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蠶谷裡跟外面的季節竟然是完全相反的,外面現在春暖花開,裡面卻是秋高氣爽。
安沉香看到夜鈴邇疑惑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問問題,他搶先解釋道:“谷內的一年四季比外面要長,通常外面過了兩個季節,谷內纔過去一個季節,也正是因爲這樣特殊的氣候,很多在外面栽種不活的藥材在這裡都可以栽種成功,所以師父才決定在這裡住下,將這裡命名爲金蠶谷。”
“一個季節過半年?爲什麼?”夜鈴邇的腦筋有點轉不過來,這個不科學啊,要說四季如春都比這個科學一點,不過在她的記憶裡好像是有一個四季如春的山谷,叫做常春谷的,是赤練帶她去練功的地方。
爲什麼這個世界的山谷都這麼奇怪?
夜鈴邇表示疑惑。
安沉香笑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沒有人知道爲什麼,連師父也不知道。”
“這樣啊。”
夜鈴邇還想說些什麼,但安沉香心裡還記掛着他師父,想快點知道金和風的下落,也想知道夜鈴邇究竟要告訴他什麼,便搶先說道:“你之前說的到金蠶谷才能說的事到底是什麼?”
夜鈴邇這纔想起自己這次來的真正目的,她一拍腦門,道:“麻煩安哥哥將谷內所有的弟子都召集起來。”
“好。”安沉香走到一個小屋前,夜鈴邇見那個小屋的造型頗有幾分崖底金和風竹屋的樣子,猜想那可能就是金和風的住所。
那個小屋門前掛着一個金鈴,旁邊還掛着一個金色的小鈴錘,只見安沉香拿起鈴錘在金鈴上敲了三下,金鈴發出三聲清脆的“鈴鈴鈴”,繞谷良久,餘音不絕。
在谷內各處忙碌的師兄弟們在聽到三聲金鈴的響聲之後,紛紛放下手中的工作,朝安沉香所在的地方聚攏了來,夜鈴邇拉長脖子看了看,最起碼得有百十來個人。
走在前頭的是兩個穿着深藍色長衫的男子,一個高些,笑得如沐春風,一個比高的那個矮半個頭,只是微微翹着嘴角,似笑非笑,看着夜鈴邇和司徒玦,不是很友好。
“小師弟,爲什麼要敲金鈴把我們召集過來?”那個高些的就是沈川穹,當時他是第一個闖進金和風的住處,告訴金和風安沉香失蹤的。
而他旁邊那個,就是柳蒼朮。
“川穹師兄,蒼朮師兄,各位師兄,我召集大家過來是因爲師父有消息了。”
“什麼,師父有消息了?”柳蒼朮上前一步,指着夜鈴邇和司徒玦,“這兩位就是帶來消息的人?”
安沉香道:“是的。”
“你們是什麼人?”一個穿着深靛色長袍的男子推開沈川穹和柳蒼朮,沈川穹和柳蒼朮都踉蹌了一下,那個男子從後面走了出來,他看起來比在場所有的人都要老成些,大約有三十來歲的樣子。
夜鈴邇記得安沉香向她提過有一個大師兄,這個年紀最大的莫非就是大師兄:“你是大師兄?”
那個男子哈哈一笑:“我並非大師兄,這個谷裡沒有大師兄,最大的便是我,二師兄龍鎖陽。不知這位姑娘和這位公子又是什麼來路?尊姓大名啊?”
夜鈴邇心中默唸:“沉香、川穹、蒼朮、鎖陽,這個谷裡的人倒是會取名字,全都是藥名,那天把你們切吧切吧剁了,是不是還能救命呢?”
龍鎖陽見夜鈴邇不說話,以爲她心虛,便轉過身責備安沉香:“小師弟,以後不要什麼人都帶進谷裡,萬一師父怪罪下來,我們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你應該慶幸現在師父不在。”
安沉香似乎不想同龍鎖陽辯解,他行了個禮,道:“二師兄教訓的是。”
夜鈴邇見安沉香剛纔說話的態度就知道他和這個二師兄的關係不好,而這個龍鎖陽,從出現開始夜鈴邇就看他不順眼。
夜鈴邇雖然不是金蠶谷的弟子,但她現在好歹是金和風的義女,怎麼說也算是金蠶谷的一份子了。安沉香曾經明明確確跟她說過,有一個大師兄,只是大師兄不常在谷內出現而已,這個龍鎖陽竟然說“這個谷裡沒有大師兄”,看來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以爲自己年紀最大就在谷裡作威作福的主。
夜鈴邇瞬間正義感爆棚,非要幫她義父和安沉香教訓教訓這個囂張的二師兄不可。
“哦,原來是二師兄,二師兄你好,請問你是這個谷裡管事的嗎?”
“師父不在,一切自然由我做主。”
“那從現在開始就不是你做主了。”夜鈴邇將安沉香喊了過來,“現在做主的是我的安哥哥。”
安沉香看了龍鎖陽一眼,龍鎖陽正狠狠地瞪着他:“他做主?小師弟,你能做主嗎?”
安沉香是信任夜鈴邇的,既然夜鈴邇說現在由他做主,那麼就一定有這麼說的理由和原因,他笑了笑道:“師父和大師兄不在,做主的自然是二師兄,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義父他老人家覺得安哥哥更適合當這個做主的人罷了。”夜鈴邇從發中抽出那枚藏在其中的雕花金針,“金蠶谷谷主金蠶神醫金和風有令,命安沉香在他離谷期間暫代金蠶谷谷主之位。”
在場的人都傻了,第一是因爲眼前這個女子稱他們的師父爲義父,第二是因爲他們的師父竟然把這枚雕花金針交給她,第三是他們的師父竟然讓安沉香暫代谷主。
“義父?這位姑娘可不要說笑,師父從來沒有什麼義女。而且你這枚金針,也不一定是真的,就算是真的,我們師父已經失蹤八個月了,說不定你就是綁走師父的那夥人,從他手中搶了金針來糊弄我們。”龍鎖陽一出口便把夜鈴邇定死的“假的”這個結論上。
“第一,以前沒有不代表現在沒有,八個月的時間,想收多少個義女都有了,第二,雕花金針是怎麼製作的,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唯有義父手中有,是不能僞造的。”說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夜鈴邇知道雕花金針是可以僞造的,因爲她曾經就見過,但她現在必須讓他們相信這是真的,而且她手中這枚也確實是真的,“第三,如果你非說我是搶的那我也沒辦法,不過既然你是二師兄,那應該很早就跟了義父,想必應該知道義父的一件事吧。”
“什麼?”
夜鈴邇走在他面前,輕聲道:“義父的輕功冠絕武林,登天縱一出,手可摘星辰,你可知道?”
龍鎖陽是金和風最早收的弟子之一,當然知道他的師父曾經在武林中叱吒風雲的事蹟,更知道這登天縱的威力,手可摘星辰雖然只是說說而已,但卻是能一飛數丈,平地登天。
“如果我能一步登上那顆樹頂,你是不是就信了?”夜鈴邇指着金蠶谷正中的那株參天大樹,喊出了這句話。
那棵參天大樹正搖着金色的葉子,好像在嘲笑站在它樹蔭下的所有的人。
這棵樹不知道長了幾百年,從他們住進金蠶谷開始就已經可以用參天大樹來形容了,這些年來又長了不少的高度,一步登天不可能,一步登樹好像……也不可能。
百十來號人都擡着頭看着眼前的這顆參天大樹,保持着同一個頻率眨着眼睛,臉上都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個姑娘是瘋了嗎,腦子壞掉了嗎?要不要給她把把脈看看?開個藥方讓她吃吃?
夜鈴邇卻不以爲然,老孃連萬丈深淵都爬上來了,怎麼會怕這棵樹,簡直小菜一碟。
安沉香知道夜鈴邇是不會說大話的,但是他不明白的是,能飛上這棵樹跟證明師父是她義父有什麼關係,以及其實他也不相信他師父收了夜鈴邇爲義女。
龍鎖陽知道,除了登天縱之外是不可能有其他輕功可以飛上這株參天大樹的,於是他道:“好,只要你做到,我就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
“嘿嘿。”夜鈴邇笑着上前,司徒玦遞給她一根腰帶,夜鈴邇看了他兩眼,“這是……”
“紮上。”
夜鈴邇看了看,被司徒玦搶走腰帶的弟子正苦着臉提着褲子,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我又不會露底,穿得嚴實着呢,不需要腰帶。”
“紮上,會飄起來。”
不過是衣服飄點起來也不可以,真是夠霸道的,夜鈴邇嘟囔着接過腰帶紮上:“行了吧。”
司徒玦露出一個笑臉,推她上前。
衆人還沒來得及看清夜鈴邇的動作,她腳一蹬,已經上了半空。
在距離樹頂還有幾米的時候,夜鈴邇上升的速度明顯下降,眼看着就要掉下來,下面的人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爲夜鈴邇捏着一把汗,夜鈴邇卻毫不在意,右腳一踩左腳,左腳再一踩右腳,這一左一右借力一上,還在空中轉體了三百六十度這才穩穩地落在樹頂。
“呼。”在場的人都深深地舒了一口氣,同時爲夜鈴邇歡呼起來。
“姑娘,你真厲害!”
“姑娘真是深藏不露!”
夜鈴邇摘了一片樹頂的金色葉子,隨即從樹頂一躍而下,如同飄然入世的仙女,把在場的人都看呆了。
司徒玦心裡不爽了,誰叫你們看的,不準看,不準看!
夜鈴邇把手上的葉子放在龍鎖陽的頭上,龍鎖陽拿手撣了撣,把葉子撣了下來。
“現在相信了?”
龍鎖陽的臉色不太好,但他現在不信也得信:“好,我說話算話。”他轉身向安沉香,“小師弟,既然師父把谷主的位置‘暫時’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幹,千萬別像上次一樣違抗師命。”
“我記住了。”
夜鈴邇將手中的雕花金針交給安沉香,安沉香接過高舉金針,在場的人全都躬身行禮:“拜見谷主。”
“師兄們別客氣,以後還要請師兄們多多關照。”
“小師弟你也客氣了,我們師兄弟這麼久了,以後你有什麼事儘管說就好了,我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沈川穹上前拍了拍安沉香的肩。
大家的心情都不錯,只有龍鎖陽黑着一張臉,被最小的人奪走了自己管理的權利,心情自然不會好到哪裡去,他看了衆人一眼,扭身走了,但沒有一個人喊住他,也沒有一個人跟上去。
相反安沉香那邊,幾乎所有的人都圍在他身邊恭喜他,谷主長谷主短的叫的不亦樂乎。
夜鈴邇撇了撇嘴,誰更會做人誰更受歡迎,這差距就看出來了。
夜鈴邇正笑着看着安沉香被衆人包圍的時候,被吃醋的司徒玦拉到了一邊。
夜鈴邇莫名其妙地看着臉色不怎麼好的司徒玦:“怎麼了?”
“如果不是特殊情況,不準易容。”
“啊?”夜鈴邇莫名其妙,怎麼突然就提易容的事,“怎麼了,我易得很失敗嗎?”
夜鈴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有起皮什麼的,手法很不錯嘛,哪裡有問題?
“我不喜歡別人盯着你看。”
夜鈴邇心道:“喲,原來是吃醋了。”
她心裡喜滋滋的,但是表面上還是裝得很不開心:“可是那是我的標誌,如果我不易容,我的身份不是很容易暴露,我的身份暴露不要緊,萬一你的身份暴露了怎麼辦呢,我可是爲你着想。而且是他們要看我,我又不看他們,不要緊的,他們愛看就叫他們去看吧,反正我是個醜……”
司徒玦及時捂住她的嘴,不准她繼續說下去:“你是我的夫人。”
“唔唔唔。”夜鈴邇被捂着嘴,說不出話,只能一邊點頭一邊發出唔唔唔的聲音,意思是我知道。
司徒玦好像聽懂了夜鈴邇的話,放開了捂着她嘴巴的手,道:“知道就好。”
然而他們兩個都沒有注意到,安沉香透過層層疊疊的人羣,向他們投來的複雜的眼神。
師兄們說完祝福的話,便紛紛離開這裡迴歸自己手頭上的工作,安沉香也終於擺脫了裡三層外三層的圍堵,得以和夜鈴邇說上話。
“對了,我師父現在在哪裡?”
“他過得舒服着呢,一點事兒都沒有,你去找是找不到他的,除非你想跳下萬丈懸崖。”
“萬丈懸崖?!”安沉香被嚇了一跳,“你是說師父掉下了萬丈懸崖,那怎麼會一點事兒都沒有呢?難道他已經……”
“你冷靜,冷靜!”安沉香拉着夜鈴邇的手使勁握着,險些把夜鈴邇的手抓疼了,夜鈴邇只能叫他冷靜。
司徒玦乾脆上前,一手抓着安沉香的手,一手抓着夜鈴邇的手,一用力就把他們的手分開了。
安沉香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夜鈴邇說見過她師父,而且帶着雕花金針回來,說明他們是面對面見的,既然夜鈴邇安然無恙,那麼他師父也一定沒事:“他真的沒事?”
“沒事。”夜鈴邇用力地點了點頭,“相信我。”
“那師父他什麼時候回來?”
“義父他都讓你暫代谷主之位了,短期之內肯定是不會回來了。那個地方安靜清幽,遠離世俗,無人打擾,師父他享受還來不及呢。要是回到這裡,又是一堆事情等着他處理,他不捨得回來。”
“是嗎?”安沉香情緒有些低落,他並沒有爲自己當上代谷主而高興,“好吧。”
“安哥哥你別不開心了,你那個二師兄想當谷主還當不上呢,你應該開心纔對。”
安沉香聽到“二師兄”這三個字,突然想起了些什麼,看了司徒玦兩眼,想拉起夜鈴邇的手,但猶豫了一下,道:“我和鈴兒有些私事要說,可否……”
“有什麼事就說嘛,他不是外人。”夜鈴邇心道她和安沉香之間好像也沒什麼秘密,有什麼事是私事?
聽到夜鈴邇說自己不是外人,司徒玦心裡一樂,隨即板着臉道:“不準說太久。”
夜鈴邇就知道司徒玦會上當,說說好話他就會開心了,若是她剛纔幫着安沉香說話,他一定不同意她和安沉香說悄悄話。
安沉香把夜鈴邇叫到一旁,對她說道:“你可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大師兄?”
“當然記得,你二師兄剛纔不還說金蠶谷沒有大師兄嗎?”
“二師兄向來這麼說,但說到底,他再怎麼否認,二師兄還是二師兄,永遠成不了大師兄。我們這些師兄弟都覺得他這個二師兄當得很失敗。”
夜鈴邇點頭贊同:“我看出來了,接着說你大師兄的事吧,他怎麼了?”
“大師兄還是沒有在金蠶谷裡,我向師兄們打聽過,他們也都對大師兄沒有印象。但是,前兩天我在整理師父的書籍的時候發現他的一本手札……”
“哦~你偷看你師父的手札,我要回去告訴義父!”夜鈴邇指着安沉香竊笑。
“我這還不是爲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謝謝安哥哥,我隨口說說的而已。你繼續說,手札裡寫了什麼?”
“不準再打斷我,再打斷我就不說了。”
原來安沉香也會這樣耍無賴,夜鈴邇嘆了口氣:“好啦好啦,我不打斷,你說。”
安沉香瞪了夜鈴邇一眼,但眼神中都是*溺,他繼續道:“師父的手札中大多數記的都是他在醫藥方面的心得,但是最前面有一段寫着,他最大的弟子被斷言是隕星之命,轉瞬即逝,即出生之後生命隨時有可能消失,很可能前一秒還活蹦亂跳,下一刻便去了,爲了鎖住他的命,有一個得道高人賜給他一條普通的紅線,但是紅線中纏着金絲,據說金絲的纏法很有講究,那種金絲紅線被稱爲赤金環,是用來鎖命的。”
紅線纏着金絲,普通的紅線,特殊的纏法,金絲紅線……
夜鈴邇記得,她記得自己見過,那是在當今聖上司徒玞的手腕上,那條金絲紅線,也就是鎖命環。
莫非她猜錯了,司徒玦不是玄霜樓的樓主,而是金和風的大弟子?
玄霜樓和金蠶谷都想得到龍蘭寶藏,看着也不像一夥兒的,那麼司徒玞只可能是其中一派的人,現在看來,他更符合金蠶谷大師兄這個身份。
當今皇帝明明是皇室中人,爲什麼會和金蠶谷扯上關係?
夜鈴邇有些想不通。
“怎麼了?”安沉香見夜鈴邇半天不說話,開口問道。
“沒什麼。”
“咳咳。”等待了許久的司徒玦故意發出一點聲響,提醒他們已經說了很久的話了,差不多得了。
安沉香也很知趣:“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我爲你們準備客房去。”
“不急!”司徒玦叫住他,“你們這兒可有信鴿?”
“有,五師兄專管信鴿。”
夜鈴邇知道司徒玦這是要和何文然傳訊了,畢竟他們整整失蹤了四個月,要是再不聯繫何文然,何文然一定會瘋了的。
“跟我來吧,鴿房在這裡。”
安沉香領着夜鈴邇和司徒玦進了鴿房,一路上在花田藥田裡工作的師兄們都很熱情地同安沉香、夜鈴邇他們打招呼,甚至有人給夜鈴邇取了個外號,叫天女。
會輕功飛天就叫天女,那金和風豈不是要叫天男?
管理鴿房的是一個穿着灰衣,長相憨厚敦實的大個子壯男,名叫吳茱萸。
“五師兄,他們要用一下信鴿。”
“好說好說。”吳茱萸剛纔也圍觀了夜鈴邇飛天的盛況,不會武功但又飼養鴿子的他一直很希望能和鴿子一樣飛起來,所以他很尊敬夜鈴邇,“是要送信到哪個城池的?”
“雲州城。”
吳茱萸走到寫着“雲”字的鴿籠前,從裡面取出一隻鴿子:“筆墨紙硯都在桌上,你們自己來吧。”
司徒玦很快寫好了給何文然的書信,他對這四個月的事情隻字未提,只讓何文然快點派人來接他們,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