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經閣內,方清源在一處偏僻的角落裡,拿着那全知老人的思想著作,聚精會神的看着。
良久之後,方清源放下圖冊,陷入沉思之中,在這本書中,他得到了不少新的觀點和知識。
書中所言,大部分都是老生常談,甚至還是有些荒謬的事情,畢竟全知老人是生活在三千年前的古人了,他那時候的隱秘事,有很多現在已經淪爲常識。
而且也有甚多的說法,經過時間的驗證,被證明了不可行,但即使如此,這本書中記載的一些事,也讓方清源受益良多。
比如說全知老人對此界修士來源的推定,他在書中提到,此界人類是從幾十萬年前,橫跨星域而來,落到此界之中,從而繁衍生息。
這一點方清源是清楚的,小時候在天山別院時,他就聽過,可全知老人繼續說明,當年橫渡而來的人類總共分爲八個門派,被稱爲上八門,如今隨着時間演化,上八門中,還剩下齊雲和御獸兩家,其他六門分家的分家,落寞的落寞。
這個消息就不是方清源能夠知曉的了,各大門派一向對這些事語焉不詳,尋常弟子也不好奇這些歷史,在他們眼中,世間任何一件事,都比追尋歷史有意思。
看完這些,方清源合上書冊,心中感覺平靜許多,幾十萬年的歲月都凝聚在自己這本書中,小小的書本上,卻承載了歷史的厚重。
被這種氣息感染,方清源覺得,即使丹論一時不順也無妨,他還有很多年可以活呢,不用太過於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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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這些,方清源把書冊放回原位,然後起身走出藏經閣,去尋樂川。
來到樂川這裡,樂川見到方清源又恢復了之前的那種小精明,便露出真心笑容,他開心道:
“清源啊,這纔是爲師關門弟子的風采嘛,丹論不順又如何,你才九十七歲,着什麼急啊。”
方清源上去行禮,過後便老實聽樂川的開導和吐槽,片刻之後,等樂川過了嘴癮,他纔對方清源吩咐道:
“之前叫你來,本想讓你去幫爲師辦一件事,但現在已經錯過,那就算了,另外丹盟的謝禮最後一份纔到,伱之前出了大力,說好的給你一份,你拿着吧。”
樂川說完,手中一翻,拿出一瓶丹藥,拋給了方清源。
在方清源接過後,他解釋道:
“這便是兩年前,用春秋蟬爲藥煉製的春秋丹,丹盟的人說,一爐要煉製兩年,這才煉製好,誰知道是真是假,但藥效肯定是真的,服用後能夠增加築基修士兩成結丹率,着實難得可貴。”
拿着丹藥,方清源心中一喜,現在他丹論不順,有這瓶丹藥,以後結丹的路子,會更加好走些。
謝過樂川之後,帶着丹藥,方清源便美滋滋的趕回清源宗了,說起來也是好笑,每次方清源來白山御獸門找樂川,走時都是連吃帶拿的,向來是不空手而歸。
回到清源宗,心態已經平穩的方清源,便喚來毛成,想聽聽宗門最近幾年的發展狀況。
這兩年來,他誰都不想見,毛成幾次上來稟告情況,都讓他給打發下去了。
等毛成上來,方清源見到他時,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毛成這個庶務掌門,竟然滿是白髮,老得非常快。
算算日子,毛成已經任清源宗庶務掌門十七年,當年他加入清源宗時,就已經六十多歲,現如今已經是八十有四,練氣修士預期壽命才一百二,一般人也活不到那份上,沒病沒災的一百一不到也就壽終正寢了。
如此算來,毛成還有二十來年好活,而他也不可能一直做庶務掌門,總要留給他七八年的退休生活。
看來是時候考慮毛成的接替者了,未雨綢繆,總比到時手忙腳亂好。
毛成此時心中也感慨萬千,在他眼中,方清源這位宗主,十七年過去,一如當年,好像歲月在他身上不曾駐留。
外界傳聞,清源宗的宗主方清源,神通天賦是壽元方面,看來確真如此了。
方清源從未向外界透露過自己的神通天賦,所以毛成也並不知曉,他也識趣的不問,一心只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山中靈田,經過這些的開墾,從原先的四百多畝,拓展到如今的六百餘畝,但這個畝數已經透支了宗門內的潛力,未來也不會有再多的靈地開墾出來。
靈田每年收益在十顆上品靈石,九星坊內的店鋪經營收入一年七八顆,銀寶所帶領的駝隊稍微高些,也不過十幾顆上品靈石的收益。
而宗門的開支每年都在增加,現在門中弟子接近五十人,還有去年新登仙路的仙苗兩個,前年一個,大前年.
周邊宗門的人情往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還好我們清源宗人口還算健康,沒有大手筆操辦的地方,不然這又是一大筆靈石要撒出去。”
毛成在一旁絮絮叨叨,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宗門的靈石不足了,當年連續發得幾筆橫財,在這些年的生活中,也逐漸消耗殆盡,再不找點新的掙錢門道,宗門就要揭不開鍋了。
一番話聽得方清源頭有些大,新宗門新氣象,這才二十年不到,門內的財政就這麼惡化了。
當然,這其中也有方清源爲門下弟子制定的福利過高,有很大的關係。
作爲御獸出身,分封三代的宗門,門內弟子的福利若是連其他小門小派都不如,那豈不是讓人笑話。
而且一年三四十顆上品靈石收入,方清源如今也不太看得上,他變賣一瓶血壽丹,賺的也比這宗門一年收益多。
但道理不能這麼算,宗門的未來發展是一直穩步前進的,而血壽丹因爲缺乏原材料,賣一瓶少一瓶,而且宗門發展起來,日後對自己的幫助很大,自己還要靠清源宗苟住千年呢。
想到這些,方清源便開始尋思爲清源宗再找一個生財的路子,他自己雖然有靈石,但不能用自家的靈石貼補,現在一直用靈石貼補宗門,這樣長久下來,宗門還有什麼發展前途可言。
從一開始便不能斷奶,根子就長歪了,日後成長起來,也只能是個歪脖子樹。
等毛成絮叨完,方清源便表示自己知道了,末了,毛成想要告退時,方清源喚住了他:
“這些年你也辛苦了,宗門內的俗務耽誤你的修行,導致你此生築基無望,這顆血壽丹你吃了,能爲你延壽五載。”
方清源取出一顆血壽丹,遞到毛成手中,毛成捧着丹藥,立馬跪倒在地,老淚縱橫:
“延壽丹藥何其珍貴,怎麼能浪費在弟子身上,我本是資質愚鈍,即使勤勉修行,此生也成爲不了築基修士,何來耽誤修行一說,況且我從一個不受人看重的微薄練氣,成爲現在和其他築基家主平起平坐,甚至還略勝一籌的存在,這全賴清源宗和宗主您啊,此生我已經圓滿,請宗主收回此丹,我受之有愧。”
聽着毛成哭訴,方清源親自把他扶起,然後安撫道:
“這都是你應得的,拿着吃吧,你對宗門如何,我都看在眼裡,區區延壽丹藥罷了,我這裡還有好多,不打緊。”看着毛成把丹藥吃下,好不容易把毛成勸走後,方清源才長舒一口氣,人一上年紀,就變得執拗,不管是修士還是凡人,都是如此。
血壽丹本是二階丹藥,給築基修士服用,增壽三年,而給毛成這個練氣後期修士服用,方清源說五年還是保守了,應該是六到七年間。
一顆血壽丹就能賣五十顆上品靈石,毛成若是不貪不拿,這輩子也休想買到,而一旦他貪墨宗門款項,方清源肯定也不容他。
現在清源宗經過這十七年的發展,門內弟子已經突破五十人,其中十三人是當年元老,中間二十來人是當年方清源救下的仙苗,剩下的人就是這些年新出生的孩童了。
如今清源宗內領地上凡人數量已經突破十萬關卡,穩步朝着十五萬數量進發,另外每年清源宗都會從外頭吸引流民,數量雖不多,每個月也就幾百人的數量,但日經月累下,也是不少的填補。
這些凡人都是自家修仙者出了意外,無法再庇護他們,土地被其他人侵佔,沒有辦法之下,才背井離鄉,選擇往白山這邊走。
對於這些人,大周書院的人也願意幫忙牽線,分散到各個宗門內,清源宗因爲是受分封的緣故,與大周書院裡處理此事的修士關係要好些,每次有新流民,都是由清源宗先挑選。
對於這些人,方清源的標準是有教無類即可,只要願意遵守清源宗的規矩,他會一視同仁。
現如今,清源宗已經比當年的元靈山還要強勢,可惜地理位置不佳,地處偏遠之地,想要建個坊市也沒人光顧。
等毛成走後,方清源便細細思索如何再找一門新門路,他思來想去,覺得想要擴大財源,還是要應到九星坊上去。
因爲這邊的修士普遍都窮,即使耗費渾身解數,也難從這些人身上榨出油水,之前那獸船專營便是一個教訓,路線拿到了,卻賺不了幾個靈石,難怪當初那陵樑宗蕭選答應得這麼痛快。
這邊方清源正尋思着,那邊又有人找了上來,只是這個人讓方清源感到十分意外。
“惠誠,難得一見啊,有什麼事找我嗎?”
來人正是陳惠誠,這個弟子生性內斂,從來都是方清源找他,他找方清源這還屬頭一次。
見到方清源問話,陳惠誠便有些結巴,他吭哧半天,方清源才明白他的意思,原來前些日子他修爲圓滿,感到築基機緣,這次便準備前去尋找,此行是來告別的。
聽到陳惠誠這麼說,方清源有些羞愧,自家弟子修爲到了那種程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宗主當得也太失責了。
想到這些,方清源便問陳惠誠有什麼需求,然而陳惠誠搖了搖頭,表示沒有。
無奈之下,方清源只好給了他幾張大威力高階符籙,充作防身之物,然後在宗門山門前,和衆人一同目送他遠去。
等其離去後,方清源便去了九星坊,如今這個新建的坊市,倒是越發的熱鬧,往來修士絡繹不絕,人流每日都在萬餘。
這是因爲九星坊作爲連接此地蠻荒的第一中轉站,吸引了世界各地前來淘寶的修士,他們來到九星坊後,補充完物資,便一頭扎進蠻荒之中,去尋求自己的富貴。
然而蠻荒向來是沒有溫情的,不管多少修士進去,祂都照單全收,吞入腹中,連骨頭都不用吐出一根來。
方清源也是許久沒來這九星坊了,看着眼前變化很大的坊市,他心中羨慕,若是這裡頭有自己幾分乾股多好。
一邊想着這些有的沒的,方清源來到坊市內一家小店中,這家小店門頭很小,所經營的事物也都是低階修士所用,裡頭根本沒有方清源所需要的東西。
方清源之所以來此,是因爲這家小店就是元東盟東明宗白送的,現在是清源宗的產業。
來到店中,小店裡除了一個掌櫃,就只有一個小夥計,他們見到方清源後,便趕緊上前行禮。
方清源擺擺手,示意他們該幹啥就幹啥,不用理會自己,但有他在,這兩人怎麼可能不在意呢。
在此地呆了一會,方清源略感無趣,他確實沒有和他們一同交流的話題了。
於是方清源片刻後便走出此地,等他離去後,店內的兩人才正常喘氣。
不知自己突然到訪,給門下弟子留下的驚嚇,方清源在坊市內四處閒逛,他記不得自己多久沒有這麼漫無目的的行走坊市內了。
能夠在他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上一次,還是跟着姜葵一起,在連水城裡購物的那一次經歷。
看着人潮洶涌,嬉笑怒罵,人間百態,方清源一時失神,在他無時無刻不在開啓的心靈圖譜中,坊市內的一切有情衆生,都不自覺得映射在他心間。
五顏六色的心靈情緒,每一種都代表着旁人此刻的心情,在這種心潮大海汪洋中,方清源試着把自己的情緒代入其中,他彷如一葉扁舟,隨着此地坊市上萬修士的心緒而不斷起伏。
“一葉扁舟波萬頃,四顧放目天無壁,心緒汪洋,問蒼蒼影,其中何物?”
方清源站在坊市當中,良久之後發出這一句問詢,心靈思緒的源頭,此時要應在修士身軀上什麼地方?
過往的行人見到方清源這般癡癡的模樣,有的偷笑,有的羨慕,有的無視,但就是沒有人敢此刻上來打攪。
因爲這屬於難得的頓悟機遇,倘若被外力打攪,怕不是立馬要結下生死大仇。
人來人往,皆是過客,方清源就這樣從天明立到天黑,一心徜徉在思緒汪洋中。
但萬物皆有終焉,人羣思緒汪洋的力量無窮無盡,而方清源神魂總量,也終於支撐不了,方清源如此這般隨着浪潮起舞弄險。
當龐大的神魂消耗過度時,一次浪潮的顛覆,便將方清源從浪頭打落,悶哼一聲,方清源睜開不知何時閉上的雙眸,喃喃自語:
“心潮汪洋無窮,有情衆生皆苦,倘若我能把持,何愁大業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