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頭大妖明顯是被這一聲孽畜攪亂了陣腳。
車廂中正讀書的李平安,此刻也有些錯愕。
雖然錯愕,但他並未有任何異動,就如一個凡人那般繼續低頭看竹簡,全當未發現玉鼎真人的元神。
車架的車輪向前滾動,他頭頂的大戰已然爆發。
其實也算不上大戰。
玉鼎真人元神突現,那兩個跟着車架奔走的大妖同時被驚,而他們兩個作出的反應也是截然相反。
一大妖明顯見過玉鼎真人、知曉闡教十二金仙的厲害,面露急色、扭頭就跑,身形騰空而起,撲向人羣密集之地。
另一頭大妖就沒這麼機靈了,突見異狀、身形竟朝玉鼎真人元神猛撲,頭頂浮現出猛虎妖魂,要將玉鼎真人一口吞下。
整個車隊的異獸同時受驚。
電光火石之間,玉鼎真人元神點出一指,幾乎是無視了乾坤之距離、歲月之流轉,詭異地直接點在那猛虎妖魂眉頭正中,使其妖魂瞬息間遍佈裂痕,進而如瓷器般破碎。
大妖軀體同時向後拋飛開來,半途化作一頭數丈長短的黑虎,若一片鴻羽落在一座屋頂。
這還是玉鼎真人使了術法,沒有讓這黑虎的本體完全展開,不然少說也有數十丈長短。
另一頭大妖已是衝入人羣之中。
它的想法還是不錯的,利用這種名門高手不會濫殺無辜的忌憚,爲自己博取一線生機,等待自己主子的救援。
可它剛衝到人羣中,轉身要對玉鼎真人元神大喊一聲‘別過來’,扭頭卻發現……
車架上已沒了玉鼎真人的身影。
這大妖還未來得及開口,背後就傳來了微弱的波動,兩根手指點在了他背後,這大妖身形慢慢趴倒,化作了一隻蠍子的形狀,本體不知有多大,此刻卻只是被玉鼎真人元神隨手捏住蠍尾。
玉鼎看了眼那車架;
他總覺得裡面有些了不得的東西,但看透車架之後,發現其內只是一個脣紅齒白少年郎,看着還有些稚氣。
玉鼎輕輕搖頭,並未多想,元神一閃便消失不見。
兩大妖一死一俘。
車架中,李平安見狀嘴角劃過幾分笑意,他瞧了眼那頭大黑虎的屍身。
數丈長的大虎,其實跟一些被人族上古馴服、到現在還在用的異獸,沒多少區別,視覺衝擊力也不足。
他屈指輕彈。
那頭大虎身下的石頭樓中,一名名凡人下意識跑了出來,附近半里地的凡人都在朝着遠處奔跑。
等他們跑的差不多,那大虎身形驟然膨脹,壓垮了十幾座房屋,化作了數十丈大小,散發出了一縷縷黑色的妖氣。
城中此地頓時陷入騷亂。
李平安微微挑眉。
如此也算警醒一下凡人,讓他們接下來無論看到什麼異象,有點心理承受能力;
此外,這也是提醒一下東皇太一。
別什麼侄子都認;
有些侄子,終究是禍害。
……
玉鼎真人睜開雙眼時,手中已是捏着那隻小蠍子。
黃龍與太乙自是用仙識看到了玉鼎動手;
姜尚的仙識被絕天大陣壓在身週數百丈範圍內無法外延,此刻也是老老實實在前面排隊,並未聽到三位師兄接下來的傳聲。
“陸壓的手下?”
太乙接過蠍子捏了捏,拿出了九龍離火罩,將蠍子扔了進去。
他已熟練地開始了審訊。
玉鼎道:“此間如此多凡人,這大妖還試圖用凡人作遮擋,使我等投鼠忌器,有些可惡。”
黃龍納悶道:“這陸壓圖什麼?就爲了報復天庭和人族?”
“師兄你不懂這些就不要多問了,”太乙嘀咕道,“陸壓本就沒安好心,他主動放出東皇太一在此地的消息,就是絕了自己得混沌鐘的可能性,那他只有一個目的,借東皇聚勢,挑戰天庭。”
黃龍問:“那咱們要不要通知平安一聲?”
玉鼎真人道:“師兄可以發個玉符。”
“莫要做這般無用之功,”太乙卻道,“就平安師侄那性子,現在說不定已經在陸壓牀底下貓着了,他不可能放任陸壓胡作非爲。”
兩位真人隨之莞爾。
這邊已是排到了他們入城。
姜尚拿出提前準備好的凡俗錢幣,含笑解釋了他們從何處而來,說他們來朝歌城是爲行醫開醫館。
守門兵衛也未阻攔,放了他們四個入內。
凡人只能察覺到,黃龍、太乙、玉鼎瞧着就氣質不凡,卻不知他們能飛天遁地、挾山超海,故路人也只是盯着他們看幾眼,各處並未引起什麼騷亂。
姜尚道:“三位師兄,我當年在朝歌城也有一座小院,若三位師兄不嫌,不如去我那小住。”
黃龍笑道:“哦?那就多叨擾師弟了。”
“如何能說叨嘮,實爲榮幸。”
姜尚拱了拱手,恭敬地做請。
他也爲幾位師兄講了朝歌城的幾個規則。
比如,走路時貴族走哪條道、百姓走哪條道、黎民走哪條道,去大點的飯館吃飯時,哪一層不能隨便進出,吃的東西每個階層也有不同的菜譜。
太乙納悶道:“那如何才能成爲貴族?”
“貴族多是傳下來的,龍生龍、鼠生鼠。”
姜尚嘆道:
“大商的規矩就是這般。
“唯一晉升的路徑其實就是立軍功,只要自己立的軍功足夠多,那就能取得較高的官職,官職不等同於爵位,只有連續兩代人都有彪悍的戰功,纔可得爵位。
“其實不只是爵位,各行各業都講究傳承。
“百姓,其實是指有姓氏的羣體,除卻貴族因封地而得姓,一些匠師也因自己的手藝出名而得姓,他們這一族也就得姓氏了。
“在朝歌城中,幾類匠師也有不錯的地位,懂如何燒製金器的、掌管在器物上刻文字的、懂鍛造兵刃的、還有一種就是……懂如何開膛破肚、處置人身的。”
太乙皺眉道:“你這有些噁心了,貧道現在都不太敢往那邊宰人的地方看,免得道心失衡。”
姜尚苦笑:“這還是必須跟幾位師兄說一聲,因爲我家……就是最後這種……”
黃龍嘆道:“怪不得平安很早之前就在謀劃南洲,這南洲的規矩,不改真不行啊。”
玉鼎道:“我們來是爲東皇太一,莫要分心。”
“三位師兄先在我家中住下,”姜尚主動請纓,“我這邊去打聽一下,看能否接觸到王宮。”
“有勞姜尚師弟了。”
……
玉鼎三人在姜尚家中住下了?
李平安仙識鎖定在那頭大黑虎處,觀察着各處人馬鬧出的動靜。
他趁機標記了幾頭大妖的蹤跡。
顯然,陸壓那邊也沒想到玉鼎真人會突然現身,還會直接出手,原本蠢蠢欲動的陸壓一方此刻立刻隱匿了起來。
不過李平安通過他標記的那幾頭大妖,已是確定了他們幾個落腳點。
這樣他心裡就有譜了。
對於凡人而言,這頭百丈長的巨大黑虎,無疑太過震撼了些。
各級官員趕來此處;
祭祀們直接在周圍跳起了禱祝舞蹈;
凡人們一會兒說這是凶煞,一會兒說這是天降祥瑞,也有人說這黑虎是神靈的使者,但使者死了,必然是要出現大的動盪。
衆說紛紜,不一而論。 東皇太一那邊自然也被驚動了。
爲了安撫人心,東皇太一率一羣大臣親自前來此處。
他看到黑虎時的表情,多少有些複雜。
修士已開始鬥法;
這頭黑虎沒有壓死一個凡人,很可能是背後有高人在對朝歌城示警。
東皇太一剛在此處現身,就立刻聽聞了幾道傳聲。
有道者自稱廣成子,有仙人自稱金鰲島煉氣士,也有一些蒼老的嗓音直接喊了聲“陛下”。
這些傳聲,無一通過東皇太一身上被悄然設下的禁制,傳到了李平安耳中。
東皇太一併未給任何一方迴應,只是在黑虎那如山的屍身前感慨:
“黑虎啊黑虎,你爲何突然出現在朝歌城中,是上蒼要對我商國降罪,還是上蒼幫我們商國除掉了災厄。
“如果是前者,請你連下三日的大雨。
“如果是幫我們除掉了災厄,還請在今夜將這個屍身搬走吧,莫要讓大家恐懼了。”
說完,東皇太一拍了拍黑虎腳趾的皮毛,轉身離去。
李平安心底暗笑,稍後若是那些高手不出手,他也要偷偷把黑虎給弄走了,免得王子殿下下不來臺。
很快啊。
東皇太一的車架還沒抵達王宮,就有快馬來報,說那頭黑虎已離奇消失,黎民百姓無不歡歌讚頌。
東皇太一在車中鬆了口氣,隨後表情就有些陰鷙。
因爲陸壓搞事,事情變得越發複雜起來了,闡截兩教的高手都來了,上古天庭的舊臣也找上門來了。
“哼!”
東皇太一冷哼一聲,坐在車架中閉目養神。
李平安收回仙識,並未多觀察東皇太一,開始通過自己標記的那幾頭大妖,找尋陸壓道人的蹤跡。
他的車隊慢悠悠停下,外面傳來了甲士的稟告聲:
“四公子,已到城東大驛館了。”
李平安打起精神,整理了下衣袍,推門下車。
幾名女侍衛向前攙扶;
他這幅小身板,還真就有些弱不禁風之感。
朝歌城外有大大小小的會館數十座,平日裡只有小半開啓,只有等商王召見諸侯前來朝歌城時,這些會館才能住的滿滿當當。
李靖等八名東部總兵已提前得到消息,此刻正在會館大廳等候。
李平安帶着十幾名侍衛一同入內時,李靖正在那坐着喝茶。
在李靖看來,這位西伯侯姬昌的四子雖是子受殿下身旁的紅人,還一度傳出子受殿下要立這少年做三公之位,但這位四公子終究只是個少年郎,無軍職官職在身,不值得他起身拜見。
所以,李靖在那坐的穩穩當當,低頭抿茶。
那七名總兵被控了心神,惟李靖馬首是瞻,此刻也是安穩坐着。
這架勢,似是要給這位少年一個下馬威。
李平安走到八名總兵面前,笑呵呵地拱了拱手,溫聲道:“八位大人路途勞頓,此地不知是否有招待不週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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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端坐在椅中,放下茶杯,溫和地說着:“四公子多禮,快請入座,此地館驛公差都挺好說話,各處都遵禮數,並無招待不週之處。”
有館差搬來椅子,要放在一名總兵身側。
李平安卻招了招手,讓館差將椅子擺在他身後,他就這般坐在了李靖對面,獨面八總兵。
這八位總兵,雖大多都是凡人,但哪一個不是從戰場上殺出來的好漢?
李平安此舉讓他們略感不爽,有老總兵瞪眼瞧着李平安,那模樣彷彿是要吃人一般。
兩位總兵先後開口:
“西伯侯沒教四公子一點禮數嗎?”
“四公子坐在我們對面,這是想問罪啊,還是想發難?”
李平安莞爾輕笑,雙手揣在袖中,緩聲道:“八位總兵掌控東部八大雄關過百萬精兵,我如何敢對八位發難?只是,八位無召而來,尤其是在這般時刻,多少有些犯忌諱,這次我來此,還真是要代王子殿下問八位幾句話。”
“好膽!”
“就算是你父親,也不敢在老夫面前如此說話!”
“誒,”李靖微微擡手,幾位總兵立刻閉嘴。
此間只有李靖看着最年輕——也是中年面貌,可李靖所表現出的氣度卻最是不凡,已有氣吞萬里煙波之勢。
李平安心底感慨。
他還想着,要不要找個機會,把天庭的天將多拉幾批來凡塵歷練。
李靖這纔來凡塵多少年啊?就已是有了大將之風範。
李靖笑道:“四公子說的也沒錯,咱們八個不招而來,確實有些壞了規矩……此間其實是有件要事,我們八個需聯名上奏,這才匆忙趕來。”
“哦?”李平安直接問,“哪般要事?”
李靖正色道:“此事只能稟告於王子殿下。”
李平安背後有位女侍衛主動開口:“李總兵莫非不知,我家公子在朝歌城中一句話,就相當於王子的半句話。”
李平安:……
有這回事嗎?
李靖沉吟幾聲。
他來朝歌城,其實就是爲了更好的完成天帝陛下交代的任務,結黨營私、咳,在商國朝野拉起一個網絡,多控制一些大臣。
整個朝歌城也只有他一個天仙,那還不是手拿把掐?
但他剛纔仙識捕捉到了朝歌城中的騷亂,瞧見了那頭黑虎。
別的不說,這黑虎本身修爲少說也有天仙巔峰,卻被高手無聲無息的碾死,朝歌城中這潭水,他已是全然看不透了。
故,如果沒有黑虎之事,李靖此刻並不會對一個少年郎多說什麼。
但現在有了黑虎之事……
“事關東夷部落。”
李靖緩聲道:
“東夷不知從何處得了大批糧草和兵甲,正磨礪兵馬,準備侵犯大商邊陲。
“東伯侯姜家爲保存自身力量,已秘密與東夷部落講和,東夷部落的進攻方向,極有可能是我們幾處關隘。”
李平安微微頷首。
李靖的這個理由還挺不錯。
東伯侯與東夷部落眉來眼去不是一天兩天了,兩邊還經常聯手抓一些人牲,交給朝歌城完成‘四方伯的日常任務’。
李平安緩聲道:“既然這般,八位中還請選一位,與我一同覲見王子殿下,得了王子殿下應允,八位纔好合規矩的入朝歌城中。”
李靖笑道:“既然如此,李某與小哥走一趟。”
“李總兵,請。”
李平安擡手做請。
李靖站起身來,剛要前行,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擡手拍了拍額頭。
他道:“我這邊還給王子殿下準備了兩件禮物,稍等下,我去屋內拿出來。”
李平安禁不住歪了下頭。
李靖想搞什麼鬼?
隨之,他就看李靖回了會館後院,再回來時,已是左手託着兩隻錦盒。
一隻錦盒中放着一顆透亮的夜明珠,一隻錦盒中放着一顆丹藥。
那丹藥……冒着絲絲紅光,好像是能固本培元且控制人心神的丹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