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枝紅着眼圈說道,“奴婢的爹前幾個月摔斷了腿,雖然說主子仁厚給了一兩銀子的湯藥錢,但我爹的傷勢嚴重,吃了好多湯藥,養了幾個月,腿還是沒有好利索,也不能上工。如今,不僅家裡的老底用光了,還拉了一些饑荒。奴婢的娘、哥哥加上奴婢的月錢都少,一個月加起來還不到一吊錢。借的帳還沒還完,偏我娘又病了。天天咳得晚上睡不着,卻不敢去看大夫,哪裡還有餘錢給奴婢買藥呢?”
綠枝的的父親是家生子,人老實木枘,母親是被賣進府的。一家人沒有關係,又沒有臉面,做的活計都是最下等又掙錢少的。
謝嫺兒聽了,便從妝匣裡拿出一枝赤金簪,這還是去參加桃花宴之前安平讓劉嬤嬤拿過來的。她把這支簪用剪子剪成了幾截。
綠枝想阻止都來不及了,急道,“姑娘莫不是瘋了,好好的簪子剪了它作甚?”
謝嫺兒悄悄說道,“你託你哥哥把它拿出去賣了,賣的銀子買些金創藥回來,周嬤嬤和你都用得上。剩下的銀子再讓你娘去看看大夫,買些湯藥喝,咳病久了會拖成肺癆的。”
綠枝又是感動又是害怕,都快急哭了,“若是讓管事的知道奴婢拿了姑娘的首飾去賣錢,奴婢會被打死的。”
謝嫺兒道,“放心,沒人知道的。若是她們問起這支簪子來,我只說是在園子里弄丟了。再說,我過幾天就要嫁去馬家了,你也會跟着我一起過去,她們顧不上這根金簪子的。不只你,周嬤嬤也等着金闖藥吶,你們兩個好徹底了,才能幫我更多呀。我不只爲你們考慮,也是爲我自己考慮。”
綠枝聽了跪下給謝嫺兒磕了頭,“奴婢替奴婢的娘謝謝姑娘了。”然後,才接過那幾截金簪用帕子包起來揣進懷裡。
晨時末,大廚房又送了早飯來。謝嫺兒只取了三分之一的份量再多點點出來,剩下的就讓綠枝拿去東廂和周嬤嬤一起吃,也沒讓她在跟前服侍。
太極聞到包子的香味便從臥房裡跑了過來。謝嫺兒忙把它抱起來說道,“你看你,眼屎巴巴還糊在臉上,多醜啊。還有啊,這幾根鬍子都粘在一堆了,一根還扎進了鼻子眼裡,你不覺得癢啊?以後起牀了第一件事是洗臉,洗了臉才能吃飯。”
太極氣得直翻白眼,“主人說話咋一點不含蓄,女人家家的就不能說些軟和點的話?”
謝嫺兒邊拿布巾給它擦着臉邊說,“好,以後我說話軟和些,省得又傷了你的小心肝。”
給太極洗完臉,就用碟子裝了一個肉包子,唯一的一個雞蛋,十幾粒花生米,再把碟子放在了地上。卻看見太極的臉又臭了下來,它先跳上椅子,再跳上桌子,然後坐在桌子上幽怨地看着她。
對着這雙幽怨、水潤又會說話的眼睛,謝嫺兒纔想起這是隻小氣的貓,自己無意中又傷了它。趕緊彎腰把那個碟子拿到桌上來,賠禮道,“別生氣,前世習慣了把貓食放在地上,忘了你的芯子不是貓,是雲。”
太極聽了才緩了臉色。好在吃食不錯,它邊吃邊哼哼。吃完了,還用小舌頭舔舔嘴脣說,“好吃,就是蛋黃太少了點,如果整個雞蛋沒有蛋白只有蛋黃就好了。”
謝嫺兒用帕子把它的嘴擦乾淨,嗔道,“只有一個雞蛋就給了你,我連蛋白都沒有,你還嫌蛋黃少了。現在不是挑嘴的時候,等以後日子好過了每頓給你十個蛋,你只吃蛋黃就行了。”
太極跳上了謝嫺兒的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說,“一頓十個蛋?我對你嫁進馬家充滿了期待吶。”
“沒見識的小東西,十個雞蛋就充滿了期待,以後讓你過過想吃啥就吃啥的好日子。”謝嫺兒躊躇滿志地說。
飯後,綠枝把碗碟收拾乾淨,謝嫺兒就打發她回了家。不多會兒,劉嬤嬤和另外兩個婆子便來了。劉嬤嬤看見綠枝不在,沉臉問周嬤嬤道,“綠枝呢?那丫頭小小年紀就學會躲懶了?”
謝嫺兒接口道,“她娘如今病得非常重,剛我才讓她回去看看。”
劉嬤嬤笑道,“姑娘就是臉面太淺了些,這種事以後可不能輕易答應她。這些丫頭片子,給她點顏色,她就能開染房。”
謝嫺兒心道,那個開染房的是你好吧。面上還是諾諾地答應了,“劉嬤嬤說的是。”
幾人又開始做針線。一個時辰後,綠枝就回來了,小臉跑得紅撲撲的。劉嬤嬤自然沒有放過爲自己立威的好時機,又把綠枝好一頓訓,還把周嬤嬤和另外兩個婆子也敲了進去。綠枝哭了,周嬤嬤紅着臉沒說話,那兩個婆子卻是又奉迎了她半天。
晚上,等那三個婆子走後,綠枝便跑去了離她們最近的側門,她哥哥把一個小包袱交給她,又說了幾句話。
綠枝回了落霞院,就給謝嫺兒跪下磕了三個頭,“奴婢的哥哥剛纔說,奴婢的娘已經去看了大夫,又抓了幾付藥。連大夫都說若是我孃的病再耽擱下去,就不容易好了。奴婢的爹和娘一定要奴婢代他們給姑娘多磕幾個頭。”說完,又咚咚地磕了幾個。
直起身後又說,“奴婢以前豬油蒙了心,也跟着那些人擠兌過姑娘,奴婢真是該死。”說完又咚咚磕了幾個頭,這幾個頭磕得響,前額都有些發青了。
謝嫺兒一直坐在椅子上理所當然地受着綠枝的禮,收服人心也要剛柔並濟。
綠枝和周嬤嬤還不同,周嬤嬤說白了就是謝嫺兒的第二個母親,沒有任何私心地撫育謝嫺兒長大成人,若是沒有她,謝嫺兒或許已經死了。就是不死,也已經癡傻了。對待周嬤嬤,謝嫺兒從內心深處是把她當母親看待的。
而她和綠枝,就是百分之百的上下級關係了,不對,說得更確且些就是主僕關係。要把綠枝收爲己用,要施恩,也要施威。
等綠枝磕完了頭,謝嫺兒說道,“起來吧,我知道你素日是個好的。雖說原來有些地方做得不大妥當,但念在你年紀小,心思純良,也給你個改過自新的機會。至於那起子不敬主的惡奴,先等她們蹦達幾天,以後自然會收拾她們。”
綠枝聽了,又趕緊跪下磕頭表了忠心。然後,她又把那個小包袱打開,拿了兩瓶金瘡藥出來,裡還有一塊銀子,另一堆大錢。
她說,“奴婢的哥哥說,那幾段金子他是拿去金店賣的,共得了二兩銀子。買金瘡藥花了一百個大錢,給奴婢的娘看病及抓藥花了七錢銀子加五十六個大錢。還餘一兩銀子及一百多個大錢,都在這裡。”
謝嫺兒很滿意,當初給綠枝那幾截金子自己並沒有多餘的囑咐,沒說賣的錢都給她家,或是剩了錢拿回來。謝嫺兒就是想試試這家人的品性。看來,他們家的人至少不貪婪。
謝嫺兒點頭讓她把錢給周嬤嬤幫自己收着。
周嬤嬤在旁邊看了半天戲,雖然也心疼那根被賣了的金簪子,但看到謝嫺兒如此表現更是激動不已。她是有些見識的人,覺得自己姑娘如此作爲定是受了菩薩的點化變聰明瞭,這樣的姑娘以後纔不會吃虧。
她伸手接過了包袱裡的銀子和錢,又順便敲打了綠枝幾句,“咱們奴才一定要記着主子對咱們的好……”
然後,她們兩人擦藥,謝嫺兒回了上房。
三日後,安平讓劉嬤嬤帶來了嫁妝單子及陪嫁奴才的奴契,同來的還有四個環肥燕瘦的陪嫁丫頭。
那個安平,還真是會爲馬二郎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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