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難得的張燈結綵,自打大小姐夜清霜入宮之後,丞相府再沒有過此般值得如此慶賀的喜事。
但夜楚兩家結親真的是喜事嗎?
丞相嫁女兒自然與普通人家的不同,請來的儀仗隊都是全長安最豪華的,從早上準備時就開始吹吹打打,據說要一路跟着迎親隊伍吹到將軍府,將新娘子送進門纔算完,這要是沒幾年的功力,非吹斷氣了不可。
夜鈴邇蓋着紅蓋子坐在房間裡,準確的說是靠着牆坐在房間裡,外面的熱鬧她都聽到了,又是嗩吶又是鞭炮的,簡直震耳欲聾,昨天一夜沒睡,她想眯着眼睛睡一會兒都沒辦法。
而丞相府大門外的那條街也被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圍得是裡三層外三層。
“你說皇上怎麼突然就讓大將軍的兒子娶丞相大人的女兒呢?”一個灰衣服的矮胖小哥對旁邊粗布藍衣的中瘦小哥說道。
粗布藍衣的中瘦小哥咳了一聲,輕聲道:“皇上自己娶了丞相家的大小姐,莫非是想和將軍攀個親家,畢竟,皇上手中並無兵權。”
“我怎麼覺得皇上想討好的是丞相大人而非將軍大人,畢竟皇上身邊安插了丞相大人的女兒這麼一個眼線,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中,說不定,皇上這次的旨意就是丞相大人授意的。”矮胖小哥反駁道。
一個身着青藍色長衫的年輕人聽到二人的對話,多嘴地插了一句道:“我倒不這麼認爲。”
“這位兄弟,你的意思是……”灰衣服的矮胖小哥接話道。
“皇上兩邊不討好,而是自有打算。”那年輕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道。
“怎麼說?”兩個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那個年輕人突然憨笑了一下:“皇上的打算我又從何得知,我也只是瞎猜罷了。我只是想提醒二位,朝廷的事兒可不好亂說,說錯了,是要殺頭的。皇上、大將軍和丞相,哪個是好惹的。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就別討論這種事情了。”
“切。”矮胖小哥和中瘦小哥給了年輕人一個鄙視的眼神,拍拍屁股走了。
那年輕人又在人羣中看了一眼,丞相府吹打得熱鬧,可眼見吉時快到,將軍府的轎子卻連個影子都還沒有見到。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年輕人的肩,年輕人轉過身來,那人馬上彎腰行禮。年輕人做了個起身的動作,那人趴在年輕人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年輕人聽罷點點頭,命他留在此處繼續看丞相府的動靜,自己卻離開了人羣,往別處走去。
吉時將過,夜胥站在大廳臉色鐵青,他本以爲楚家不敢如此大膽,但照目前的情況,卻說不準了。
“老爺,有人送了這個東西來。”小廝將一個東西呈上。
夜胥看了一眼,發現卻是一枚通體透亮的玉佩,玉佩的樣子甚是眼熟,他示意小廝將東西拿近些。
小廝跪着向前挪動了兩步,夜胥細細一看,心中略有震驚,但很快他平靜了下來,將這塊玉佩拿起抓在手中,輕輕揮了揮手道:“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老爺。”蕭慕英走了進來,卻見一個小廝剛好走出去,心中有些奇怪,“他?”
“此事稍後再說,鈴兒那邊?”夜胥不想夜鈴邇再出差錯。
“還在房間,派人好生看管着。”蕭慕英道,“他楚向赫莫不是真敢和我夜家撕破臉皮?”
夜胥道:“我看不是那楚向赫,倒是楚天闊那小子初生牛犢不怕虎,敢公然與老夫作對。”
“楚天闊還有這膽子?不過是黃口小兒。”蕭慕英笑道,“倒是楚向赫,兒子結婚老子竟也不回來。”
“我派在邊關的臥底回報,楚向赫因上次皇帝下旨賜我夜楚兩家婚事故而偷偷回朝之後,便不去不返,已月餘未歸,依老夫所見,必是出事了。”
“楚向赫功夫如此之好,又能出什麼事?況且將軍府並未走漏半點風聲。”
夜胥深吸一口氣道:“楚向赫出事楚天闊那小子還能沉得住氣,半點風聲爲走漏,足見他非等閒之輩。”
“可若是吉時過了還未有迎親隊伍的影子,我們豈不是……”
夜胥將手攤開來,蕭慕英一看夜胥手中那玉佩,張口說出兩個字:“靖王?”
“正是。”
那玉佩是紫魂玉所雕,約有一指長半指寬,通透的玉中淬着升騰而起的紫色煙霧,明明是靜止的,卻彷彿會翻騰涌動似的。玉佩上沒有其他多餘的形狀,只雕有皇室專用的升龍紋,圍繞着中間一個蒼勁有力的“玦”字。
這塊升龍紫魂玦字玉佩,便是當今皇上的親哥哥——靖王司徒玦所有。
“那個傻子派人送玉佩來幹什麼?”蕭慕英鄙夷道。
不錯,靖王司徒玦確實是個傻子,而且是全國上下都知道的傻子。
若不是靖王癡傻,本來這皇位也輪不到當今皇上坐。
可靖王就是個無權無勢的逍遙王爺,比之權力被架空的皇帝還不如,這塊玉佩看着分量極重,其實也不過只是“看着”重罷了。
“我們與靖王素無瓜葛,在此刻送玉佩來,想必必有事端。”夜胥看了一眼天色,“吉時已過,想必楚家小子是不會來了,走,出去看看。”
因爲儀仗隊的敲敲打打,丞相府外面還是熱鬧非凡,但看熱鬧的人羣卻已經開始騷動起來,吉時已過,不見新郎也不見新娘,任誰都會覺得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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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鈴邇靠着牀,扭動了一下脖子,她欣喜地發現自己身上軟筋丸的藥效已經去了十之七八,她動了動手腳,雖然不是十分靈活,但已經可以走動了。只是內力還調不出來,卻也是個大問題,不過如此她便也知足了。
“閃開,誰敢攔本小姐的路!”許久未見的夜清雪竟然也到了夜鈴邇這院子。
自從上次夜清雪因書房之事被夜胥罰閉門思過一個月後,便真的乖乖地待在房間裡,半步房門也沒有出。本來還未到解禁之日,但考慮到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夜清雪也被特許能出門逛逛。
正在房間裡活動手腳的夜鈴邇忽然聽到門外的動靜,心道這小丫頭這個時候來準沒好事。她坐回原來的位置,斜靠着桌子,一副癱瘓着動不了的樣子。
夜清雪支開了門外的守衛,推門進來,看到夜鈴邇這副樣子,心中竊喜:“二姐今天真是美極了。”
夜鈴邇頭上蓋着蓋頭,夜清雪根本看不清她的臉,可她嘴上還誇美極了,顯然是在諷刺夜鈴邇。
夜清雪慢慢地走上前,伸出兩根手指,撩起夜鈴邇的蓋頭看了一眼,隨即道:“嘖嘖嘖,二姐你果然是那副樣子,我那日沒看走眼吶。”
那日?想必是她假傳夜胥引她去書房的那日。
“將軍府的迎親隊伍已經到了,就讓三妹我親自帶二姐過去吧,要是晚了,新郎官該等急了。”
夜鈴邇心中生疑,爲何喜娘丫鬟全都不見,只有夜清雪一人。
“來,二姐,三妹扶你。”夜清雪見夜鈴邇用不上力氣,便去扶她。
夜鈴邇雖不高,但夜清雪更比她矮了半個頭,夜鈴邇因修習功夫,最近壯實了不少,讓夜清雪這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親自來扶她,也確實夠難爲的。
夜鈴邇心想耍一耍夜清雪,乾脆自己一點力氣也不用,整個人壓在夜清雪的身上。夜清雪心中另有打算,這第一步便是要把夜鈴邇帶出去,就算夜鈴邇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也咬牙忍着,艱難地往外走。
夜鈴邇被夜清雪的這股毅力驚嚇到了,這丫頭到底是有怎樣的打算,平日裡如此驕縱,現在卻肯受這樣的苦。
不過不用自己費力去走,夜鈴邇落得自在,靠着夜清雪,慢悠悠地挪動着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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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大門口,羣衆們的議論聲已經將要超過儀仗隊的聲音了,儀仗隊吹了半天,如今也累得夠嗆,聲音也漸漸小了下來。
眼見外面的騷動越來越無法抑制,夜胥和蕭慕英適時走出了丞相府大門,隨着二人的出現,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就在這時,清晰可聞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朝這邊行來。
人羣自動分開一條道,一個穿着丞相府守衛裝扮的人,手中緊緊抓着一個竹筒,騎着馬穿過人羣,在丞相府門前停下。
“籲!”那人從馬上跳下,將手中的竹筒呈給夜胥。
夜胥拿過,拿出竹筒中的紙張,上面清清楚楚地寫着:“楚天闊於今日凌晨帶兵去往邊關。”
“好你個楚天闊!”夜胥將那紙張揉作一團,捏在手心。
就在這時,不知哪個人先傳出來一句“將軍府的少將軍帶兵去邊關了,那是拒婚了”,人羣霎時間炸開了鍋。皇帝賜婚時未拒絕,贈與嫁妝時未拒絕,偏偏到今時今日,該娶親之時卻帶兵去邊關,邊關軍情並未告急,又何須現在去。楚天闊口頭上隻字未語,可卻擺明了就是“拒婚”,而且還駁了皇帝和丞相兩個人的面子。
楚天闊真的是好大的膽子!
丞相府門口的人羣一片混亂,不論守衛們怎麼威脅組織,議論之聲都不絕於耳。
人羣中,之前那位青藍色長衫的年輕人留下的那個人看了混亂的人羣一眼,滿意地點點頭,朝年輕人離開的方向走去。
夜鈴邇被夜清雪扶着,正舒服着,忽然聽到耳邊的聲音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吵,有百姓理論的聲音,還有守衛呵斥的聲音。
還沒等她仔細聽兩句,她突然感覺到自己頭上的蓋頭被人揭開,夜鈴邇心有防備,卻還是被夜清雪擺了一道,她正被揭去的蓋頭吸引住目光的時候,夜清雪狠狠地踹了下她的屁股。
夜鈴邇沒想到她會來這招,踉蹌了幾步,面前是一道高高的門檻,她擡腿邁過,勉強穩定住了身形,她揉了揉屁股,心道這丫頭下腳真狠,還好自己反應快,至少沒摔個狗吃屎。
但是她突然發現……
耳邊的聲音消失了。
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間,不論是百姓的聲音,還是守衛的聲音,全都消失了。
寂靜!
寂靜得可怕!
夜鈴邇擡起頭。
自己此刻正丞相府的大門外,所有的人都將視線投向了自己,準確的說,是投向了自己的臉,更準確的說是投向了自己的右臉。
所有人,有的瞪着大眼,一動不動,有的睜着小眼,是不是還眨兩下。
夜鈴邇算是明白夜清雪的目的了,她尖叫一聲捂住自己的右臉,扭頭跑進了丞相府。
這丫頭既然想要這結果,自己就演個全套給她看,這樣的震驚和羞愧程度,應該夠了吧。
捂着臉,吊着海豚音的夜鈴邇一邊哭一邊往自己的偏院跑去。
就在夜鈴邇離開大門的剎那,所有的人又炸了!
傳說中才貌雙全的二小姐竟是這副模樣!
不是說美若天仙嗎?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原來丞相想把二小姐嫁給少將軍是存的這個心思!
少將軍乃是長安俊男第一,風流倜儻,怎麼能配這樣的醜女!
換做是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娶她的!
大家在一瞬間忽然都理解了楚天闊拒婚,帶人跑路到邊關的心情了。
楚天闊風流名聲在外,多少大家閨秀爲他茶飯不思,如今卻要配這樣一個醜女,我們也看不下去了!
夜胥從嘈雜的聲音中聽到幾句難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低聲囑咐了趙商幾句,自己帶着蕭慕英扭頭回了丞相府,所有的大紅燈籠和紅綢都在半個時辰內被拆了個精光,圍觀羣衆也在半柱香內被守衛們以最蠻橫的態度驅散了。
自那之後的幾日,丞相府難得的大門緊閉,可是這件事,卻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成爲了長安城乃至天下百姓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事情之一。
爲何只是之一,因爲還有另一件事,讓人意想不到。
就在丞相府大門緊閉的第二日,有個穿着青藍色長衫的年輕人帶着幾大箱子東西敲響了丞相府的大門。
丞相府的大門可不是那麼好敲的,更何況夜家剛剛經歷了這麼大一件事情,又怎麼可能輕易開門。
可誰知,在那個年輕人遞上一塊牌子之後,丞相府的大門很快開了,年輕人招呼後面的人將箱子擡進去,隨後丞相府的大門又緊緊關上,外面的人誰都不知道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那日之後,這位被拒婚的二小姐又許配了別人家,那正是全國上下都知道的傻子王爺——靖王司徒玦。
而那日敲門的青藍色長衫的年輕人正是靖王府的管家何文然,他所帶的箱子,正是靖王向二小姐提親的聘禮。
老百姓只道:“傻王配醜女,天生一對。”
卻不知背後,到底有多複雜的利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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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何文然敲開夜胥夜丞相家的大門。
因之前已將靖王的玉佩送至丞相府,所以夜胥對何文然的到來並沒有感到奇怪,倒是對他的來意很是好奇。
“丞相大人可記得我?”何文然並未跪拜,只是雙手抱拳,微微屈身,以他的地位,不該如此,但他卻僅僅只是這樣行禮,他臉上雖然笑着,可眼神卻直勾勾得盯着夜胥,彷彿要他的命一般。
夜胥的眼神掃過去,何文然才稍微收斂了一點。
“何先生。”夜胥對靖王或許沒什麼忌憚,但對何文然卻略有顧慮。
司徒玦雖封號爲靖王,但無權無勢,沒有任何人脈,空只有一個頭銜,再加上從小癡傻,在朝廷中毫無地位。
司徒玦是當今皇帝司徒玞的哥哥,但因癡傻,所以先帝將帝位傳給了司徒玞。
即便如此,這司徒玦說到底也就是個傻子王爺,沒什麼可怕的。
而這個何文然卻不然。
靖王雖無權無勢,可是他卻很有錢。
丞相府和將軍府已經算很有錢的了,但靖王府比丞相府和將軍府更有錢。
爲什麼一個傻子會那麼有錢,自然是因爲無權無勢的原因。
無權無勢又與有錢何干?
那自然是因爲有權有勢的都被夜胥搞死了,幹掉了,迫害了,而靖王因爲沒有權勢,遠離朝廷,威脅不了夜胥,再加上他好歹還是個王爺,身份尊貴,所以夜胥對他還是很不錯。
原本每個月朝廷都有一筆錢撥給靖王府,因爲靖王府要養活一王府的人,而轄下的田地和商鋪卻極少,不得不靠朝廷的資助。
但後來靖王府管轄下的產業和田地,全權交由何文然打理後,一切就變了。
何文然在經商這個方面有着相當高的才能,原本靖王府僅僅只有幾處地產,商鋪也只有兩口店面,但是經過他的一番運籌帷幄,卻在短短半年之內,就將靖王府所在的雲州城所有的田地都收歸靖王府名下。何文然當然不是強取豪奪,他是用錢買到的這些地,而那些錢都是他靠他的能力用靖王府當時僅有的兩口店面賺來的。當然,收了田地之後的第二步,便是要擴大店面,並且加開分店。
原本提起靖王,大家只有傻王此一個概念,而因爲何文然,又多了一個,便是富可敵國。
若是一個正常智商的王爺,屯了比國庫還要多的錢,那必然引起皇帝的疑心,這錢用來招兵買馬綽綽有餘,想要謀反手到擒來,而靖王卻叫皇帝十分放心。更何況自五年前開始,靖王府每年都會上繳可堪數目的金銀入國庫,不僅不用撥錢下去給靖王府,反而還能拿到靖王府上交的錢,何樂而不爲呢,這叫皇帝對他這位將皇位讓給他的傻哥哥更加敬重。
但朝中人人都知,這是何文然的功勞。
只是何文然之前是誰,如何出現的,至今還未有人知曉。
夜胥尊稱何文然一聲“何先生”,雖說有些自降身份,可也不算過分。
“丞相客氣了。”何文然眸中帶着掩飾不住的恨意,可臉上卻笑得燦爛,“沒想到何某今日能被丞相大人稱爲‘先生’,當真是受寵若驚。”
“老夫印象中,何先生與老夫素未謀面,爲何先生會問可還記得你?”
何文然咳了兩聲,略有些尷尬:“怕是之前何某遠遠見過丞相大人一面,而丞相大人未放在心上吧。”
“原來如此。不知何先生此次前來有何貴幹?”夜胥看了看何文然身後的幾口大箱子,道,“還未到年末,莫非這是提早要爲皇上送上今年的……”
“自然不是。”何文然竟然打斷夜胥說話,也着實很有氣勢,“身後的這幾箱子東西,都是靖王提親的聘禮。”
“提親?”蕭慕英震驚道,“他向誰提親?”
“他?不知尊夫人口中的他是……”何文然瞥了一眼蕭慕英。
蕭慕英本看不起靖王府的人,但何文然她不敢招惹,何文然所掌管的商鋪此刻幾乎遍佈全國,緊緊抓着全國的經濟命脈,根本沒有人敢得罪他,蕭慕英此刻一聽何文然的語氣,立刻改口道:“靖王殿下,是靖王殿下。”
何文然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丞相大人府上除了二小姐,難道還有別的女兒到了適婚的年齡嗎?哦,何某說的自然不包括麗妃娘娘。何某的意思是,殿下自然是向二小姐提親。”
“靖王能向小女提親,小女自然是受寵若驚,但恐怕……”蕭慕英支吾道。
“恐怕什麼?”何文然道,“是怕我們靖王府給出的聘禮沒有將軍府的豐厚貴重?”
“自然不是這個。”夜胥道,“只是小女剛剛被將軍府拒婚,現在若是立刻改嫁,這……恐怕傳出去對小女和靖王的名聲都不好,何先生覺得老夫說得可對?”
何文然輕笑道:“原來是這個問題,不必在意。”
“還有小女的樣貌……”
“這便更不是問題了,如果我再加個聘禮,不論什麼問題都算不上問題。”
“再加多少都是一樣。”蕭慕英道,他們丞相府絲毫不缺錢,就算何文然搬座金山來又有何用。
何文然卻胸有成竹,慢慢走向夜胥,靠近他耳邊輕聲耳語,只短短四個字,夜胥就立刻臉色一變,下令道:“收下聘禮!”
“老爺?”蕭慕英覺得奇怪,何文然到底對夜胥說了什麼,他竟立刻答應了這門親事。
然而何文然隻字未提,夜胥也閉口不言,收下聘禮之後,夜胥對何文然的態度更是客氣,二人相談甚歡,邊品茗邊商談婚嫁事宜。
“下一個吉日是兩個月之後。”
何文然搖頭道:“太晚了,靖王殿下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那就兩天後。”夜胥也是痛快,對方給了他那麼貴重的聘禮,他自然要豪爽一點。
“好,那便說定了。何某會用這兩日時間準備好迎親隊伍,只是長安與雲州雖說並非相去甚遠,可也並不近,再加上靖王殿下的情況,不可能親自來迎娶二小姐,所以還得委屈二小姐奔波一路,獨自嫁去雲州城。不過一路有何某派人保護,二小姐的安全可請丞相大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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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鈴邇還以爲能好好的休息兩天,散散軟筋丸的藥勁,誰知第二天晚上,就又有夜胥派來的人來喂她軟筋丸,而且偏院多了更多的守衛,好像相當怕她溜掉似的。
第二天,門外又傳來女人的聲音。
夜清雪已經因爲成親當天的事,被夜胥罰了閉門思過三個月,而且也受了家法,屁股上捱了不少下,現在還下不了牀,自然不可能是她。
那便是蕭慕英了。
從蕭慕英口中,消息閉塞的夜鈴邇才得知這兩天發生了什麼事。
昨天靖王府的人來提親,而自己明天又要嫁人了。
嫁人!嫁人!嫁你妹啊!
嫁了個少將軍被拒婚又要嫁王爺,還是個傻子!
真當她穿越到古代來是嫁人來的!
不過,靖王司徒玦?爲什麼覺得這麼耳熟?
夜鈴邇想了想,靖王司徒玦,靖王司徒玦,王靖玦?不會這麼巧吧。
可說不定就這麼巧,王靖玦神神秘秘的,也不多說話,突然就出現在她身邊,莫非就是有此圖謀?
之前還非逼她嫁人,不會就是因爲要娶她的人其實就是他自己,才這樣說的吧。
想到這裡,夜鈴邇心裡竊喜了一下。
那她還真的要嫁過去瞧瞧了!
“大娘,確定是明日?”
“這麼急着嫁過去?”蕭慕英見她問此話,彷彿很心急的樣子。
夜鈴邇搖頭,她要是表現得太心急,就顯得她女孩子家家的太不矜持了:“好奇而已。”
“好奇什麼?”
“好奇我現在這個人盡皆知的醜女,剛剛被人拒婚,竟然還有人要,而且還是個王爺。”
蕭慕英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沒錯,鳥大了,什麼林子都有。”夜鈴邇轉了個身,朝裡睡着,“大娘你走吧,我有些累了,明日還要早起梳妝,就讓我早些休息吧。”
蕭慕英本就不喜夜鈴邇,她稍稍對夜鈴邇客氣些,夜鈴邇還蹬鼻子上臉了:“嫁過去不代表解脫,你記住。”
蕭慕英以爲夜鈴邇急着嫁過去是想擺脫丞相府的束縛,但夜鈴邇心裡想着卻是看看這個靖王是不是她師父,當然,順便離開丞相府也是極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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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出嫁之日,但這回丞相府卻沒有花那麼大的手筆,僅僅只是將丞相府外面稍稍裝飾了一下,掛上去的還是前兩天剛剛拆掉的紅燈籠和紅綢。
聽說這回是王爺娶千金,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又聚攏了過來看熱鬧,但這回的熱鬧卻沒有上次“好看”了。
這“好看”有兩個意思,第一便是沒上次的熱鬧有意思了,因爲靖王的迎親隊伍來得很是準時,何文然騎着馬走在最前面,領着迎親隊伍撥開人羣,勻速前進。第二便是沒上次的熱鬧容易看了,這次夜胥派出了更多的守衛用來維持現場秩序,圍觀羣衆們都被擋在很遠的地方,只能伸着脖子看,眼神不好的壓根看不清。
“新娘子出來了!”夜鈴邇由照顧她的金剛芭比的其中一個攙扶着出來,她還是穿着上次出嫁的那身嫁衣,不過這回沒有人搗亂,她的頭上規規矩矩地蓋着紅蓋頭。
大家上次都見過了夜鈴邇的樣子,知道她原來如此之醜陋,所以當夜鈴邇走出門外的時候,大家都想湊近點,能看得更清楚,現場瞬間變得亂哄哄的。
金剛芭比將夜鈴邇攙到轎內做好,其實大家都不知道,只有夜鈴邇最清楚,在送她出嫁前,他們給她餵了足量的軟筋丸,足量到從長安到雲州城這一路上都逃不了了。
何文然下馬至轎前,隔着轎簾對裡面的夜鈴邇道:“路途遙遠,還望王妃多擔待。”
這就叫王妃了?
夜鈴邇靠着轎子好不舒服,反正一路上也不需要她走路,路再遠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無妨。”夜鈴邇隔着轎簾迴應道。
“那便好。”何文然說完這句話,轉身來到夜胥面前,從懷中掏出一物偷偷塞到他的手中,輕聲道:“這份聘禮,還請丞相大人千萬收好。”
說罷翻身上馬,催着迎親隊伍離開了。迎親隊伍吹吹打打,擡着夜鈴邇終於是走了。
熱鬧結束,看熱鬧的圍觀羣衆一鬨而散,守衛們也休整隊伍回到了丞相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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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胥緊緊握着手裡的東西,快步向書房走去。
他進入書房之後,將門緊緊的關住,並從裡面用門閂上。
他走到一把椅子前,按了一下椅子扶手上凸起的圓木塊,書架朝兩邊打開,密室之門緩緩開啓。他大步流星地走進密室,拿起蒲團前的一塊地磚,從地洞裡面拿出鑰匙,又很小心翼翼地拿起二夫人的靈位,拿掉靈位底部的木塊僞裝,將鑰匙插了進去。
咔塔一聲,靈位的背板掉下來,但裡面卻空無一物。
“什麼!”夜胥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
他攤開手,裡面抓着的正是另一塊繪着龍蘭寶藏藏寶圖的碎羊皮。
當時何文然在他的耳邊說了四個字“龍蘭羊皮”,他才答應將夜鈴邇嫁給靖王,以此來換取藏寶圖。
何文然也確實守信,在夜鈴邇上轎後就交出了羊皮。
夜胥想着要快點將羊皮藏好,卻沒想到自己的那塊早就已經被夜鈴邇偷走了。
會是誰偷的?
不可能是何文然!
夜胥第一個便否定了他。
他檢查了一下手中的羊皮,與他原本的那塊不同,確實是新的羊皮,如果是何文然所爲,絕對不會用羊皮與他交換,否則就是在直接提醒他,他的羊皮丟了。
也不可能是蕭慕英!
他有羊皮的事情一直瞞着蕭慕英,蕭慕英連書房的密室所在都不知道,若是她知道了,二夫人的牌位早就不保。
更不可能是夜清雪,雪兒雖然有些小心思,卻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是鈴兒!
想到夜清雪,夜胥也記起了夜清雪曾經告訴他夜鈴邇往書房來了。只是夜清雪這丫頭向來不喜鈴兒,而且他進入書房後並未發現有何一樣,所以沒有懷疑,難道就是那天,是鈴兒?
確實,鈴兒在甦醒之後就如同變了一個人一樣,還有他請來的安沉香和後來救了鈴兒回來的王靖玦,以及易容成鈴兒的畫絲,將所有的事情聯繫在一起,夜胥得出了一個不可能的結論:夜鈴邇是假的。
但是安沉香說過,臉可以易容,臉上的黑斑卻是不可以僞造的。
雖然安沉香說的話不一定可信,但是之前夜胥就知道這種說法,否則他也不會請金蠶谷的人來醫夜鈴邇的臉了。
想了一堆,好不容易理出頭緒,卻越理越亂,到頭來還是一頭霧水。
夜胥將這塊羊皮藏好,關上密室前往夜清雪的住處問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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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清雪的屁股還痛着,她自小調皮,但十分尊敬她的爹爹,這還是第一次,夜胥發這麼大火,對她用家法。
“給本小姐好好按!”夜清雪趴在躺椅上,幾個丫鬟正在爲她按摩手腳。
突然,一個丫鬟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傷口,她倒吸一口冷氣,怒道:“活得不耐煩了,膽敢弄疼本小姐!”
那個丫鬟趕緊趴在地上,頭磕得“砰砰”直響:“小姐饒命,小姐饒命!奴婢知錯,奴婢知錯!”
“算了,那個醜女終於嫁出去了,本小姐心情好,這次就饒了你。下次再敢有半點差錯,看本小姐不打死你!”
“多謝小姐不殺之恩。”那丫鬟感激涕零地又磕了好幾個頭。
“起來吧,再給本小姐按按。”
“是。”
“舒服,舒服。”夜鈴邇享受地閉起了眼睛。
夜清雪正舒服着,忽然,所有按摩的力量都消失了,她氣得再次大吼道:“你們這些死丫頭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本小姐還沒說停呢!”
一個黑影籠罩了夜清雪全身,夜清雪就算再遲鈍也感覺到氣氛不對了,她回過頭去,夜胥正揹着手,表情嚴肅地站在她面前。
“參見丞相。”
“都下去。”
“是。”所有的丫鬟都連滾帶爬地退了下去。
夜清雪強忍着屁股上的痛,翻過身來:“爹爹,您怎麼來了?”
“我有話要問你。”
夜清雪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夜胥雖然心裡着急,可也體諒自己女兒身子嬌弱,捱了那麼多下現在屁股一定還疼着,於是道:“你躺着。”
“多謝爹爹。”夜清雪心中竊喜,看來爹爹還是心疼我的。
“我問你話,你要如實回答。”
“請爹爹放心。”
“可還記得那ri你對爹爹說鈴兒偷溜進書房的事?”
“自然記得。”夜清雪心中不快,怎麼那個醜女已經嫁人了,爹爹張口閉口還是她,而且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爹爹怎麼又問起這事,莫非現在要責罰她?
“你說的可是真的?你真的親眼見到鈴兒進入了書房?”
“真、真的。”夜清雪突然結巴了起來,因爲她沒有看見,所以底氣不足。
夜胥眯着眼睛看着夜清雪:“雪兒這丫頭在我面前從不隱瞞,現在不敢直視我眼睛,想必是說謊,莫非有隱情?”
“你莫要再欺騙爹爹,否則就不只是家法這麼簡單了。”
夜胥此話一出,夜清雪立刻從躺椅上滾了下來:“爹爹,雪兒知錯了爹爹。其實,那日是雪兒把二姐騙去書房的。”
“什麼?”
“是、是雪兒把二姐騙去書房的。”
夜胥瞪大了雙眼,語氣盛怒:“再說一遍!”
“是雪兒把二姐騙去書房的。因爲雪兒知道爹爹一直很重視書房,若是誰私自闖進書房定不會有好結果。雪兒只是想讓爹爹處罰二姐,所以纔將二姐騙去書房。誰知道那日,等爹爹回來之時,書房內已經沒有人了。”
“你確定鈴兒進過書房?”
夜清雪卻猶豫了一下:“雪兒……不確定。雪兒只一心想等着爹爹回來向爹爹彙報,沒有注意二姐是否真的進了書房。爹爹,雪兒知錯,爹爹。”
“行了,起來吧。”夜胥知道現在怪罪夜清雪也晚了,她不能肯定鈴兒進過書房,也就是說不定是鈴兒,況且鈴兒即使陰差陽錯找到了打開密室的機關,也絕對不會動她孃的靈位。
但夜胥卻不知,夜鈴邇並不再是那個二夫人的女兒夜鈴邇了,動一動那個牌位又有什麼。
“爹爹,書房是不是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夜胥瞪了夜清雪一眼,夜清雪再也不敢多言了。
夜胥緊了緊雙手,雖不能百分百確定是不是鈴兒,但目前看來她的嫌疑卻是最大的。
“爹爹,爹爹有沒有覺得二姐自從投湖昏迷醒了之後,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嗯?”原來夜清雪也有這種感覺,夜胥道,“你接着說。”
“雪兒雖和二姐接觸的不多,但二姐此前絕不是這樣的人。她極少說話,即使說話也是輕聲細語,慢慢悠悠,而且二姐體弱多病,好不容易從鬼門關被拉回來,卻恢復得如此迅速。雪兒上次去二姐的偏院時,見她帶着紗笠正和安沉香神醫以及那個姓王的男人在院子裡說話聊天喝茶,三個人有說有笑,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你說的可是真的?”
“一字不假,雪兒不敢欺瞞爹爹。”
夜清雪這樣一番話,堅定了夜胥的決心,他要看看這個玲兒是不是真的是他的鈴兒,是不是真的拿了他的羊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