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對於這盛世美顏，劉玉心中卻毫無波動。
他目光隨意看着對方，不帶丁點色慾，彷佛眼前是一具被血肉包裹的骨架。
石門還沒開啓，兩人都已見到對方，不過卻都沒有第一時間打招呼。
先行開口之人，往往會在氣勢上落入下風。
雖然說好了交易“幽夢心經”，但鬥法中的那短短時間內，價格自然還沒有談好。
身處橫斷山脈，在靈石難以補充的情況下，劉玉自然想節約一些靈石，故而要牢牢把握主動權。
至於冷場？
他絲毫沒有這方面的擔心，慕雲煙主動找上門來，心理上就已經輸了半籌。
接下來，不過是退一步，還是退兩步罷了。
自始至終，主動權都在自己手裡。
而如果對方不主動上門，劉玉也有辦法解決，無論舊事重提亦或者另尋原由，一切都太簡單了。
沒有修士，能白嫖他劉某人！
在金丹修士的感官中，石門開啓的一兩息時間，已經足夠漫長。
“青陽道友。”
眼見石門徹底大開，慕雲煙還是堅持不住，微笑着開口。
隨着此女開口，方纔一場較量，也就此結束。
一切皆在不言中。
“慕仙子，請進。”
“寒室簡陋，還請仙子不要介意。”
聞言，劉玉笑了笑，將此女引進房間大廳，親自倒上一杯靈茶。
“不錯，青陽道友的茶藝，似乎又有進步。”
短暫沉默後，慕雲煙斂袖端起茶杯，
輕輕抿了一口，說道。
“仙子過獎了。”
劉玉心中暗笑，面上卻神色如常。
隨後，就這一路以來發生的事情，兩人開始閒聊起來。
都心照不宣，沒有直接提交易，虛僞客套着。
“蒼樓道友未能及時趕到，此時只怕凶多吉少。”
清茶過半，慕雲煙忽然輕輕一嘆，放下茶杯道。
說着，她眼中流露出一絲莫名的傷感，觀其神色似乎不像作假。
“蒼樓道友，確實可惜了。”
“不過我等此行本就兇險，生生死死實乃尋常，仙子切不可因此影響到自己。”
“想好接下來如何做，如何保住性命，纔是迫在眉睫之事。”
見狀，劉玉也不管真假，隨口安慰了兩句。
頓了頓，他半開玩笑道：
“世事無常，哪怕是劉某，在下一次出發時隕落，也再正常不過。”
“到時候，仙子幾人可要好好繼續走下去！”
說到隊友生死，以及前途艱難，兩人語氣真切了許多，似乎真有坦露心聲的意思。
對慕雲煙的傷感，劉玉倒能夠理解幾分。
不過，或許不是因爲蒼樓老道本人，而是一種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傷感。
這一次死的是隊友，那麼下一次、下下次，會不會輪到自己？
當然，劉玉也不能確定，這其中是否有幾分真心實意，畢竟人性是複雜的。
哪怕是再虛僞的修士，他也不可能做到完全虛僞；
哪怕是再功利的修士，他也不可能將一切都歸於功利；
哪怕內心再黑暗的修士，內心也不會只剩下黑暗。
至少，他不會希望除開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對自己虛僞、功利、黑暗！
所以偶爾吐露心聲，算是正常之事。
畢竟身在如此壓抑的環境下，總要尋找方式發泄，總好過陷入瘋狂。
不過若有修士經常說“真心話”，那就值得警惕了。
聞言，慕雲煙沉默數息，苦澀道：
“青陽道友說道對，是妾身着相了。”
說完，像是變臉一般，她神情迅速恢復正常，又變成微笑的模樣。
此女儲物戒閃過微光，一個造型普通的玉簡，便出現在蔥白玉手中，接着道：
“這便是幽夢心經全部內容。”
“青陽道友可找了個好時機，此行開始之前，妾身堪堪將心經修煉第三層圓滿，師門才傳授最後的內容。”
“若早十年遇到，可就是不完全的內容了。”
她臉上笑意盈盈，一隻手臂輕輕搖晃，露出一小截潔白玉臂。
手腕上，紅繩帶動鈴鐺搖動，發出清脆的響聲。
變臉速度如此之快，讓劉玉一口靈茶差點噴出，差點以爲上當了。
“這“幽夢心經”，不知仙子想從劉某這裡交換到什麼呢？”
“身處羣妖環繞的橫斷山脈，神識功法雖然珍貴，可卻不能給實力帶來立竿見影的提升。”
“反而是法寶、丹藥、靈石等，能間接、直接增加實力之物，不可或缺。”
雖然慕雲煙變臉速度非常之快，也確實很有女人味。
但他劉某人，可不是好色之徒！
該殺價的時候，一點都不會含湖，管她是什麼樣的女修。
“不能帶來立竿見影的提升？！”
“那你可以不要啊？爲何還要趁火打劫、緊抓不放？！”
靜靜聽劉玉把話說完，慕雲煙不知爲何升起一股無名之火，臉上笑容微微一僵，心中破口大罵。
早就聽說青陽老魔無恥，卻沒有想到......
不過慕雲煙終究是修煉幾百年的修士，看着對方似笑非笑的模樣，還是壓下心中怒氣，沒有流於表面。
她控制住怒氣，勉強平靜道：
“道理妾身也明白，那麼依青陽道友的高見，什麼價格合適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心中閃過這句話，慕雲煙忽然平靜下來。
“劉某認爲這件法寶，再加上八萬靈石，應該就差不多了。”
“仙子認爲如何？”
劉某沒有急着去拿玉簡，反而平靜注視對方，語氣中帶着一絲不容置疑。
話音落下，他將法寶“金剛珠”以及八塊上品靈石，一一取出擺在桌面。
一件法寶與八萬靈石，論價值，自然不及珍貴的神識功法。
但就像先前說得一樣，神識功法修煉緩慢，而靈石與法寶，卻能馬上或多或少提升實力。
況且，只是複製一份而已，慕雲煙只需消耗一枚空白玉簡。
綜合算下來，此女確實吃虧不少，但也不算太過吃虧。
劉玉若以勢壓人，不是不能將價格壓到更低，只是沒有選擇那麼極端。
畢竟很長一段時間裡，大家都還是隊友，因此結下深仇大恨，那日後還如何共渡難關？
在路程連過半都沒到之前，便搞得隊伍離心離德，未免太不明智。
而且對方畢竟是金丹真人，若是逼得太狠，未必就沒有魚死網破的勇氣。
“尊嚴”有時可有可無，有時卻又非常重要，甚至有修士願意爲此，付出生命的代價去捍衛！
所以劉玉一番思索後，還是沒有將價格壓得太狠，太過傷到對方的“尊嚴”。
那樣一來，對誰都沒有好處。
“額，道友的這個價格，妾身認爲十分合適。”
慕雲煙頗不自然的一笑，隨後回答道。
這個價格，她自然不滿意，但卻還在可以接受的範疇內，沒有超出最低預期。
知道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此女於是果斷答應。
“既然如此，那便交易吧。”
劉玉點了點頭，當即手掌往外輕輕一推，法寶“金剛珠”與八塊上品靈石，便被推到對方那邊。
而後五指成抓，又輕輕一攝，玉簡便被攝入自己手上。
隨後，他也不客氣，當即將玉簡抵在額頭，一縷神識探入其中查看。
片刻後，劉玉面露笑容，朝慕雲煙微微點頭。
以“存神妙法”修煉到第三層的經驗，還有多年積累的元神修行知識，短短一會兒時間，就能大體判斷出真假。
當然，具體細節出有無刪改，要等參悟才能知道。
不過劉玉相信，慕雲煙不會做如此不明智。
她知道自己有元神造詣，甚至神識強度還要超過，一兩年便可領悟前幾層內容，不太可能作假，
交易完成，劉玉沒有急着送客。
難得遇到一個同樣修煉神識功法的修士，他早就想與之交流一番這方面的經驗，當即主動開口說了起來。
“劉某認爲，元神屬性亦有陰陽之分。”
“比如陰魂、惡鬼，其魂體中的陰性，便佔據極高比重。”
“故而懼怕至陽至剛的雷劫，也會被陽屬性的攻擊所剋制，境界提升極爲艱難，比我等修士還要困難十數倍。”
所謂“萬劫陰靈難入聖”便是如此。”
“而我等正常修士以及凡人，則......”
劉玉拋磚引玉侃侃而談，將關於元神、神識，的一部分見解，當先說出以示誠意。
當他訴說時，慕雲煙則靜靜聆聽。
即使在金丹修士中，修煉神識功法者，也只是極少數。
而坐而論道，卻是對雙方都有益的事情，所以此女欣然接受。
就元神之陰陽，兩人展開長篇大論，一直說了數個時辰之久。
直到酉時到來，慕雲煙才意猶未盡起身告辭。
“仙子慢走，在此地還要待一段時間，我等有時間可以時常交流。”
將對方送出門，劉玉站在門前拱手道。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今日青陽道友的一席話，着實令妾身茅塞頓開受益良多，改日一定登門拜訪！”
慕雲煙笑着回禮，把話說完才轉身離去。
論道上的收穫，讓她交換“幽夢心經”那種吃虧的感覺，不知不覺減輕許多，心情也變得好起來了。
可此女自己都沒有發現，泄露師門機密的愧疚，不知何時已經消失。
或者說，被下意識遺忘，不願往痛苦的方向去想。
“叮鈴鈴”
伴隨細微的鈴聲，慕雲煙回到房間，從視線中消失不見。
……
劉玉收回目光，開啓陣法關上房門，收拾完茶具又坐回石椅。
他將玉簡抵在額頭，這一次認真查看起來。
神識一掃而出，閉目整理半刻鐘信息，這才睜開眼眸。
幽夢心經”確有獨到之處，比之“存神妙法”也不差多少。”
“只是一個只能修煉到元嬰境界，一個卻可修煉到化神境界。“
“但前三層的內容，卻各有千秋，難分高下。”
“這樣看來，機緣巧合得到的“存神妙法”，很可能不是最頂尖的煉神功法。”
“只是修煉到這種程度，儘管手中有“幽夢心經”全本，自己也不可能轉修了。”
“不過卻可取長補短，通過仙府推演“存神妙法”第四層、第五層，使之更爲精妙玄奧。”
放下玉簡，劉玉喃喃自語。
當初從合歡門弟子手中得到的“存神妙法”，只有前三層內容，最高只能修煉到金丹境界。
而後續功法的消息，也隨着當年那名修士的死亡，徹底了無音訊。
這麼多年暗中打探下來，卻沒有半點消息，他漸漸放下心中僥倖的想法。
總綱在手，自從知道仙府可以推演功法後，劉玉便有了這方面的心思。
“一本“幽夢心經”還不夠。”
“既然要推演，便要爲自己量身打造最頂尖的煉神功法，蒐集更多的功法素材。”
想着想着，嚐到了九品金丹的甜頭，他忽然想盡量做到最好，升起推演一本頂尖煉神功法的決心！
“呵~”
“不過此時想再多也沒有用，還是先到達大唐再說吧。”
幽夢心經”與“火焰世界”可以稍後再參悟，眼下還是先完成日常修煉，保持實力穩步提升最重要。”
爲在此時看來，還有些不切實際的野心自嘲一笑，劉玉將玉簡收入儲物戒，來到空地盤膝而坐。
吞服“紫元丹”，運轉功法，開始每日修煉。
……
七個時辰後，
臨時洞府石桌旁。
“呼~”
劉玉放下筆桿，輕輕吹了一口氣，將白紙上的筆墨吹乾。
按照以往的習慣，他還是將“幽夢心經”，先抄錄在書冊上。
即使已經可以倒背如流，可還是習慣通過翻閱的方式，來參悟功法。
“大夢春秋。”
“雖然不能轉修“幽夢心經”，但這種神識攻擊秘術，自己卻可以借鑑使用，只需稍稍修改一番即可。”
從厚厚的書冊上，翻到其中一頁，劉玉臉上面露笑容。
與“驚神刺”簡單粗暴的單體攻擊不同，“大夢春秋”是範圍性攻擊秘術。
只需消耗一次神識之力，就能同時對範圍內多名敵修，發動一次秘術攻擊。
威能雖比“驚神刺”低一小截，但消耗的神識之力也更少，並能同時攻擊多名目標，非常適合要同時面對多名敵修的情況。
一個是威能大、消耗大的單體攻擊，一個是威能稍弱、消耗稍小的範圍攻擊。
“驚神刺”與“大夢春秋”，剛好相輔而成，可以應對更爲複雜的情況。
如此，在神識方面的手段，便又多了一種。
“以自己接近金丹巔峰的神識，以及在元神方面積累的知識，學習這個秘術倒不是很難。”
“改動幾處細節，一年後應該便可初步運用。”
“況且，“幽夢心經”中記載的一種輔助藥丸，可以加速秘術的修煉。”
“得益於這些年的收集，那些仙府中的靈草靈藥正好用上。”
這樣想着，劉玉閉上眼眸，觸動在泥丸宮靜靜不動的碧綠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