士兵們,在城牆上收拾着殘局,將一個個傷員扶回城裡,包紮止血,還有一些則清理着敵人的屍體,將一具具南潯士兵的屍體,從城牆拋下。
秦驚天望着染紅血的城牆,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統帥,南潯退兵了,我們捱過來了,先回軍營吧。”副將安排好事物,看見秦驚天一直站在城牆上,才刻意來找他。
“唉。”秦驚天嘆了口氣,回到了城中作爲軍營的院子,其他將領已經在等他了,他想起那些死亡的東漓將士,想起南潯那果斷退兵的戰鼓聲,知道磊城已經守不住了。
“從今天開始,不用節約糧食了,讓將士們吃飽一些,免得殺敵的時候沒力氣。”
副將有些不解,“統帥,按今天的情況,我們能守住磊城,糧食節約一點,還能多撐幾天,說不定還會有轉機呢。”
秦驚天搖了搖頭,臉上苦澀之意更濃,“我們守不住了,鳳裴不愧是南潯的太子,心智已成妖,他太果斷,根本不給我們反擊的機會。
今天我們本來有機會多消耗一些南潯的實力,我的打算就是哪怕是丟了磊城,也要讓鳳裴付出代價。
可鳳裴果斷退兵了,他是在強攻,同時他也在試探,試探我們還有多少餘糧,試探我們還能堅持多久。
我想,他很清楚我們堅持不了幾天,所以他根本不打算跟我們打硬戰,一看時機未到,他就退兵,只需佯攻我們幾天,沒了糧草的我們必敗無疑,南潯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拿下磊城。”
聽着秦驚天的話,一衆將領終於明白了他的心情,是啊,他們可以跟南潯拼命,也不怕死,可是沒了糧草,沒有力氣守城殺敵,他們不可能是南潯的對手,也抵抗不了。
“聽我的吧,從今天開始,將糧草全部拿出來,分給將士吃飽,然後在南潯攻城的時候,給我狠狠的殺!能殺一個就一個,就殺一雙就一雙,等糧草消耗完,我們就退回寅城。”
秦驚天說這句話時,內心無比的不甘,他寧願戰死在磊城,也不願意繼續將城池讓給南潯,可他是統帥,他的命無所謂,他不能不顧他手上的六十萬將士的性命。
“是!”一衆將領領命,將命令一一傳了下去,這是一種無奈,也是一種恥辱,可也正是因爲這樣,青陽城上上下下的將士,心裡都憋着一股氣,將要退回寅城的命令,將領們沒有隱瞞,早就告知了所有士兵,這讓一衆士兵感到無比的憋屈,恨不得殺光南潯的韃子!
接下來的幾天,南潯每天至少強攻兩次,每次都是先來幾輪勁弩射擊,讓東漓損失了大量的守城士兵,秦驚天倒是想反擊,可弩箭本就不多,又沒有補給,其中射擊了幾輪,就消耗完了,只能任由人命去填。
這一戰,比丟的第三城,還要慘烈,大量的東漓士兵死亡,這個數目還在用極快的速度一直增加。
東漓的士兵也打出了火氣,只要南潯的人能上的了城牆,迎接他的,往往是幾個人不要命的攻擊,在這樣慘烈的戰爭中,雖然沒有強勁的勁弩作爲武器震懾,東漓的士兵還是硬生生的要南潯付出了代價。
整整四天的戰鬥,東漓損失了近十五萬的士兵,南潯也死傷了近十萬,鳳裴想不費力氣拿下磊城,到底是沒做到。
而秦驚天,也帶着剩下的四十多萬將士,退到了寅城,磊城失守。
這戰績傳回京城,震驚了滿朝文武。
皇宮,一封密信送到了應飛祺的手裡,應飛祺最爲新皇,從登基的那一刻起,就沒有閒下來過,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召集六部,儘量多收集一些物資,包括糧草和弩箭,一些軍用的盔甲武器,還有草藥。
然後把收集到的這些,分成兩份,送至東西兩營。
磊城失守的事,已經用八百里加急書信送回來了,朝上百官說法不一,有說秦驚天帶兵不利的,有說南潯仗勢欺人的,甚至還有人說跟南潯談條件,開始求和。
邊關戰事連天,朝廷卻是一片混亂,應飛祺將一切壓了下來,他的心思,全在另一件事上。
打開送來的密信,應飛祺的臉色瞬間無比難看,眼裡也有眸光閃爍。
這封密信,正是秦驚天派人送來的,上面只有一句話。
兩次糧草物資被劫,皇宮有奸細。
這件事,應飛祺早就知道了,不是他自己發現的,而是應飛聲派人來告訴了他一句話,糧草被劫的事情沒那麼簡單,有人知道糧草路線,連時間地點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應飛祺有所猜想,卻不敢肯定,但是現在看到秦驚天的這封密信,他不信也得信了。
這奸細,到底是誰呢?
應飛祺絞盡了腦汁,將文武百官全部過了一遍。
第一次運送糧草物資,知道的人不少,六部,風王,雲王,離王,還有他一些信任的手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第二次運送糧草物資,因爲第一次被劫的原因,他特別注意了些,除了徵集糧草物資的戶部尚書馬德才,還有侍郎姜明。
馬德才是四皇子的人,這一點應飛祺很清楚,而姜明則是他的人。
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姜明是他的人,所以在戶部,馬德才其實是個空架子,並沒有什麼實權,事情大部分都是姜明辦的,而姜明爲人衷心,應飛祺並不覺得會是姜明泄露了消息。
不過爲了以防萬一,應飛祺還是將兩人召進了宮。
接到皇上召旨的馬德才,心裡是忐忑的,姜明則是因爲是應飛祺一黨,所以心裡要輕鬆許多。
兩人進了宮,在金鑾殿上,心驚膽戰的跪下,“臣見過皇上。”
“你們兩人起來吧,朕今天找你們來,只是有一個問題想問問你們,運送糧草物資到邊關的事,是由你們兩人負責的,你們可有透露給其他人?”應飛祺現在就如當年的先皇一般,身上帶着一種屬於帝王的氣勢,這種氣勢,往往讓人覺得,一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從而心裡敬畏。
“臣未曾透露,這是皇上吩咐我們辦的事,我們不會出賣皇上。”姜明磕了個頭,臉上端的是平靜無波,讓人一看就知道他說的實話。
馬德才忐忑的跪下,心裡一咯噔,知道自己闖禍了,卻不敢明言,“臣未曾跟任何人透露。”
他頭低的很低,都快要低到地上了,低着頭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全身都開始發虛冒汗。
應飛祺眸光一寒,他也不是傻子,馬德才的行爲太可疑了,“馬尚書,你確定你沒有透露麼?你應該知道,欺君罔上是什麼罪名。”
馬德才一生都是個庸官,好不容易當上戶部尚書,也是個空架子,實權都在姜明手裡,他不像其他人有野心,他覺得這樣的生活就很好,雖然手裡沒有實權,可他身居高位,吃喝不愁。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他膽子小,是個知足常樂的人,這也是他活的有滋有味的原因,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欺君罔上,丟了性命。
所以一聽見皇上這句話,他直接就嚇破了膽子,“皇上,臣知錯了,前幾天跟朋友出去喝酒,臣不小心說漏嘴了,皇上饒命。”
一邊說着,他一邊不停的磕着頭求饒,看起來分外可憐。
應飛祺卻是滿心的怒氣,要不是這個馬德才,糧草也不會被劫,磊城也不會丟,這般一想,他更是怒不可遏,“來人,把馬德才拉出去砍了!”
馬德才身子一抖,頭磕的更響了,“皇上,臣知錯了,饒命啊,饒命啊!”
在求饒聲中,他被侍衛拉了出去,在皇宮門口行了刑,京城中,再也沒了馬德才這個人。
除去了馬德才,應飛祺的怒氣也消了一些,“姜明,從今天起,你就是戶部尚書,接替馬德才的職務,邊關的糧草和物資,全部由你負責。”
“臣接旨。”姜明恭敬謝恩,既不爲馬德才的死感到難過,也不爲自己升官感到高興,他知道他要怎麼做,才能活的更久。
馬德才的死,在京城這個大湖中,只是激起了一點的小水花,百姓們漠不關心,而文武百官則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唯一受影響的,就是馬德才的家人,原本娶了驚羽郡主的馬良才,失去了尚書公子的身份,馬伕人沒了丈夫,本來還想去鬧,一聽見是皇上賜死的,就嚇破了膽,而以前被馬良才和馬伕人萬分擠兌的驚羽郡主,則成了馬家的香餑餑。
他們現在唯一的依靠,就是驚羽郡主的郡主身份,不然他們在京城待都待不下去,不管如何,馬家算是沒落了,京城之人,再也記不起曾經還有一個馬尚書府。
在皇上的吩咐下,姜明又開始徵集一批糧草物資,送往寅城。
馬德才死的消息,也送到了應飛聲手裡,應飛聲聽到這個消息,只是譏諷的笑了笑,馬德才不是那個奸細,他沒有那個膽子,更沒有那個能力。
他把有奸細的消息,已經送到了應飛祺手裡,能不能查出來,就不是他應該管的事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
青陽城的夜晚,帶着春天的涼意,又帶着邊關濃郁的氣息,應飛聲坐在自己房間,處理着手裡的軍務。
外面不時有士兵巡邏的聲音響起,還有蟲鳴聲,在寂靜的夜裡,分外的清晰。
一陣風吹來,吹開了窗臺,帶來了一陣溼意的風。
應飛聲不經意擡頭,看向半夜無聲出現在他房間裡的人,“北曜七皇子,好久不見。”
澹臺譽一身白衣,靜靠窗邊,臉上揚起一抹笑,“凌王殿下,好久不見。”
“本王想,七皇子半夜前來軍營,應該不是來見故人的吧。”應飛聲神色平靜,低頭繼續處理着公文。
“我如果說,我就是來見故人的呢?”澹臺譽意有所指,目光在房間裡掃視了一圈。
應飛聲眸光一寒,“她不是你該惦記的。”
“凌王殿下覺得我在說誰?”澹臺譽伸手,輕撫着窗臺邊的木欄,臉色帶着淡淡的笑意,若無其事的反問道。
應飛聲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偏頭看他,“如果沒事,你可以走了。”
“真是沒勁,之前在東漓皇宮見到的凌王殿下,可比現在有人情味多了。”澹臺譽聳聳肩,見應飛聲真的不理他,也收斂了臉上的神色,正經道,“應飛聲,我們合作吧。”
“怎麼合作?我爲什麼要跟你合作?”
“你需要讓北曜退兵,我要殺澹臺歌,我們各取所需。”澹臺譽平靜道,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應飛聲靜靜看了他一眼,“你要稱皇?”
“是,有澹臺歌在,我不爭就得死,竟然如此,那我就稱皇!”這一刻,澹臺譽眼裡第一次爆發出了慾望,對權力的慾望。
“容我想想。”應飛聲沒有立刻回答,他對澹臺譽有些瞭解,此人並不簡單,雖然澹臺譽說的很對,可他不能輕易答應。
“好,三天後,我來問你要答案。”澹臺譽的話音落下,房間裡就失去了他的身形。
三天很短,三天後同樣的夜晚,澹臺譽再一次出現在應飛聲的房間,這一次應飛聲答應了他,兩人商量了合作方案,做出了部署之後,澹臺譽翩翩離去。
讓應飛聲如此果斷決定,跟澹臺譽合作的原因有幾個,一個就是澹臺譽和黎清清之間的關係,雖然應飛聲對此很不喜,也很討厭澹臺譽接近黎清清,可是他不得不承認,黎清清是把澹臺譽當成朋友的。
跟一個黎清清的朋友合作,至少比澹臺歌好,何況正如澹臺譽所說,他現在需要北曜退兵。
就在這幾天,秦驚天那邊又丟了一城,而且是被強攻丟的,南潯全程使用勁弩射擊,東漓將士損失慘重,秦驚天重傷昏迷,將領死傷過半,最後不得已,還是帶着剩下的殘兵剩將,退後了一城。
磊城失守才短短几天,寅城也失守了,這帶來的影響,十分不好,東漓的士氣跌落到最低點不說,秦驚天這個統帥重傷昏迷,西營將士就好似變成了一盤散沙。
而且,西邊邊界已經連丟了五城,第六城相信也堅持不了多久,而現在南潯推進的地方,已經進入了東漓的中心,離京城,也不過才四城而已。
這也開始讓京城的文武百官感到恐慌,應飛祺面對各種壓力,只得一一壓下,儘量徵集新兵,補足到西營營地。
南潯已經開始威脅到了京城,也讓應飛聲不得不加快計劃的進度,澹臺譽的合作來的正是時候。
隔日,應飛聲帶着大軍,直接出了城,跟北曜士兵激戰,不再是單純的守城,西營那邊的狀況,多多少少也傳到了軍中,衆將士心裡都是憋着一股蠻勁,心裡一邊喊着北曜韃子,一邊揮着鐵劍,狠狠的殺。
從那天開始,兩軍之間的交戰,就不再是攻城和守城,而變成了在平地廝殺。
澹臺歌對應飛聲的行爲也很是不解,但是也搞不懂他的目的,兩方傷亡差不多,交戰再一次僵持了下來。
直到一日,應飛聲照例帶着東漓將士出城廝殺,北曜士兵不敵,邊殺邊退,被應飛聲差點廝殺殆盡,可同時,應飛聲也不知不覺中,被引離了青陽城。
不知道從哪裡涌出來一大批北曜士兵,直接將應飛聲和手下的將士團團圍住,人數是東漓將士的五倍,應飛聲不敵,帶着東漓將士開始朝着山林逃亡,這一逃就失去了蹤跡。
東帥應飛聲帶領大軍迎敵時,被北曜士兵圍攻,而後逃亡失蹤的消息,再一次震驚了朝堂。
整個皇宮氣氛都無比壓抑,西帥秦驚天重傷昏迷,西邊邊界已經丟失了七城,南潯大軍快打到京城了,而東邊邊界雖然暫時無事,可東帥應飛聲卻失蹤了。
噩耗一件件傳來,文武百官都在叫囂求和,這些人的摺子,都被應飛祺壓了下來,他很清楚,這麼好的機會,南潯和北曜都不可能放棄,他們不可能答應東漓求和的,東漓這次,是真的要完了。
沒想到,他才當了幾個月的皇帝,竟然就要成亡國之君,這是上天在懲罰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