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安靜得不會流動了一般,齊傾墨蜷縮在無憂宮裡,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纔起來,窩在被子裡看書寫字,也不事打扮,整日素面朝天,頭髮也隨手一挽,經常鬆鬆垮垮地垂了一肩。
無憂宮是宣遙國皇宮裡最大的一處宮殿,比瑾諾自己的寢宮還要大上幾分,裡面藏了無數珍寶,隨手用來喝水的杯子都可能是千金難求的上好暖玉,更遑論不計其數的珍藏。但依着瑾諾極好的品味,這裡自然不會顯得俗氣,只要出塵之意,人們把這座令人心馳神往的宮殿尊稱爲仙子宮。
無憂仙子,他們一直在說,這裡是國主爲未來的皇后準備的,只有無憂的仙子才能與那樣出色的國主相配。
當這座緊閉了數年的無憂宮終於打開了大門,迎來了它的第一任宮主時,人們怎麼會把齊傾墨想成無憂仙子,也暗中猜測着,這是不是就是一直未有婚娶之意的國主傾心的女子。
齊傾墨不喜歡熱門,所以宮裡的下人不多,只有幾個生得眉清目秀,長相喜人的年輕丫頭,嘴巴也巧得很,很會說話,經常講一些宣遙國的趣事逗齊傾墨開心。
丫頭們很喜歡這個雖然來歷不明,但沒有絲毫架子的宮主,她生得漂亮又溫柔,一雙眼睛比最美的黑曜石還要美麗,有些蒼白的臉上永遠有着恬淡的笑容,而且經常跟她們一起坐在地上,把新鮮難得的瓜果分給她們一起品嚐,然後聽她們說着許多稀奇古怪的事,偶爾還會說起瑾諾的趣事,她也聽得津津有味,跟他們一起笑倒在地上。
“宮主,你是從哪裡來的啊?”問話的丫頭叫清兒,一雙靈動的眼睛古靈精怪的,十三四的年紀,正是最活潑的時候。
齊傾墨頭一歪,笑道:“我從天上來的。”
“我覺得也是,宮主生得這麼好看,地上哪裡找得出來,你們說是吧?”搭話的叫明兒,一清一明,兩人正好是姐妹,出落得一樣好看。
四五個丫頭加上齊傾墨嬉鬧成一團,在鋪着駝毛厚毯的地板上席地而坐,外面的陽光十分燦爛,灑在一羣年輕的女子身上,輕柔的白紗隨風飄舞,歲月啊,靜好得能在此時停住就好了。
“你們在笑什麼?”瑾諾手裡拿着一串晶瑩剔透的紅提,掀開輕紗走進來,彎腰笑眯眯望着她們:“也說給我聽聽,讓我也笑一笑?”
一羣丫頭嬉鬧着一鬨而散,清兒接過瑾諾手中的紅提,笑着說:“我們在說國主準備什麼時候給丫頭們娶個皇后呢。”然後就嘻嘻笑着跑開了。
好生沒規矩的丫頭。
整個宣遙國的皇宮裡都是這樣沒上沒下,沒大沒小,沒規沒矩的,人們是從心底敬愛着瑾諾,至於形式上,倒是省去了。
瑾諾有些尷尬地看着齊傾墨,乾笑一聲坐在她對面,地上有酒杯有酒壺,他執杯一口:“這些丫頭平日裡讓我嬌縱壞了,你別放在心上。”
齊傾墨喝了點酒,有些微醺,託着下巴紅撲撲的臉蛋看着瑾諾:“我倒覺得他們可愛得很,瑾諾啊,你這裡真是天堂。”
“你喜歡的話,這裡永遠是你的天堂。”玉菩薩一笑,柔情似水般迷人。
齊傾墨只笑着說:“這才四月,你是從哪裡弄來的紅提?”不過是幾日前與葉凌奚嬉鬧的時候隨口一提,瑾諾竟記在了心上。
“宣遙國號稱富甲天下,自然得有點富甲天下的樣子。”瑾諾開玩笑說道,忽爾又說:“你想去看看嗎?”
“好啊!”齊傾墨立刻來了勁頭,這種季節去看紅提,簡直是難得的奇景。
瑾諾吩咐人給齊傾墨換衣,丫頭們想給齊傾墨上妝的時候,齊傾墨手一揮直說不必麻煩了,隨手撿了件衣服就披在身上,興沖沖地拉上瑾諾和柳安之,葉凌奚就往宮外走。正好清兒洗乾淨了紅提端過來,齊傾墨摘了一小串拎在手裡,衝清兒笑道:“剩下的你跟姐妹們分了吧。”
清兒嚇了一跳,雖然知道宮主不拘小節又體貼下人,但這可是紅提,珍貴得一塌糊塗,她們這些人哪敢食用。
瑾諾看着已經拉着葉凌奚跑去很遠的齊傾墨,柔然一笑:“沒事,聽她的,賞給你們了。”
清兒望着如玉溫潤的瑾諾的背影,嘖嘖嘆道:“咱國主可真是個好男人。”
“不錯,我也這麼覺得,也只有宮主才配得上咱國主。”明兒的小手一邊摘着紅提往嘴裡送,一邊點頭同意,可愛得很。
瑾諾出行並不像其它君主,要麼八擡大轎,浩浩蕩蕩,要麼微服出巡,暗衛無數,他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走出宮門,直入宮外最熱鬧的街道上,來往的百姓也只是很簡單地朝他點頭行禮,沒有山呼萬歲,更沒有夾道跪拜,就像瑾諾出宮只是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他們早已習以爲常。
但他們臉上的尊敬卻是發自內心的。
有膽子大的老婦人甚至都敢湊上來,拉着瑾諾的手諄諄叮囑:“國主啊,你年紀也不小了,準備何時娶媳婦兒啊?這全國上下都盼着抱小皇子呢。”
瑾諾扶着老婆婆溫聲細語地說:“快了快了,王婆婆你就彆着急了,不要再給我介紹姑娘了啊。”
王婆婆假意一嗔:“那還不是你自己不爭氣,連個媳婦兒都討不到。”
瑾諾好生一窘。
堂堂一國之君讓老百姓說找不到媳婦兒,這古往今來,也只有瑾諾一人了吧?
齊傾墨邊驚訝邊笑個不停,顯然葉凌奚已經見怪不怪了,很無奈地嘆着氣:“早在六年前,這位王婆婆就在給哥哥介紹姑娘了,六年前介紹的姑娘現在孩子都能打醬油了,我哥還沒找到皇后,我覺得我哥找不到媳婦兒,跟這位王婆婆有很大的關係。”
看着葉凌奚一本正經的樣子齊傾墨笑得更厲害:“瑾諾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找不到皇后,肯定是你哥眼光太高了。”
葉凌奚有些心虛地瞟了齊傾墨一眼,小聲嘟噥:“還不是傾墨姐姐你害的。”
齊傾墨正看着瑾諾吃鱉,也沒聽見葉凌奚的話,只拉着同樣忍不住笑意的柳安之兩人笑個不停。瑾諾這是走幾步,就有上來給他說親事,鬧得他一個頭兩個大,着實可愛好玩得很。
這一國之君當得,簡直太奇葩了。
“哎呀,這是那位無憂仙子嗎?”突然有人拉着齊傾墨的手問道。
齊傾墨一個沒反應過來,已經讓人團團圍住,這些人的目光可有意思,先是挑剔地看着齊傾墨,然後漸趨柔和,那模樣,跟給自家兒子挑媳婦兒一樣一樣的,然後這些人拉起齊傾墨的手溫聲問道:“姑娘哪裡人啊?芳齡幾何?家裡還有什麼人?準備何時與國主成婚?可別太久了,咱國主年紀可不小了,有哪個國主快二十五了還沒有成家的,簡直太不像話了。”
這可把齊傾墨鬧傻了,張着嘴還來不及解釋,那位王婆婆已經甩了瑾諾衝過來,拉着齊傾墨的兩手喜笑顏開:“我說今天國主興致不太高,原來是無憂仙子來了,仙子啊,你可要趕緊着,這女人啊,就算是仙子年紀大了也不值錢了,趁早把婚事辦了啊,趕緊着!”
民間對宮裡那位神秘的無憂宮主多有猜測,只知道瑾諾金屋藏嬌,但到底有多嬌,他們只能憑着想象力盡量空想,但任憑他們如何想象,也沒想到這位宮主如此之嬌,這小臉小手,簡直嫩得能掐出手來,長得真標緻。
他們啊,是越看越喜歡這個媳婦兒。
齊傾墨滿頭黑線,尷尬地笑着,這事兒鬧着,怎麼就鬧到她身上來了?求救似地望着瑾諾,瑾諾卻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笑望着她,仿乎在說:“誰讓你剛纔笑話我來着,遭報應了吧?”
柳安之想過去幫忙,卻被葉凌奚拉住:“你去幹嘛,你看我們宣遙國的百姓多喜歡傾墨姐姐,你不想讓姐姐被人喜歡嗎?”
這明顯着是幫你哥拉紅線促成好事好吧?
柳安之惱火地瞪着葉凌奚,葉凌奚可不理他,笑彎了眼的看着齊傾墨手忙腳亂的越解釋越糟糕。熱情的百姓像是看着自家兒媳婦兒一般的眼神,着實極具不可無視的殺傷力。
她跟她哥哥都深切的體驗過。
“哥哥,你快跟他們解釋啊。”
這一聲喊自然不是葉凌奚的,葉凌奚巴不得齊傾墨早點想開嫁給自家哥哥呢,怎麼會讓瑾諾去解釋。
所以喊這一聲的人就只有齊傾墨了。
於是一羣人全靜默了,默默地看着齊傾墨,說好的媳婦兒呢,怎麼叫上哥哥了?國主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妹妹了?
趁着大家還在發呆的時候,齊傾墨趕緊跑到瑾諾身邊,撞進他懷裡,抱着他手臂委屈地扁着嘴,可憐兮兮地掛着他身上:“哥哥?”
瑾諾臉上一僵,哥哥?
“各位鄉親,這是我義妹,各位別誤會了。”瑾諾不得不硬着頭皮解釋,面對着下面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直覺得背脊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