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切還只是剛剛開始。儘管花四海,秦廣王等人無一不是各界的中流砥柱,但他們卻還沒有資格向強大的魔龍發起挑戰。
衆人龜縮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做着可憐的困獸之鬥。四周是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的浩瀚雲海,而那雲海中有着足以讓他們所有人爲之絕望透頂的強大存在,也許這片片翻滾的雲浪就是他們的埋骨之地。
嘩啦!又是一陣雪亮的電光劃過,衆人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在電光劃過的那一刻似乎又白了幾分。
花四海緊咬着牙關,瘋狂的催動體內的魔氣在身周佈下氣牆。然而來自雲海中的壓力陡然間暴增何止十倍,他佈下的氣牆此時如同一條飄蕩在奔騰怒嘯的大海中的孤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
粗重的喘息聲到此刻已經變做了嘶啞,花四海的額頭溼了一片,卻已經再也無汗可流。血緩緩的從他那毫無半點血色的脣間流出,他的牙齒深陷脣內,那種感覺想必是痛的,但他卻好象沒有一點痛楚的感覺。他的心裡,一直如被針扎一般,而到了現在,卻已變成了麻木,空空蕩蕩,彷佛三魂七魄都散去了。
破軍依然軟綿綿的臥在花四海的懷裡,那雙血淚已經流乾的眼睛無力的閉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冰涼的感覺緩緩從破軍逐漸僵硬的軀體上傳來,在花四海身體裡遊蕩著,彷彿在刺激他。
花四海緩緩低頭,看着懷中的破軍,腦海中泛過當初破軍與秦廣王脣舌大戰時的情景,一時間恍如隔世。
破軍臉上那縱橫交錯的原已乾涸的血絲,緩緩亮了起來,像是感應著什麼。
花四海無意間看到,心裡咯登一下,吃了一驚,同時想起了不久前玄陰鬼使對他說的話。在他心裡,突然涌起一股無法抑制的衝動。
閉上了眼。
剎那之間,那冰涼的感覺走遍全身卻沒有絲毫寒意,四下無聲但深心處竟是這般清晰地聽到一聲狂吼,彷佛九幽之下無數冤魂的嘶喊,帶了無盡怨氣,騰騰而起。
白骨,鮮血,厲嘯,血腥!
花四海霍然睜開雙眼,大口喘息,然而,就在片刻之後,他屏住了呼吸,臉上雖有痛楚卻毫不退縮,眼中縱有畏懼卻那般狂熱,深心裡的火焰,彷佛也在他眼眸燃燒。
秦廣王再也不復先前的那種高貴瀟灑,如今的他象是路邊的一個乞丐,不,應該說更象一個瘋子。他瘋狂的撕扯着頭上的亂髮,嘴裡不停的吼叫着,沒人聽得清楚他在吼什麼,但那吼聲卻是聲嘶竭力的,是抓心撓肺的。
九幽之下,閻羅殿堂,到處是熊熊燃燒的大火,炙烤著哭泣嘶喊的人們,血腥焦臭,聞之慾吐。這便是秦廣王腦海中不斷出現的一幕瘋狂的畫面,只是那閻羅殿堂的縱火者變成了他自己。
七面幡旗還是那七面幡旗,只是那幡布似乎凝固了一般,即使狂風凜冽,卻怎麼也飄揚不起來。
七鬼使不知何時業已結成了一個奇怪的陣勢,六人緊挨着圍成一個圈,背朝裡,面向外,圈內盤坐着一人,不斷的念動着咒語,聲音沙啞低沉,斷斷續續,帶着一股深深的無力感,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沉默下去。
狂風呼嘯,電光霹靂,這裡像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人開口說上一句話。
只剩下了或高或低的焦急的喘息聲。
衆人的心,就在這片寂靜中,這麼靜靜地、冷冷地寒了下去,彷彿置身於萬丈懸崖之上,懸崖四周都是萬丈深淵,可怕的是懸崖竟然在飛快的下沉,眼看着就要葬身於深淵之中。
“哈哈……,一羣廢物,這樣兩下就撐不下去了,你們人類就這麼不中用嗎?”魔龍低沉沙啞的狂笑聲再度傳來,帶着深深的鄙夷。
花四海驀然睜開眼看了那雲海一眼,可惜眼前除了漆黑還是漆黑,根本聽不出那聲音究竟傳自哪個方位。輕嘆一口氣,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然而他的手卻沒有半刻放棄懷中那個業已冰冷的軀體。
手中的黑色小瓶冰涼冰涼的,絲絲寒氣鑽入皮膚,滲進心裡。花四海又想起了玄陰鬼使對他說的話,心中一痛,再度睜開眼睛,艱難的將另一隻手移到瓶塞之上。他看了看破軍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孔,目光轉柔,那隻放在瓶塞之上的手緩緩的垂了下去,心裡狂呼着:他還沒死,他還有救;然而此時玄陰鬼使的話卻又跑出來刺激他,折磨他。
“你把這個帶上,萬一冥王在中途斷了氣,你就把瓶塞打開,將瓶口對準他的鼻孔,這樣能保住他的魂魄。”
花四海微微苦笑着,沒了軀體,還留着魂魄幹什麼,即使還能夠再復活,但那個人已經不是原來的破軍冥王了。
他顫抖着將瓶塞打開,迎面一股刺鼻的腐臭味,猶豫了片刻,他還是艱難的將瓶口對準了破軍冥王的鼻孔.片刻後,只見一溜黑煙從破軍的鼻孔裡冒出來,倏地鑽進了黑色小瓶裡.他連忙將瓶塞蓋住,捏在手裡一陣顫抖,心裡也不知道是悲傷還是喜悅.
默然,他的手一沉,破軍冥王軟綿綿的從他的臂彎裡滑落,在那一刻,他的心又涼了幾分.
衆人都精疲力竭的倒在雲上,就連那一直吼叫個沒完的秦廣王似乎也耗盡了全身最後一絲力氣,嘴裡不斷的冒出白沫,想必也維持不多久了.七鬼使彷彿七座雕象一般站在那裡,中間的那個鬼使嘴脣依然在顫動,但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他們都在等着死神的最後宣判.
突然,那黑雲又是一陣劇烈的翻滾,遠方隱隱有呵斥聲傳來.
衆人心中又驚又喜,似乎看到了一線生機.
“來者何人?”魔龍沙啞的叫聲裡帶着濃濃的憤怒.
雖然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但衆人心裡明白此時又有另外一個人正在與魔龍交手,而且從魔龍憤怒的語氣中可以聽出此人的修爲極高,以魔龍的強大實力竟然也沒能佔到便宜.
衆人心裡既緊張又疑惑,紛紛猜測這個修爲極高的人是誰.最疑惑的自然要屬花四海了,他深知魔界的實力,別說有能與魔龍對抗的超級高手,就連一個神級高手都沒有.難道是仙佛兩界派來的高手?
“鄙人天刀戚戰是也.”一個渾厚清亮的聲音穿過濃濃的黑雲清晰的傳進衆人的耳朵裡.
衆人的身軀猛的一震,面面相覷,眼裡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天刀戚戰,一個響譽梵天長達兩萬年之久的名字,一個接近於神話傳說,銷聲匿跡長達萬年之久的仙界超級高手又怎麼會出現在魔界呢?
衆人似乎還沒能從驚愕中醒過來,紛紛張大了嘴巴默默的對視着.
黑雲外,一個白衣賽雪的高大人影凌空而立,雙手負背,目光淡淡的注視着眼前不斷翻滾的黑雲. 衣袂迎風飄飛,雄偉的體魄如同鋼鐵一般難以撼動,閃閃生輝的雙目中透着一股沉入海底般的深邃,在那對漆黑如墨的瞳孔中看不出半點的情緒波動,如同一口存在了幾萬年之久的古井.
他就是戚戰,當今天下第一人.
魔龍的聲音顯得有些急促和慌張:”戚戰?人類中竟然有象你這樣的高手?”
戚戰神目一閃,傲然道:”人類世界裡高手如雲,象戚某這樣級數的高手少說也有十來個,你若是如此小覷人類,遲早是會後悔的.”
“十來個?”魔龍似乎有些不相信,聲音裡夾雜着些須的焦慮.
戚戰目光轉冷,淡淡的道:”玄武呢?”他隱隱預感到了什麼,玄武或許已經不在了,他曾經見過玄武幾次,認得玄武的聲音,然而此時這條魔龍的聲音卻絕不是玄武的聲音.
“你要找玄武嗎?你想見他嗎?”魔龍譏諷的說道.
戚戰臉色一寒,冷冷的道:”你殺了他?”在這一刻,他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想.
魔龍沒有再說話.只見那漫天的黑雲陡然消失,露出一個神情怪異的白衣男子.
戚戰微微一愣,隨即發現那白衣男子的相貌雖然和玄武一模一樣,但那雙邪異的眼睛卻出賣了一切.玄武雖然算不上一個正人君子,但他的眼神卻遠沒有現在這般邪惡.他冷冷的看了魔龍幻化的玄武一眼,又將目光投向魔龍身後不遠處的一朵白雲上,那上面幾個垂死的人驚愕的看着自己,眼裡逐漸升騰起希望的火花.
魔龍一直在注意着戚戰,見他向自己身後不住的打量,當即冷笑道:”我勸你最好不要多管閒事,儘管你是我迄今見到的除了那兩個老傢伙外最強大的人,但你依然奈何不了我.”
戚戰緩緩的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魔龍的臉上,不知怎的,他覺得自從魔龍化成人形後,說話間竟然也帶着些須的人氣,很難看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隻擁有恐怖實力的魔龍.他沒有懷疑魔龍的話,但凡修煉到他這種境界的人對什麼都看得很透,他明白自己雖然具備和魔龍一拼的實力,但要想降服他卻是極難.他同樣也明白魔龍話中的那兩個老傢伙是誰,除了光明神和黑魔神外,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能令魔龍如此畏懼.
然而他卻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凡是看到戚戰臉上微笑的人都會覺得很奇怪,因爲那是一種十分滿足的笑容,充滿了挑戰的慾望.花四海他們是如此,魔龍也是如此,他們都不明白那笑容中究竟意味着什麼.
也許只有楊天行和衛青能夠明白戚戰此刻的心情.楊天行是與戚戰會過面的,他十分了解戚戰內心的孤寂,那個高傲的人們只能永遠仰視的絕代高手的心裡有着一種無法言喻的孤苦.人們常說高處不勝寒,但象戚戰和衛青這樣站在羣山之巔的人已經感覺不到寒的存在,那種寒只來自於他們的心裡.
“你笑什麼?”魔龍終於忍不住內心的驚訝問了出來.
戚戰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擡起了手,目光深深的凝視着白亮的掌心.下一刻, 戚戰伸出的手掌中赫然出現了一小團金色的星光,隨着時間的流逝,星光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亮,最後逐漸凝聚成一把長刀的模樣。成形後的長刀泛着金屬的亮澤,刀長約五尺,彎月型,刀身有鋒利的鋸齒,整把刀都流轉着一層淡淡的金光。
他手掌一翻,握住刀把輕輕的揮動了幾下,幾道金芒從刀尖吐出,片刻後消失在空氣中,一復往昔的平靜.
然而正當衆人爲他這奇怪的動作而驚訝不解時,空中頓時狂風大作,氣浪滔天,一波波排山倒海的氣勁層層疊疊的向魔龍這方涌來.
魔龍瞳孔微縮,眼中邪光一閃,陡然間伸出一隻手指朝着氣勁襲來的方向虛空一點.說也奇怪,那層層的氣浪竟然象是遇到了什麼巨大的抵抗一般猛然又倒翻了回去.
花四海等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心想這纔是真正的高手比試,無需過多的花哨法術,也無需念動惱人的咒語,一切都在簡簡單單的展開.在那看似簡單乏味的舉手擡足間卻充滿着驚人的變數和危險.
衆人正感嘆間,忽然一陣厲風吹來,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就愕然發現他們腳下的那朵雲正被那陣巨風吹拂着箭矢般往後飛退,瞬間便失去了戚戰和魔龍兩人的身影.幾乎在同時,他們耳邊也傳來戚戰溫柔的聲音.
“回去吧,告訴你們的魔尊,戚某等此事作罷就去找他,叫他這幾天不可輕舉妄動.”
花四海等人愕然的聽着戚戰的聲音在耳邊迴盪,竟是那麼的清晰,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深深的感激和敬佩.
遠處依稀響起魔龍憤怒的咆哮聲和戚戰豪邁的笑聲,但一切都漸漸的遠去.
戚戰的目光緩緩掃過魔龍有些扭曲的面龐,感受着從魔龍邪異的魔眼中透出的沖天怨氣,慢慢的舉起了手中金色的天刀。日光照射在雪亮的刀身上反射出點點的金芒,戚戰感覺自己從未象現在這一刻體會到天刀是如此真實的存在,那股血肉相連的感覺兩萬年後再度如此熟悉的涌起,宛如一個老友相隔多年的問候。
魔龍的咆哮聲漸漸消失了,那張扭曲猙獰的臉也在天刀揚起的那一剎那僵住了,只有那雙眼睛依舊閃爍着詭異的邪光。也許是那天刀的金光太過耀眼,魔龍驚歎感到眼前有些眩目。這種新鮮的感覺讓他好一陣訝異。
多少年了,他長埋在暗紅沼澤那塊古老而又荒涼的土地下,獨自品嚐着孤苦與寂寞。他的內心早已被怨恨塞滿,他恨黑魔神,恨他卑鄙的奴役了他漫長的歲月,恨他毀滅了一個偉大的種族,他也恨世間萬物,恨這些低微的生靈佔據了原本屬於他的地盤。於是他憤怒而又無情的吞噬了出現在那片土地上的任何生靈,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發現吞噬的人多了加在他身上的封印竟然有鬆動瓦解的跡象。那時激動狂喜的心情至今仍讓他回味無窮。
終於,也不知道是吞噬了多少人,他身上的封印終於解開了。他掙扎着虛弱的身體急切的想要衝出那令他窒息的土地,然而讓他憤怒的是在他即將破土的那一刻竟然有人在地上用玄天大陣鎮壓他。本來以他的修爲要破那區區的玄天大陣自然是輕而易舉,只可惜當時他剛剛解開封印,又在漫長的歲月裡耗費了大部分的神力,極度虛弱的他一開始竟然被困在了地下。最後他不得已使出連他自己都討厭的黑魔氣出來對抗玄天大陣,好不容易破土而出卻又被聞聲趕來的黃金龍擋個正着。
說起黃金龍,他想想就覺得咬牙切齒,原本只是他族裡的一條笨龍,修煉了幾十萬年也渡不了劫,在未被黑魔神奴役之前他就整天的奚落,嘲笑那個傢伙。沒想到那條笨龍也有出人頭地的一天,不知是不是老天瞎了眼竟然讓那個傢伙渡劫成功了。那個渡劫後整天無所事事,每天只懂得在光明神面前吹噓拍馬,企求神靈收留的無恥叛徒竟然無視於他這個龍族族長的抗議,跑去成了光明神的坐騎。那個原本剛剛纔渡劫的傢伙也不知道是不是時來運轉,又或是拍馬屁的功夫實在太過精純,竟然頗受光明神的垂青,還親自指點那個傢伙的修煉,不出幾十年就修爲大增,幾可與他並駕齊驅了。要知道他可是默默的修煉了幾十萬年纔到現在這個境界,黑魔神整天就知道奴役他,哪有功夫去指點他的修煉。新仇加舊恨,他與黃金龍馬上展開一場殊死搏鬥,竟然是個兩敗俱傷的結局,不過讓他偷笑的是黃金龍那個笨蛋最終還是死了,而他卻活了。
想到這,他不由笑出聲來,這一笑,使他突然驚醒過來,這纔想到此時對面還站着一個戚戰,一個讓他感到不安的人類的高手。不過他的表情依然很輕鬆,黃金龍的死是他這段時間最得意的事,平日裡躲在魔界西部山洞裡的他一有空(也就是不出去興風作浪)總是躺在洞穴裡回味這段光輝的戰績。
戚戰一直覺得這條龍的表情有點太過豐富,短短的魂遊時間內竟然連續的變化神情,喜怒哀樂樣樣皆有,而且還是特生動鮮明的那種,直讓他懷疑這傢伙的前世是不是人。
他抹了抹光亮的刀身,一股冰涼的氣息滲入皮膚,精神陡然間一振,對着還在不斷賊笑的魔龍揚眉道:“龍兄,我們開始吧。”
這回輪到魔龍驚訝了,他張了張嘴,神情一陣錯愕:“龍兄?”他壓根沒想到戚戰會這麼稱呼他,那種感覺怪怪的,卻又讓他一陣莫名的興奮。
戚戰目光平淡如水,看不出一絲的感情色彩,淡淡的道:“要想征服人類,首先要體會人類的情感。”
魔龍恍然大悟,嘴角揚起一絲不屑,傲然道:“我堂堂一個龍神又何必屈尊降貴的去體會你們這些卑微人類的情感呢。別廢話了,開始就開始吧,本龍神要讓你見識見識誰纔是這片大陸真正的主人。”
話音未落,魔龍就邪笑着往戚戰撲了過去,雙手陡然間黑光暴漲,用的正是黑魔氣。他知道以他自身的龍精是不可能對付得了眼前這個強大的人類的,所以不得已使出了黑魔氣。他對黑魔氣不是一般的討厭,就是黑魔氣使他被迫被奴役了無數年之久,但無奈的是他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學會了這種強大之極的上古神氣(儘管只學到一些皮毛,也就兩三成的樣子),而且更讓他鬱悶的就是他不得不憑藉黑魔氣來光復龍族往昔的輝煌。
戚戰微微一笑,魔龍的突襲並不讓他感到意外,因爲他自己本就有這種想法,只不過魔龍比他先出手罷了。他絲毫不覺得偷襲是一種可恥的行徑,高手相爭,勝負只在須臾之間,自然要爭取最大的主動,那些死守着教條禮儀,頑固不化的修行者永遠都只能被動挨打。
天刀陡然間金光暴閃,直蓋日輝。面對瘋狂逼近的魔龍,戚戰揚起極度高昂的戰意,猛然間將刀往下一劈。
不見金光閃動,也不見刀氣縱橫,彷彿那一刀劈進了水裡,沒有絲毫的力量。
雙手蓄滿黑魔氣,急速飛行,嘴裡呱呱叫着的魔龍卻感到無形中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這股力量奇怪之極,沒有半點的徵兆,那簡單的一劈宛如沸騰了一片大海,層層激起數十丈之高的海浪排山倒海般朝他當頭壓下,強如山崩地裂,卻似拒實迎,隱隱有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他飛過去。
魔龍大駭,感覺自己宛若掉進了旋渦一般,頭重腳輕,腦袋也有些發暈,一時間不知道戚戰此招的用意何在。他偷眼向戚戰看了一眼,見那張英俊的面龐上正露出一絲高深莫測,手中那把天刀斜斜舉起,寒光逼人。他心裡一陣狐疑,心想可不能上了他的當,當即決定先擺脫這股吸力再說。
只見他大喝一聲,身軀一弓,雙臂朝外猛然一張,無數道黑魔氣有如利箭般射出。
氣勁相撞,陡然間發出山崩地裂般的巨響,那聲浪潮水般擴散開去,值震得雲朵翻飛,日光晃動,大地抖顫。幾百丈之下的地面上有如起了龍捲風一般,聲浪過處,樹木被連根拔起,房屋四分五裂,地面猶如被刨過三寸地皮,幾個村莊煞時間夷爲平地。所幸的是村莊裡的村民先前被魔龍那麼一折騰,早已死的死,逃的逃,沒有人死於這場意外的災難。只是可憐了那香楠郡其他城鎮的居民都以爲發了天災,紛紛攜老帶幼的,收拾起細軟家當逃命似的往東部郡城遷移。
戚戰雄軀微微一晃,體內氣息一陣翻涌,神氣急速的運行三十六週天,煞時間回覆平靜。心中的驚訝卻難以言狀,他已經很高的估計了魔龍的力量,但沒想到竟然厲害如斯。他這一刀雖然沒有全力施爲,但其力量足以蕩平一切,卻不知魔龍會怎麼樣。他凝神向魔龍瞧去,片刻後老懷大慰,原來魔龍比他更來的狼狽。
但見魔龍嘰裡呱啦的慘叫着被戚戰的神氣震出老遠,又施施然飛了回來。一頭黑色的長髮竟然根根倒豎斜斜的聳立着,一身白袍猶如被亂刀劈砍了一番,成了片片搭在身上的破布條,原本白皙的肉身上到處都是傷痕,青一陣,紅一陣,又白一陣,象一塊三色的畫板,嘴巴也被震得腫起老高,跟豬嘴巴有得一比。
魔龍怔怔的看着一臉微笑的戚戰,眼中邪光亂閃,默然片刻後,看了看亂七八糟的一身,苦笑道:“你。。。你下手也太狠。。。狠了吧。”也許是因爲嘴巴腫脹合不攏的緣故,他說話有些漏風。
戚戰費了老大的勁才半猜半聽的懂了那話中的意思,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興奮或得意,他心裡清楚魔龍並沒有受傷,那縱橫密佈看似觸目驚心的傷痕其實只是一些皮外傷,他隨便換一個軀體就能完好無損。不過他倒是覺得這條龍蠻有趣,。
見戚戰只是看着他笑而不說,魔龍不由一陣憤怒,搖身一晃,變成了龍的真身。那是一條長達十來丈的巨無霸,黑色的龍鱗在日光照射下閃着幽幽的寒光,碩大丑陋的龍首高高昂起,獠牙密佈的龍口裡不斷流出粘稠的龍涎,粗如山洞的龍鼻裡呼出白色的龍息,黑色的龍鬚如條條長鞭在空中晃動。
戚戰平靜的看着在眼前不斷遊走穿梭,展露着龐大的身軀,得意洋洋的魔龍,手中天刀金光微微晃動。強大的龍息劃過數十丈的距離撲面而來,帶着巨大的腥臭味和龐大的壓力,這條上古神龍乍一出現就給他一種異常強大的感覺。不愧是上古神獸,光那副碩大的身軀就足以讓一般的修行者心驚膽寒了。
“怎麼樣?是不是很強壯啊?”魔龍一邊遊走,一邊發出人類的聲音。那聲音異常的渾厚低沉,象是悶雷一般,震得戚戰耳朵嗡嗡作響。
戚戰微微一笑,颯然笑道:“的確很強壯。”他見多識廣,曾經也見過龍,知道在龍族中衡量一條龍的強大就是憑身軀,哪條龍的身軀碩大強壯,威猛,就有機會成爲龍族的族長。而且,魔龍的身軀的確稱得上史無前例,他曾經見過的一些龍的身軀都還不到魔龍的一半長,若論威猛那就更遜色了。
魔龍聞言一陣興奮,昂首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吟,似要宣泄心中的那份自豪和得意。他想起自己剛一出世時就有兩丈來長,當他出現在神龍島時,那些成年了的巨龍象看怪物一樣看着他,誇張的有些離譜了吧,這還象是出世不到一年的幼龍嗎?這整個一個天生怪胎。於是,幾千年後,憑藉着越來越強大的身軀,他毫無爭議的成了新一屆的龍族族長。這也是他一生中爲數不多的值得回味的光輝事蹟。只可惜,他當上族長沒多久,還未來得及施展他滿腔的抱負,就淪爲了黑魔神的階下囚,這也是他一生中爲數衆多的失意中最讓他傷心落寞的一次。
戚戰看着得意洋洋的魔龍翱翔天空,將天邊漂浮的白雲攪動得片片飛散,盡顯強壯體魄,突然覺得這條龍比某些人類還要懂得自我欣賞,說穿了,這是一條很自戀的龍。
也許是感覺威風夠了,魔龍施施然從空中降下來,落到戚戰的對面,碩大如燈籠般的龍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低吼道:“戚戰,剛纔我只是牛刀小試,這回我可要來真的了。”
戚戰生出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直覺這條龍不但自戀,而且廢話不少。他不耐煩的揚了揚手中亮煌煌的天刀,冷冷的道:“戚某恭候賜教!”
魔龍似乎也覺得自己廢話太多了,悠悠的晃動了一下龍軀,張大了足以吞下一棟房屋的龍嘴朝戚戰陡然吐出一口熾烈的火焰。
戚戰身軀微微一晃,輕飄飄的往後飛退,想要避開這口火焰。他知道龍的特性,如果說要選出龍族最厲害的招數,既不是那可怕的龍息,也不是那強悍如鋼鐵的龍爪,而是熾烈的龍焰。能噴出龍焰是龍天生的本能,就如同與生俱來的龍息一樣。龍焰乃龍體內的丹氣凝聚而成,又稱丹火,其威力並不遜色於天火。
然而他馬上發現那龍焰的來勢甚急,轉眼就到了身前,滾滾熱浪撲面而來,夾雜着濃烈的腥臭味,頓時胸口一悶,呼吸困難,生出一股快要窒息的感覺。
戚戰微一皺眉,止住退勢,放出護體神氣,一個瞬移到了龍焰之後,五指齊抓,頓時五道白色的神靈之氣從指尖射出朝那團龍焰飛去。
魔龍眼裡閃過一絲竊笑,心道:“傻瓜,想用神氣困住龍焰那是不可能的,你也太異想天開了。這回不把你的手燒斷纔怪。”
這個念頭剛起不久,魔龍馬上就僵住了,愣愣的看着那五道神氣將龍焰團團包住,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朝自己這邊飛了過來。
“媽的,你還是不是人啊,這也行啊。”魔龍哇哇叫着一口將龍焰吞進了肚子裡,而後扭動着龐大的身軀,龍尾狠狠一擺,朝戚戰橫掃過去。他有點鬱悶,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囂張厲害的人類,竟然可以用神氣將他的龍焰困住,還倒打一耙。要知道,他噴出的龍焰本身就是他的龍神丹的丹氣凝聚而成,比之一般的神氣要厲害得多。
龍尾足足有三丈來長,粗如石墩,那一掃威勢甚急,力道何等之大,頓時帶起一陣狂風呼嘯而去,即便是一座山也會被夷平。
戚戰只見一條淡淡的黑影朝自己急奔而來,黑影未至,先傳來一股大力,狠狠的撞在他的護體神氣上,將他的護體神氣震得一陣變形。
“好強的力道!”戚戰心裡暗自警惕,遠遠的見龍鱗密佈的龍尾掃來,心中一驚,當即氣貫全身,狂烈的太神神氣蜂擁的涌入天刀,頓時刀身猶如閃電般亮起,金光萬丈,大放光明照徹山河。一股彌天蓋地龐大的氣勢,瞬間籠罩在廣袤的天地間。遠處天際,一望無際的雲端中,突然出現一層一層翻滾的金色雲彩,帶着隱隱悶雷聲響,急速擴大蔓延,其速度之快令人難以想像,只一瞬間,已擴散到目所能及的整個天空,轟然威勢,直壓過來。雷聲轟轟隆隆,聲勢駭人,如萬馬奔騰般的狂烈悍野。一時間,天上地下,雷鳴轟隆,沙飛石走。
還在戚戰幾百裡之外夾萬鈞之勢急速逼近天刀的魔龍怔怔看着前方異常明亮的金光,聽着耳邊的轟鳴雷聲,心裡不由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覺,納悶道:“這是怎麼了,怎麼連老天也幫人類的忙,媽的,不管了,什麼戚戰,什麼光明神,什麼黑魔神,什麼老天,都讓他們見鬼去吧,整個世界都是我的,哈哈。。。” 他瘋狂的吼叫着,將身上的本命龍神氣以及黑魔氣全部蓄積到龍尾之上,醜陋的龍臉上盡是陰冷貪婪的笑容,一股無形的煞氣直衝霄漢。那聲聲厲嘯如千軍萬馬齊吼,萬千戰鼓齊擂,煞時將漫天的雷聲掩蓋了下去。幾乎在同時,他所經之處,頓時涌出無數濃密的黑雲,引出無數道霹靂的閃電,與那天際的金色雲彩交相輝映。
這一人一龍將整個魔界的天空攪得風雲變色,奇象萬千。此時,全魔界的人都跑出來呆呆的看着天空的奇景。一些會飛的魔界高手紛紛跑到天上去看熱鬧。他們不知道老天爺到底是怎麼了,驚愕,惶恐寫在每個人的臉上。
韓一嘯率領着魔界衆將及佛界高僧站在雪月城的上空,激動的眼觀那漫天的金雲和黑雲相互交纏,耳聞那陣陣雷鳴與龍吼互比高低。他們已從死裡逃生的花四海等人口中知道了天刀的駕臨,冥界高手破軍冥王的犧牲讓大家心裡再度籠上了一層陰影,但戚戰這個傳奇高手的出現讓每個人的心裡總算感到了些須的溫暖。
魔界的天空從沒有象今天這麼熱鬧過,也沒有象今天這麼美麗過。
戚戰臉色肅穆,眼裡閃過一絲瘋狂之色,心知今天是他解開心魔的最好機會,他已被那種孤苦與寂寞壓抑的太久了。他不求什麼,只求坦蕩的一敗。只有真正意義上的失敗才能讓他那份不時好戰的心徹底平靜下來。想到這,他眼中神光暴閃,陡然身軀一晃,宛如一股輕煙般朝魔龍飄去。
戚戰期待這場曠世之戰已經兩萬年之久了。
天上金雲煌煌,黑雲滾滾,悶雷陣陣,吼聲連連,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同尋常而又充滿了瘋狂。
電光石火間,天刀一路劃破長空,劈波斬浪,如長虹貫日,蛟龍入海。
戚戰有如從地底冒出一般,現身在魔龍身前丈許,一刀劈來。在那須臾間,天彷彿甭了,地彷彿裂了,一切都變得那麼的狂野。
一個是來自戚戰修煉了兩萬年之久的太神神氣,一個卻是來自魔龍苦修了十幾萬年之久的龍神氣,再加上那神秘莫測的黑魔氣,這場較量註定是天崩地裂的。
“鏘錚!”
翻卷着的風雲倏地靜止,有如忽然凝固了。
勝負只在須臾之間,當那一金一黑兩團無比絢麗耀眼的光暈各自擴散到整個魔界天空的時候,當魔界所有人猝不及防下,都受不了刺眼的強光,一時睜目如盲的那一剎那,戰鬥已然結束了。
魔龍在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痛嘶後飛快的沒入黑雲中消失不見,在他身後留下的是遍灑長空、漫天飛舞的血霧,在金光照射下分外的耀眼奪目。
轟雷震耳時,衆人才驚覺半邊天地正陷在疾雷痛嘶的狂暴肆虐裡。當他們再度睜開眼睛時,卻只能看到怒龍般旋飛狂舞的雲煙,不能相信那是人爲的力量。金黃的色光,罩在急轉着的黑色雲霧上,把它化成了一團盤舞着的金黃光雲,儼若一個離奇荒誕的神蹟。
下一刻,戚戰卻飄然的出現在雪月城的上空,一身白衣如雪,手提着名震天下的天刀,傲立在城角一處飛檐絕鉤的棱角上,正悠然的凝視着天上的太陽。
那個孤獨落寞的身影此時竟如此的悠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