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月娟說道:“這病這裡是看不了了,至少得到縣城去。”
牛大娘聽了這話,用沙啞的嗓子叫道:“縣城看病,太貴了……鐵柱,咱不去縣城……不去縣城……”
牛鐵柱渾身顫抖着,臉上青筋直冒,汗水和淚水都流了下來,跪下來握着牛大娘的手,說道:“娘,我就是把自己賣了,也得給你看病!”
牛大娘連忙搖頭,說道:“鐵柱,娘老了,不能拖累你。讓娘就這麼去吧,你還得過日子呢……”
牛鐵柱把額頭放在牛大娘乾瘦的手上,哭道:“娘,你生我養我,我咋能扔下你呢,我就是不活了,也得讓你好好活下去……”
黃月娟看到這情景,忍不住也哭了出來。
姜俊卻突然露出笑容,說道:“哎呀,你們別把去縣城看病想的那麼嚴重,現在國家都給報銷了,你們去那看病、買藥,一分錢都不用花!”
聽到這話,牛鐵柱和牛大娘都露出驚訝的表情,說道:“是真的嗎?”
姜俊說道:“你們二位,就是沒怎麼出過村,又沒去過醫院,就不知道這事。現在醫院看病確實不要錢的,我西京市、藍田縣,都去過,你們還不信我說的話?”
牛大娘基本上真就沒出過村,姜俊把西京市一搬出來,倒真有些相信了,也不怎麼說話。
姜俊說道:“得,那就這樣,鐵柱你準備一下,等會咱們在村口坐車去藍田縣城啊。”
牛鐵柱點了點頭,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說道:“好。”
牛鐵柱和牛大娘先離開了之後,黃月娟說道:“姜俊,國家醫保什麼時候報銷到一分錢都不用花了,我怎麼不知道?這可好了,我也能去縣城看看病了。”
姜俊苦笑了一下,說道:“哪有這事,騙他們的,你還真信啊。”
黃月娟說道:“那到時候去了醫院該怎麼辦?”
姜俊望着她,平靜而堅定地說道:“把我所有錢都砸進去,幫他們這個忙,就這樣咯。”
黃月娟也把衛生所先給關門了。她跟着去也多個人手,而且她會些醫術,途中如果出了問題還能救治一下。
姜俊、黃月娟,牛鐵柱和牛大娘到了村口,又碰上了金武。
姜俊說道:“金武,你爹那個奧拓能開嗎?”
金武說道:“咋?你們還想坐我爹的奧拓。”
姜俊怒道:“現在人命關天!”
金武怒道:“我管你人命關天不關天。”
姜俊猛然衝上去扼住金武的脖子。
金武失了先機,絲毫沒了反抗之力,掙扎道:“別……沒氣了……”
姜俊眼神兇狠,說道:“我他媽今天不是跟你比狠,我是在救人,你懂嗎?”隨着他惡狠狠的說話,手上的勁也加重了。
金武大驚失色,說道:“懂……懂……車給你用……”
姜俊把手鬆開,說道:“得罪了。”
金武捂着喉嚨,這人一向欺軟怕硬,現在竟露出恐懼的表情,說道:“車是有,我不會開,我爸又出去了,你要是會開,你就開走。”
說着,還把鑰匙遞了出去,在空中搖晃着。金武這回卻有點得意了,心想:你個小崽子連十八歲都沒到呢,駕照都沒得考。你在村裡,跟誰學車去,你不會開,給你也是白給。
姜俊說道:“多謝了。”將鑰匙一把接過。上了駕駛位,坐到駕駛位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看着那車裡的景象,彷彿看到了自己前世的記憶,對自己說道:“姜俊,上次你開成了死路,這次要開出一條生路來啊。”
打着了火之後,掛擋、鬆手剎……離合慢慢擡起,隨着車的晃動,他的心也在不住晃動。
他雖心中對車有障礙,終究熟練的駕駛技術還是沒忘的,很容易就把車開了出來。開到他們面前,說道:“上車。”
黃月娟連忙坐上了副駕駛位,牛鐵柱也帶着老孃上了車。姜俊一腳油門,奧拓絕塵而去。
飛起的黃沙濺了金武一臉,金武看着那遠去的車,以二傻子的表情說道:“額……”
從水東村開到了藍田醫院,下車的時候,姜俊渾身已經被汗溼透了。
黃月娟看着渾身大汗、氣喘吁吁的姜俊,奇道:“現在有這麼熱嗎?纔開春呢。”
姜俊大喘了幾口氣,說道:“別說這麼多了,快送老人家去看病吧。”
姜俊說道:“鐵柱,你在這看着車,我帶老人家去看病。”其實車壓根不用他看着,他是不想露餡了,老人家耳朵也不靈便,理解能力也差,比較好相信“醫院不收錢”這種話。
牛鐵柱說道:“好。”
黃月娟扶着老人,姜俊就把掛號費給交了,掛的急診。
去看醫生之後,醫生說道:“這個是老年肺氣腫,所幸還沒發展到很嚴重的程度,只要住院,以霧化治療配合舒張支氣管治療,一段時間後,病情會得到控制,接下來就可以回到家庭,以藥物控制了。”
姜俊喜道:“那很好啊。”
聽到這裡,黃月娟也點了點頭,其實要讓她治,她也知道這個治法,只是小小的一個鄉村衛生所,哪裡有那麼多儀器呢?
醫生說道:“只是這個價格……”
姜俊連忙咳嗽了出來,咳嗽的挺大聲的。
醫生奇道:“你也肺氣腫了?”
姜俊說道:“不是,那個咱都知道了,價格現在壓根不用我們考慮,都會辦妥的,是吧。”
醫生也不知道他說的什麼意思,還以爲他表達能力有問題,反正你不給錢也不行,說道:“能辦妥就行。”
當天,給牛大娘辦了住院,還有各種的配套治療。姜俊去交費,治療費五百塊錢左右,住院費二百塊錢左右,至少能住兩個月。
這一下,交了七百多塊錢,交完這錢,姜俊一下子就沒存款了。
但把這筆錢交了之後,姜俊的心裡有一種無上的滿足感。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更何況這錢還是花在救別人的命身上,值!
出去之後,把牛鐵柱也喚了進來,到了病房之中。說道:“辦好了,你就安心陪大娘在這住院吧。”
牛鐵柱笑道:“真是謝謝兄弟了。”但神色之中,還有一些難爲情,似乎不好意思說出來。
姜俊心想:那時牛鐵柱衝金武借30塊錢,而買一盒藥是25,所以一定是他們家也揭不開鍋了,也要借錢買一些吃的。
想到這裡,又從懷中掏出一張百元大鈔,這是他最後一張百元大鈔了,除此以外就只剩零錢了。
把那張大鈔交給牛鐵柱,說道:“別不要啊,不然你們吃什麼?”
牛鐵柱感激地接過,說道:“這錢我肯定會還你的,絕對不會虧了你……”
姜俊拍了拍他的肩頭,說道:“救人要緊,錢有的話就還,沒有,就算了。”
牛鐵柱說道:“姜兄弟,那天說好咱倆一塊喝酒的。”
黃月娟笑道:“好啊,咱們一塊去。”
姜俊皺了皺眉頭,說道:“改天吧,我還得開車回去呢。”心想:敢情這倆人一點都不懂交通規則。這也難怪,村裡也就村長家的奧拓這一臺車。
當天,和牛鐵柱告別後,姜俊就開車和黃月娟回去。
那時天已經晚了,藍田城燈火通明,正遇上晚高峰,雖說不像大城那麼擁堵,卻也堪稱車流。
姜俊在前車窗中,看着前面的幾十輛車,想起了往事,心裡怦怦跳個不停,臉都發白了,刻意壓住手才能讓手停止顫抖。
黃月娟在副駕駛位解開了安全帶,柔聲說道:“你今天做的一切,讓我感覺你真是個英雄。”
姜俊只胡亂笑了一下,重新開車給他帶來的心理壓力,都讓他應接不暇了,哪還有心思和她調情。
黃月娟媚笑道:“真的好喜歡你啊。”
姜俊盡力調整着速度和檔位,嘴裡連回都不敢回上一句,豆大的汗珠不住低落下來。
黃月娟把嘴湊了上去,吻了一下姜俊的臉,隨即身子向他繞了過去,說道:“現在我就想要……”
姜俊身子猛然一震,一把將她推開,暴怒道:“你他媽不要命了?滾!”
黃月娟被推到了一旁,重重地撞上了旁邊的車門。在劇烈的震動之下,車子瞬間熄火,十幾輛車在身後紛紛剎車,喇叭聲響成一片,還有的人把頭伸到車窗外叫罵。
黃月娟錯愕地看着他。姜俊大口喘着粗氣,用盡所有的心力,重新起步,開到了一處可以停車的地方停下了。
剛剛停下,姜俊就趴在方向盤上,崩潰地大哭起來。
黃月娟起初有些惱怒,看到他這樣,心立刻就軟了,說道:“你是有什麼心事嗎?和我說說或許會好些。”
姜俊確實有心事,準確來說是心障。
原來在前世,他出生在一箇中產家庭,父母在年紀較大的時候才生下這唯一的孩子。在父母的教導之下,他年紀輕輕就學到了很多人情世故,處世方法很是老練。
可隨着他漸漸長大,父母也漸漸老去,終於在他風華正茂的時候,父母因病先後離世。這給了他沉重的打擊。
正因爲這打擊,讓他覺得人生沒有意義。他雖繼承爲數不少遺產,卻不思進取,連工作都辭了,每天就是花天酒地,紙醉金迷,開車也不好好開,每次開車必是飆車,終於出了車禍……
這就是爲什麼姜俊看到牛鐵柱對他年邁的母親這麼孝順,會非常感動。也是因爲此,姜俊在這個世界重新開車的時候,會緊張的不得了。
而這一切,又怎麼能對她說呢?
他大哭了一場,發泄過了之後,將眼淚擦乾,盡力笑道:“沒什麼,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走吧!”
說着,重新給車打着了火,朝着水東村的方向駛去。
駛離了城市後,在崎嶇不平的土路前進,車身不住搖晃,暮色更加濃了。遠處有一盞小燈,似乎在填補黑夜的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