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不愧是有錢人住的地方,光前頭的門面看起來就比丞相府和將軍府的寬不少。
他們一路走來沒有絲毫停頓,所以趕到靖王府的時候,天才剛剛暗下。
幸而夜鈴邇現在也算是個習武之人,跟着何文然他們並不會太吃力,但是讓夜鈴邇奇怪的是何文然只是個文人,竟然也能有這樣的腳力,比之她和他們八個隨行保護的隨從絲毫不慢,也從未主動提出過要在路上休息一下。何文然這個人的忍耐力異於常人,他既與夜胥有仇怨,卻忍到現在還沒有動手,可見他知道自己還沒有能力扳倒夜胥。
些許熱鬧的聲音從靖王府內傳出來,奈何夜鈴邇現在跟着何文然他們一行人走着過來,主要還是爲了躲避危險,而且他們現在的着裝實在不像個迎親隊伍,夜鈴邇更不像個新娘子,所以他們只在前門溜了一圈,就轉到了後門,從後門進入了王府。
翻過丞相府的圍牆,也翻過醉花閣的圍牆,走過將軍府的後門,也走過雲來客棧的後門。現在連靖王府的後門也走了,夜鈴邇想着總有一天她還得翻靖王府的圍牆。
從後門進入王府之後,那八位隨從馬上四散而開,他們本就是何文然從守衛中挑出來的精英,現在也該歸隊了。
“王妃請隨在下這邊來。”何文然對王府極爲熟悉,帶着夜鈴邇自後門進入之後,七拐八拐,經過了一個巨大的後花園、竹林,還有荷塘和一個寶閣,就到了歇息的地方。
果然是有錢人,真是豪華的佈局。
“王妃請入內歇息。”何文然指着其中最大的一間臥房道,“房內有一身喜服,鳳冠霞帔,請王妃自行換上,還有蓋頭也請不要忘記。”
“王爺呢?”穿不穿喜服的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新郎官。
夜鈴邇眨着大眼睛期待着何文然的回答,何文然道:“王爺此刻正在前廳宴請賓客,稍後就會來找王妃。”
“宴請賓客?”夜鈴邇想了想,想必剛纔從靖王府傳出來的歡聲笑語就是那些賓客的聲音吧,“我知道了。多謝何先生的一路照顧。”
“保護王妃本就是在下的職責,王妃客氣了,在下告退。”
送走了何文然,夜鈴邇推開房門,裡面燭光搖曳,將整個房間照得喜氣洋洋,甚是溫暖。
一張掛着紅紗的大牀,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放着一身嶄新的喜服,喜服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個垂墜着細碎但又精緻金飾的鳳冠,當然,鳳冠旁還放着一塊看起來就十分高檔的紅蓋頭。
房間雖大,但卻空無一人。偌大的靖王府連個服侍的下人都沒有,是她夜鈴邇面子不夠大,還是她來得太保密太尷尬,不適合派人服侍,否則會暴露什麼。
這種事沒人給點提示夜鈴邇根本猜不出來,還是先見見靖王本人才是明智之舉。
夜鈴邇將蓋頭和鳳冠拿到一邊,先將喜服換上,她還考慮了一下要將羊皮和吸鐵石放到哪兒,可左思右想,還是身上最安全。
靖王府她人生地不熟的,還這麼大,藏個東西可不簡單。
要說這有錢的就是不一樣,衣服的材質摸上去不知道要比她之前在丞相府換上的那件好多少。說到底丞相府也不是缺錢的主,好不容易辦次喜事也不給她找個好點的料子做件喜服,她果然地位很低啊。
夜鈴邇摸着滑溜溜又軟綿綿,貼面冰涼,穿到身上卻又極爲溫暖的材質做成的喜服感嘆道。
但這回,卻着實是夜鈴邇錯了。
之前丞相府爲她出嫁所做的那件禮服也是極爲用心的,材料也絕對不是一般的衣料,而是皇宮裡的貢品,是之前皇帝賞賜給夜胥的貢品布匹,拿了給她做的喜服,也算是面子夠大了,絕對沒有對不起她。
而她現在身上穿的這件,所用的料子是隻有靖王府名下的一家織布坊才能做出來,極爲珍貴的料子。這種布料的吐絲的蠶一年所吐絲的量織的布僅夠做一件衣服的一個袖子,後來何文然找到了餵養這種蠶的方法,稍稍提高了產量,可織出的布也還是少的可憐,而且這種布料極難着色,一次出產的布料中,每次只有一半能成功着色。
何文然給這種布取了個名字,叫溫良布,只因它觸感冰涼,但穿着時卻十分溫熱,而且夏日穿着會變得十分涼爽,還有消暑的功能。可惜因爲溫良布的產量極少,所以一直只供給靖王一人,是世上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曾經有很多富商聽聞靖王手中有這種神奇的布料,都想向靖王購買,也有人拿錢賄賂何文然,還有直接找上織布坊和染布坊的,但他們都無功而返。
拿錢向靖王府買東西?他們缺錢嗎?
不過倒是真的有個人成功了,但他不是用錢買的,而是拿了一件稀世珍寶換的。有錢不一定能得到稀世珍寶,因爲首先你要能找到他,所以在何文然的做主下,靖王果斷換了。
本來以靖王的智商就一直是聽從何文然的考慮的,何文然覺得值,他也沒什麼異議。
夜鈴邇換了衣服之後就躺在牀上,邊閉着眼睛小憩邊等靖王來。跟着他們走了一天,說不累是假的,夜鈴邇有些後悔了,早知道還是叫他們用轎子把她擡到這兒算了,逞什麼能啊,現在腳後跟又疼,腳趾也磨了個泡,簡直就是自己作死。
等了許久,靖王還是沒有出現,夜鈴邇倒是快真的睡過去了。
看着滿屋子的紅色,夜鈴邇晃了晃神,忽然想到了王靖玦。
王靖玦?爲什麼突然會想到他?
夜鈴邇自己也是奇怪,突然腦子裡就蹦出了王靖玦那張面癱的臉,不言不語,不苟言笑的死人臉。
要說王靖玦這師父對她還是挺不錯的,之前在雲來客棧也是突然出現救她。她當時之所以沒有驚訝,完全是因爲王靖玦曾經說過,他會一直保護她到成親爲止。
雖然夜鈴邇是不知道他眼裡成親的概念是什麼,何文然也早稱她爲王妃,說上了花轎那一刻起她就是王妃了,可夜鈴邇覺得,成親嘛,最起碼夫妻雙方要見個面,按照古代的禮儀,要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最後入洞房纔算成親,所以現在她還是單身。
“師父!”夜鈴邇突然喊了一嗓子。
王靖玦沒有出現。
“師父!你說過保護我到成親爲止!我還沒有成親!新郎還沒有出現!”
可是任憑夜鈴邇怎麼說,王靖玦始終都沒有出現,倒是把夜鈴邇喊累了,在紅紗大牀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和衣而睡還能睡的如此舒服,對夜鈴邇而言這是第一次。
第二天,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夜鈴邇的臉上時,她緩緩地睜開雙眼,桌子上的紅燭已經燃盡,房間裡還是隻有她一個人。
夜鈴邇起身,打開房門,一個紅色的東西倒在她的腳面上。
夜鈴邇後撤一步,那個紅色的東西才直直地躺倒在地,她定睛一看,原來是個穿着紅色喜服的男人,這個男人眯着眼睛睡得安然,即使兩次向後倒下也沒有見他有任何甦醒的跡象。
穿着喜服,想必就是司徒玦了,她倒要看看司徒玦是個什麼模樣。
夜鈴邇繞到他的面前,蹲下去看他,他的臉型甚是圓潤,膚色白希稚嫩,看起來就過的很舒坦,平日裡好吃的定是不少,兩道遠黛般的秀眉竟比女子還美麗幾分,閉着的雙眼上長卷的睫毛在晨曦的照射在臉上投下了一片濃密的陰影,筆挺的鼻子毫無瑕疵,薄薄的嘴脣還時不時的砸吧一下。他看起來只有少年的樣子,可按說他是皇帝的哥哥,絕不止這個年齡。
“娃娃臉的傻王爺?”
等一下,這樣的情形好像曾經在哪兒見過。
她第一次看到王靖玦的臉,也是他閉着眼睛睡着,而她細細地端詳。
夜鈴邇伸手摸了摸司徒玦的臉,沒有易容的痕跡,皮膚真是滑的要命,連夜鈴邇都嫉妒。
看來王靖玦和司徒玦真的不是一個人,果然像何文然所說的,是個巧合吧。
夜鈴邇略一思索,不能就這樣讓司徒玦躺在門外,她右手抓着司徒玦的腰,一用力就把他拖進了房間。司徒玦依舊像個死人一樣,動也不動,更沒有醒過來。
這樣的情形,好像也曾經在哪兒見過。
她第一次救王靖玦的時候,不就是把失血過多昏迷過去的王靖玦像這樣子拖進房間的嗎?
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不過她纔不會欲語淚先流,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她纔剛剛當上王妃呢。
一擡手將司徒玦丟到牀上,夜鈴邇自己也坐到了牀上,她搓了搓手,將司徒玦的外衣脫了下來隨意甩開,想了想還是不夠,又將他裡面的中衣也脫了丟到一邊,脫得司徒玦就剩一件貼身的褻衣,沒想到司徒玦全身的皮膚都這麼好,說是膚若凝脂一點都不過分,夜鈴邇都看呆了。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夜鈴邇心道自己果然是沒人疼愛的小孩。
用被子把司徒玦裹好,夜鈴邇自己也脫了外衣躺了進去,當然,兩個人之間留了足夠的空隙,她纔不會這麼吃虧把自己全脫光了,更不會讓司徒玦佔便宜。但是做戲要做全套,同牀共枕對於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新新女性來說算不了什麼。
被子的外料似乎也是用溫良布所做,夜鈴邇睡得舒服極了,但司徒玦卻在微微發抖,好像很冷的樣子。
似乎感覺到了夜鈴邇身上的溫度,一直熟睡的司徒玦慢慢地向夜鈴邇靠了過來,好像在找一個溫暖的歸宿。
突然一下,司徒玦像八爪魚一樣攀上了夜鈴邇,手腳並用地纏在了她的身上。
“睡着了還耍流氓,說他是傻子,打死我都不信!”
夜鈴邇想用勁把司徒玦推開,無奈司徒玦現在這個姿勢把夜鈴邇的手腳都束縛住了,奈何她有再大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司徒玦還用臉在夜鈴邇的胳膊上蹭了蹭,幸好夜鈴邇現在穿着衣服,否則非起一身雞皮疙瘩不可。
早知道他這麼會耍流氓,她纔不會這麼傻,想着做戲做全套,結果把自己套進來了。
“鬆開!”
夜鈴邇使出大力右手的絕招,使勁地想把司徒玦掙開。
“你是屬章魚的吧!”
夜鈴邇左扭右扭,可怎麼也擺脫不了司徒玦的鉗制。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何文然的聲音,他帶着拿着洗漱用品的侍女們來到門外,正是來催促二人起牀的,他敲了敲門,道:“王爺王妃,該起了。”
說罷,他推門而入。
滿地的衣服,以及糾纏在一起的兩人。
何文然在一瞬間愣住了,王爺和王妃,進展太快了吧,但他是有專業素養的,又很快從震驚中走了出來,招呼門外的侍女進來爲兩人洗漱。
夜鈴邇無奈起身,而纏着夜鈴邇的司徒玦也恰巧在這時候醒了過來。
侍女們走進房內,看到夜鈴邇的臉,嚇得臉色劇變,還有幾個膽大的還在那裡交換眼神,好像看到了傳說中的醜女的樣子很是興奮的感覺,但司徒玦卻彷彿沒看見似的,抱得夜鈴邇更緊了。
何文然見了侍女們的反應,立刻使了個眼色,侍女們紛紛收斂了震驚的神色。
喂喂喂,她不是瞎的,這些侍女的神情她都是看在眼裡的。
夜鈴邇有些不開心了,她好歹還是個王妃,必須給她們個下馬威,否則還蹬鼻子上臉了:“你們什麼意思?”
夜鈴邇原本就黑的臉更是一黑,侍女們沒什麼反應,畢竟這個新王妃又醜又沒權勢,可何文然很是不悅:“還不快給王妃賠罪!”
何文然是靖王府最說得上話的人,全府上下的人都歸他管,侍女們不敢得罪何文然半分,立刻嘩啦啦跪了一地:“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罪在何處?”夜鈴邇推了推司徒玦沒推開,乾脆帶着他挪到了牀前,居高臨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女,“你,先說!”
“奴婢,奴婢不該直視王妃的……的……”
“的什麼?”夜鈴邇怒道,“說!”
那侍女趕緊將整個身子趴在地上:“奴婢不敢說。”
“不敢說?那麼你說!”夜鈴邇又指向另一個侍女。
被夜鈴邇指到的那個侍女險些把手上的臉盆扔了:“奴婢,奴婢也不敢!”
“那你們誰敢,站出來說給本王妃聽聽!”夜鈴邇秀眉一擰,雙目一瞪,底下的婢女傻眼了,這個醜女一點都不好欺負。
“王妃饒命,奴婢知罪!”
“說來說去就是你們知罪知罪,問你們罪在何處卻又個個都不敢說。”
“我說~”就在夜鈴邇準備發作的時候,從夜鈴邇的耳邊飄來了一個聲音,男人的聲音,透着一股子傻勁兒,不用猜都知道是司徒玦。
司徒玦終於鬆開了緊緊纏着夜鈴邇身體的手,他向後挪了挪,歪着頭看她:“你一直叫她們說,你想叫她們說什麼呢?”
夜鈴邇靈機一動,上前挽住司徒玦的手,撒嬌道:“王爺,你是我夫君對不對?”
“夫君?夫君是什麼意思?”
“夫君就是……”夜鈴邇笑着湊到王靖玦的耳邊輕聲道,“我嫁給了王爺你,然後我們一起在牀上躺了,王爺就是我的夫君了。”
“哦~原來這樣我就是你的夫君了,那你是我的什麼呢?”
“我是你的優樂美啊。”夜鈴邇強忍着想講出這句話的衝動,改口道,“我是你的王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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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我想問她們,剛纔她們到底爲何在看到我的時候表現得如此震驚,是我長得驚爲天人叫她們吃驚到難以自持,只能用面部表情向我表達那種震驚之情?”
“你剛纔那段話好長,我記不住。”司徒玦撓了撓頭。
夜鈴邇湊到司徒玦的耳邊,輕聲道:“那王爺你就說一句,如實回答王妃問話。”
“如實回答王妃問話。”司徒玦不愧是敬業的傳話筒,連夜鈴邇的語氣都模仿出來了,夜鈴邇十分懷疑他是不是裝的。
“再說一句,若是再推脫,就拖下去杖責!”夜鈴邇繼續道。
“若是再推脫,就拖下去杖責!”
“王爺王妃饒命啊!奴婢,奴婢真的知罪了!”滿地的侍女都不停地磕頭,被夜鈴邇點到名的那兩個更是磕得十分賣力,一羣女人像打地鼠機裡的地鼠此起彼落的,看得夜鈴邇很是開心。
“何先生,何先生,您幫我們求求情吧。”
侍女們見求司徒玦和夜鈴邇無果,只得向何文然求救。
何文然知道夜鈴邇是故意找茬,夜鈴邇雖是夜胥之女,但身份卑微,向來就是隻有被人欺壓的份,若是嫁到王府的第一天就被這羣侍女瞧不起,那此後的日子也必定會過得跟丞相府裡一樣,難以擡頭。
下馬威,勢在必行。
再加上,夜鈴邇的樣子確實醜陋,靖王雖然無權無勢,但好歹是個掛名王爺,手中的錢也是多得要命,要是能攀上他的一條大腿,飛上枝頭變鳳凰,那絕對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享用不盡。這些侍女雖長得算不上花容月貌、國色天香,但比之有黑斑的夜鈴邇的還是好看很多的,她們自信能比過如此樣貌的夜鈴邇,當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王妃嘛,說說而已,她並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還在別個房間呢。
更何況,司徒玦是因爲在小的時候受到驚嚇,所以現在智力一直停留在那個階段,才顯得癡傻,如同小孩子一樣的靖王是十分好哄的,所以想抱上靖王的大腿也不是不容易。
正是因爲如此,夜鈴邇更要立威,王妃不發威,你以爲我是王菲呢!
“王妃,今日之事就給在下個面子,放她們一馬如何?”
何文然都說情了,夜鈴邇也不好意思駁了他的面子,畢竟他的手裡還握着她的把柄,夜鈴邇笑道:“何先生這麼大的面子,我怎麼能不給呢,行了,本王妃今日就放過你們!”
“多謝王妃,多謝何先生,多謝王爺!”這些侍女今天所磕的頭想必比她們今年一年磕的頭都多。
“她們謝我做什麼?”司徒玦指着自己,長着長睫毛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夜鈴邇。
夜鈴邇忍不住摸了摸司徒玦的頭,道:“她們謝謝你娶了我這麼個好王妃啊。”
“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給本王妃和王爺洗漱穿衣!”夜鈴邇這次一發話,再沒有人敢擡頭直視她,只是各個都從地上拿起盆子,桶子,擺着衣服的盤子,還有裝着綢布的盤子,恭恭敬敬地端到夜鈴邇和司徒玦的面前。
“請王爺王妃沐浴更衣。”
何文然適時道:“在下先行告退,請王爺王妃在沐浴更衣後前往雨花亭用早膳。”
“行了,本王妃記下了,何先生辛苦了。”
何文然微微行禮,告退離去。
不過之後沐浴更衣可以說是混亂一片,夜鈴邇也實在不想提。
司徒玦就跟小孩子一樣,竟然還要玩水,濺得她一身溼,侍女們七手八腳地就要上來爲夜鈴邇把喜服換下來,可喜服裡還藏着羊皮和吸鐵石,她喝退了侍女,執意要自己換衣服,讓她們服飾靖王洗澡就行。
然後,就更混亂了。
司徒玦好像認定了夜鈴邇是他的王妃就要一直陪在他身邊,夜鈴邇稍微離開一下他的視線他就大吵大鬧,以前從未發生過這樣的狀況,靖王在侍女們的眼中一直是很聽何文然話的乖孩子的形象,像這樣大吵大鬧的還是第一次。
但是夜鈴邇必須離開去換衣服,所以就在這段時間,司徒玦倒翻了三盆水,弄髒了四套衣服,就是不願意好好洗漱。直到夜鈴邇換完衣服回來,司徒玦才安靜下來。
“我的王妃,我等你好久了。”
“等我幹什麼?”夜鈴邇還在整理衣服,要說這王妃的衣服就是厚實,裡三層外三層的,把夜鈴邇裹了個嚴嚴實實,剛纔夜鈴邇自己穿的時候才發現,難怪什麼皇帝啊王爺啊要下人服飾着穿衣服,因爲一層一層的實在太多了,自己穿起來別提有多費勁兒了。
“等你一起沐浴啊。”
夜鈴邇心道:“這王爺絕對不傻,該佔的便宜一點不少佔。”
“王爺,沐浴不是重點,我們馬上要去用早膳了,所以要快點穿戴完畢,你是不是也肚子餓了?”
司徒玦的肚子還十分配合地叫了兩聲,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隨即可憐兮兮地點點頭道:“餓了。”
“那就快穿戴完畢,我們去雨花亭用早膳。”
“嗯。”司徒玦用力地點了點頭,明晰的雙眼清晰的倒映着夜鈴邇的樣子,王靖玦沒有如此澄澈明亮的眼睛,連安沉香也沒有,這樣的眼睛只屬於天真無邪,沒有雜念的人,司徒玦就是這樣的人。
、
雨花亭,就在夜鈴邇上次從後門進來之後經過的那個荷塘的旁邊。
兩條長長的迴廊連通雨花亭兩邊,整個迴廊連同雨花亭都坐落在這個荷塘之上,荷塘上的荷花不知是何種品種,在現在這個嚴寒的天氣還熱烈開放着,這種荷花與平常的荷花不同,荷瓣尖端不是淺粉色,而是熱烈的鮮紅色,與翠綠的荷葉形成鮮明的對比。
夜鈴邇由侍女領着,帶着司徒玦姍姍來遲。
“何先生!”夜鈴邇大老遠地就向何文然打招呼。
何文然早早就等在雨花亭,平日裡司徒玦都是準時來用早膳的,不像今日遲到了些許時間,菜都有些涼了。
“何先生,這些荷花是什麼品種,現在還開着真是怪異,顏色也與普通的荷花不同。”原來夜鈴邇大老遠地喊何文然就是想問這件事情。
“王爺王妃請先入座。”何文然將司徒玦和夜鈴邇請入席,二人坐下,他纔開始解釋道,“這種荷花名爲紅顏荷,因其荷瓣尖的紅色而得名,因爲它的花期與其他品種的荷花完全相反,所以又被稱爲反季荷。”
“紅顏,名字甚是好聽,我喜歡。”夜鈴邇拿起面前一個盤子的糕點咬了一小口,讚賞道,“嗯,好吃,比丞相府的早膳好吃多了,就是有些涼了。”
何文然正要解釋,夜鈴邇阻止道:“我知道,是我來晚了,何先生不必解釋了。”
何文然略略點頭,隨即命人呈上來一份賬本道:“按照慣例,今日需向王爺彙報王府各處產業的資產流動情況,但今日還多了一項,是王爺婚禮的收支以及收支明細,希望王爺耐心聽完。”
司徒玦正認真地吃着一盤糕點,就是之前夜鈴邇說好吃的那盤,彷彿完全沒聽見何文然的話。
何文然也不管司徒玦有沒有在聽,翻開賬本就開始唸了起來。
“先是雲州城的,雲州城共有王府的產業一百二十八家,其中有二十五家酒樓,本月的收入共是一百萬三千九百二十五兩白銀,支出是四十萬六千七百七十三兩,淨賺五十九萬七千一百五十二兩。客棧十八家,本月的收入共是七十三萬五千二百一十一兩,支出是三十四萬九千二百三十一兩,淨賺三十八萬五千九百八十兩,當鋪十三家,本月收入是……”
夜鈴邇聽到這一長串一長串的數字頭已經開始暈了,她前世的強項是數學沒錯,也在幫內研製系統或者機器的時候幫過很多忙,但她曾因爲算錯了一個小數點差點把上百個幫衆炸死,就是這麼狗血的事,她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碰數學。
但是也許是天生對數字的敏銳吧,夜鈴邇雖然不想計算它們,但那些數字一進入她的耳朵就自動在她的腦海裡排列起來。
“雲州城一百二十八家共淨賺二百五十九萬兩整,雲州城的已經彙報完畢,經過覈對沒有錯漏。接下去是豐州城的……”
“等等,何先生,能否借賬本一看。”
何文然不知夜鈴邇爲何要看賬本,他將賬本合起來,問道:“王妃何意?”
“我們大鄴有多少座城池,像你這樣報下去,恐怕我們用完晚膳還聽不完,不如讓我看一遍,就知道有沒有錯漏了。”
何文然有些猶豫,夜鈴邇張口道:“其實雲州城的數據已然有錯,何先生一開始說二十五家酒樓淨賺五十九萬七千一百五十二兩,客棧十八家,淨賺三十八萬五千九百八十兩,當鋪十三家,淨賺三十三萬六百六十六兩,米鋪十一家,淨賺二十七萬三千四百九十三兩……”夜鈴邇竟然將何文然剛纔所報的數據一點不錯地全部複述出來了,光這一點就足夠讓何文然佩服了,但後面夜鈴邇的話更叫他震驚,“雲州城的總淨賺絕不是二百五十九萬兩整,而是二百五十九萬零一兩,不相信何先生可以立刻覈算一下。”
何文然馬上命人將算盤呈上來,經過他一番噼裡啪啦的撥算之後,何文然才終於相信,夜鈴邇所說的是對的,他確實少算了一兩。
少一兩不是大問題,但算錯了數目卻是大問題。
何文然是生意人,夜鈴邇是第二個指出他算錯的人,立刻令他心生敬佩之情。
“現在,何先生還不願將賬本給我看看嗎?”
“王妃請過目。”何文然恭敬地將賬本呈給夜鈴邇。
夜鈴邇接過,邊吃邊看,好不享受。
“我的王妃,你看什麼呢?”
夜鈴邇道:“賬本。”說着將賬本遞到他的面前給他看。
司徒玦毫無看賬本的心情,反而拿起筷子一會兒敲敲盤子,一會兒敲敲桌子,一會兒又拿勺子敲敲盤子,玩得不亦樂乎。
夜鈴邇甚是奇怪,心知有個疑問不問不快:“何先生,王爺根本不在意你彙報的東西,爲何你還要定期彙報,徒增麻煩。這些數目自己心裡清楚就好了,王府上下一切均是你打理,主要你過目之後心中有數就不會有問題,彙報王爺又有何用?”
何文然沒有反駁夜鈴邇,他只是說:“王府的一切都是王爺的,只要是王爺的,就得叫他全部知曉。因爲王爺就是王爺。”
夜鈴邇不能明白何文然的想法,何文然也不能明白夜鈴邇的心裡。
當年,何文然的父親何俊光是朝中的肱骨大臣,對朝廷忠心耿耿,當年先帝還在世,先帝最寵愛的妃子就是靖王的母妃惠妃,而同時何俊光也是惠妃的人,是支持靖王當太子的,後來何俊光因忠心朝廷被夜胥迫、害,全家被滅門,只有何文然一人逃出。當年是惠妃拼死保住何文然,所以何文然對靖王也是忠心耿耿,他也暗暗發過誓,忠心的對象不再是朝廷,因爲先父被迫、害,朝廷悶聲不響,所有大臣明哲保身,根本不值得他效命。
他主動自願前往丞相府提親,卻發現夜胥早已忘了還有他這個人存在,果然是他害過的人太多了已經記不起來了吧。
他們不再說話,只是夜鈴邇低着頭看賬本,時不時地將發現的問題跟何文然說一聲,何文然呢,就馬上拿算盤算,一開始前幾次他心裡還抱着一絲疑惑不信任的態度,反覆幾次之後,何文然發現夜鈴邇一次錯都沒有,所有的她指出的數據均有或多或少的計算錯誤以至於最後覈算出來的總數有偏差。
他對夜鈴邇的崇拜之情簡直猶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
“大約就是這些錯誤了,何先生請。”夜鈴邇還給何文然賬本的時候很是客氣,何文然自詡計算能力超羣,基本不會算錯東西,誰知就這一個月的就錯了好幾個地方,精益求精的他這次回去一定會將最近幾個月的賬本都翻出來好好算一遍才安心。
“好了,本王妃吃飽了,王爺你呢?”
“王妃飽了,那我也飽了。”
“行了,那撤了吧。”
下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動。
“怎麼,我說話不好使嗎?”夜鈴邇道。
下人們還是一動不動。
就在夜鈴邇奇怪的時候,一個柔美甜膩的女聲傳來:“我還沒有用膳呢,誰敢撤?”
順着聲音來源看去,一個面容姣好的女子映入夜鈴邇的眼簾。
只見她雙眸似水,膚若凝脂,十指芊芊,朱脣輕點,面上粉黛薄施,語笑嫣然。她着一身粉紫色的長裙,一條精緻的暗花腰帶將她的纖纖細腰襯得嬌柔異常。她的手腕上帶着一隻金鑲玉的鐲子,腳上一雙鎏金鞋還鑲着兩個鈴鐺,走起路來叮鈴作響。
跟她比起來,她是天上飛的仙女,夜鈴邇就是地上爬的癩蛤蟆,還是黑皮的。
“你是誰?”夜鈴邇沒聽說這個王府原本是有女主人的。
“我就是靖王的側妃,衛小黛。”
“側妃?”一聽這名號,夜鈴邇心裡就爽了,側妃,能比得過我這個正妃,不就是早入門,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可是翻過丞相府圍牆,走過將軍府後門的人,“原來是妹妹。”
“妹妹?我可沒有你這麼醜的姐姐。”衛小黛說話絲毫不留情面。
既然衛小黛不給面子,夜鈴邇也不想跟她客氣了:“妹妹何出此言?”
“你少在我面前耀武揚威,你不過就是有個正妃的頭銜罷了,要算入門的時間,可是我比較早。”衛小黛伸出一根手指,似乎很嫌棄地指了指夜鈴邇的臉,“你看看你的臉,哪裡配的上正妃這個頭銜。”
衛小黛的這個樣子叫夜鈴邇想起了她的妹妹夜清雪,夜鈴邇上前了兩步,險些貼到衛小黛的身上,衛小黛被嚇得退後了兩步:“你,你幹什麼?”
夜鈴邇道:“沒幹什麼,只想告訴妹妹,王府之內,請注意你的言辭,莫要說出與身份不符的話。”
“你!”
衛小黛正要反駁,何文然張口道:“衛妃,側妃對正妃要有規矩,王爺全都看在眼裡呢。”
衛小黛瞥了一眼何文然,就朝司徒玦看去,原來司徒玦早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正朝這邊看着戲。
衛小黛終於還是不敢有脾氣,但對夜鈴邇卻極度不滿,因爲連一向對她恭恭敬敬的何文然今日竟也幫着夜鈴邇反駁她,氣得她咬牙切齒。
“來人,將早膳撤了!”夜鈴邇大手一揮,再次命人收桌。
“誰敢?”衛小黛雙手叉腰,雙目一瞪,下人們馬上不敢動了。
“收不收!”夜鈴邇擼了擼袖子,“你們不動,我自己來。”
“王妃請息怒,我們收,我們收。”下人們一擁而上把桌子上的早膳全部收走了。
“你們好,我記住了,走!”衛小黛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夜鈴邇看着衛小黛賭氣離開的背影笑了笑,心道:“跟我鬥,你還嫩了點。”
但夜鈴邇卻沒發現此時司徒玦正怔怔地盯着她,眼中滿是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