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狐族族地,牛犇犇的專屬閣樓。
一羣天狐族長老顫顫巍巍的低頭退走,順手關上了大門。
濃郁的天道之力包裹住了此地。
閣樓主廳,李平安盤腿坐在主位上,慢條斯理地剝着一隻類似山竹的靈果,他身上覆蓋的一層仙光緩緩退卻,露出了他的真容。
牛犇犇此刻已被解了九尾狐設下的封禁,面色尷尬地低頭站在一旁。
他這次真是丟牛丟大了!
這頭九尾狐確實難對付,牛犇犇的修爲境界本就不如九尾狐,更何況她還有一手絕活魅惑神通。
九尾狐此刻已甦醒,被仙繩綁成了糉子,跌坐在了前方。
她面露悽然,惹火的身段宛若柔弱無骨,瞧着頗爲楚楚可憐,就彷彿是被眼前人剛欺辱過一般。
李平安對天發誓,他除了揍了她一頓,其他啥也沒幹。
他面對這個九尾狐的道軀時,確實有一點點的漣漪,但也是正常男人的反應罷了,就跟他上輩子逛商場遇到穿着清涼女菩薩也會多看幾眼一個道理。
他做人【一般】都是有底線的。
“叫什麼名?”
李平安頭也不擡地問。
九尾狐似已是想好如何應對,低頭用一種嬌柔的口吻說着:
“您喜歡叫奴傢什麼,奴家就叫什麼。”
李平安點點頭,左手平託,元屠劍破開乾坤自行鑽出,飄去了九尾狐頭頂。
這把殺戮大道至寶懸在九尾狐頭頂,劍尖離着她的額頭不過三寸。
嗡——
元屠劍不斷顫鳴。
九尾狐倒也是識貨,美目中多了幾分震驚,駭然道:
“道友竟是冥河前輩?”
“這是什麼混賬話!”
牛犇犇怒目而視:
“冥河老祖不過是陛下的手下敗將!你面前這位就是當今天帝,三界主宰!
“如今天地間有六位天道聖人,陛下就是六聖之外最強的高手!”
九尾狐怔了下。
她瞧着這元屠劍,目中劃過幾分思索,隨之又恢復了楚楚可憐狀。
李平安皺眉看着牛犇犇:“傷好了?旁邊歇着去。”
“哎,是,是,”牛犇犇點頭哈腰,“要不屬下去門外守着?”
“你就在這邊吧,你出去守着容易讓人誤會。”
李平安擺了擺手。
牛犇犇連忙退去了一旁,開始低頭看地裝雕塑。
九尾狐展顏一笑,收起自己的魅惑神通,多了幾分溫柔賢淑之感。
她道:“原來是新天庭的天帝陛下親臨,奴家被那東皇太一封了十七八萬年,着實都有些老糊塗了,冒犯之處還請您多多擔待。”
“一會兒是妾身,一會兒是吾,一會兒又是奴家。”
李平安淡然道:
“道友你的自稱變的真夠快啊。”
九尾狐柔柔地一嘆:“生靈慕強本就是通性,奴家面對如此強大的天帝陛下,如何還敢端着架子?只能搖尾乞憐,求您發發善心。”
“你與東皇太一有瓜葛?”
“瞧您說的,東皇太一爲上古天帝,奴家不過是在亂世艱難求存的一隻小狐狸罷了。”
九尾狐輕嘆了聲,目中多了幾分幽怨:
“大抵是有一段關聯。
“他曾用化身在人世間行走,奴家不經意間與他相遇,而後也是奴家癡心妄想,動了些情念。
“不曾想,東皇太一卻不近女色,終究不過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罷了。”
元屠劍下落半寸,殺戮大道逼近九尾狐元神。
九尾狐緊緊抿嘴,雪白肌膚在微微顫抖,那是元神在戰慄。
李平安將一瓣靈果送入口中輕輕咀嚼。
元屠劍似要徑直落下,九尾狐脫口而出:“他是我老師!”
“哦?”李平安着實有些驚訝,“東皇太一是你老師?”
“是,奴家是他化身收下的記名弟子。”
九尾狐苦笑:
“這故事很長又很乏味,奴家簡單說下就是。
“大抵就是他收養了一隻小狐狸,點化悟性、撫養成仙。
“小狐狸最初並不知道自己的老師是東皇太一,只是覺得他文質彬彬,是世上對自己最好的生靈。
“後來,小狐狸在世間行走時,被那些狂蜂浪蝶瘋狂追逐,因此有些飄飄然,覺得自己的處子花冠是世間最珍奇之物,就想着將它獻於老師,結果觸怒老師,小狐狸被老師打了一記耳光,逐出師門。
“而後,小狐狸找到了一羣狐狸,教他們修行,成了天狐族。
“小狐狸當時心底是有怨恨的,開始處處與這個老師爲難,後來才得知東皇太一就是老師的本來身份。
“小狐狸想衝上大羅金仙,去找他問問,他爲何如此絕情。
“又或者,小狐狸覺得,只有自己邁入大羅金仙了,他纔會正眼瞧一眼自己。
“這兩個原因,小狐狸也不知道到底哪個更重。
“所以做了那般錯事,將她那些愛慕者納入陣法之中……那般情形您都瞧見了。
“他是天帝,其他人不敢懲罰小狐狸,他親自落下了一劍,封禁小狐狸五萬年,然後,他就隕落了。”
九尾狐雙眼有些直愣,直愣後又帶着幾分茫然。
她道:“而今回頭去看,也不過是少不經事罷了。”
“東皇太一這麼古板嗎?”
李平安莫名有些同情這個九尾狐了。
這並非是九尾狐用了魅惑神通;
他之所以產生同情心,是因……
這是個有關老師和弟子的故事。
九尾狐苦笑:“他只是心有所屬罷了,終究是奴家不自量力。”
“我剛纔查了一下,你身上的業障之數不算太多,遠沒有到直接引動天譴的程度。”
李平安道:
“但放你自由這般事,伱就不必多想了。
“你這魅惑神通可禍亂衆生,又是上古做了惡事被封禁,今後就戴上鐐銬,爲我做些見不得光的事吧。”
九尾狐怔了下。
她小聲問:“現在的天帝陛下,都這麼直接了嗎?”
“什麼?”
“就是,見不得光的事這般……”
李平安啞然:“說話繞來繞去還讓人猜又有什麼用?”
九尾狐低頭稱是,又小聲問:“那奴家能否拒絕?”
元屠劍又落下了半寸。
九尾狐反倒是沒多少畏懼了。
她緩聲道:“奴家本就不該存於當前這個世代,被關了這麼久,生死什麼的早已看淡,現在並不知爲何而活,可否請陛下爲奴家指一條路徑?”
“有沒有想完成的心願?比如帶領天狐族走向輝煌。”
“天狐族如今與奴家哪裡還有什麼關聯?他們早都不記得奴家是誰了。”
九尾狐低喃着,雙眼也有些失焦:
“東皇太一死了,奴家就算想去報被他那一巴掌羞辱之仇,也已沒地去尋他了。
“原本就是想着,在這天地間走走看看,然後將自己葬在一個種滿桃花的無人之地。“不然奴家豈敢對這位牛統領動手,打了天將就會有更多天將,上古天庭已是這般了,更別說是現在的人族天庭。
“奴家夢中見過人族和百族的戰爭,奴家在人族眼中恐怕不只是紅顏禍水,還是一等一的兇魔。”
李平安隨手召回了元屠劍,將這把寶劍放在面前矮桌上。
他仔細分析了下。
這九尾狐前後話語邏輯明顯有問題;
前面她一幅怕死的模樣,說着說着,又開始擺出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姿態。
她在講述中,很輕鬆就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個癡情的被拋棄者形象。
確實是個人才。
李平安緩聲道:“我想讓你做我的手下,還要先給你找到一個活下去的動力?”
“陛下您知道東皇太一最後是被誰殺了的嗎?”
“具體我也不知,推翻上古天庭的一戰的參與者,大多都已隕落了。”
“您瞧,奴家就算是想爲老師報仇雪恨,現在都尋不到人了。”
九尾狐悽然一笑,隨後就可憐巴巴地看着李平安。
李平安心底讚歎:‘這演技也太強了。’
李平安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對奴家而言已不重要,”九尾狐小聲道,“要不您隨便給奴家取個名字,就算是阿貓阿狗也是可的,就當奴家拋卻過往。”
李平安點點頭:“那以後你就叫翠花吧,這名字接地氣。”
九尾狐明顯怔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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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牛犇犇沒忍住嘿笑出聲。
九尾狐幽幽地嘆着:“您都這般說了,奴家也只能遵從了,翠花二字倒也蠻不錯的。”
“你當真心死了?”
李平安略微昂首,嘴角劃過少許冷笑:
“翠花,生靈越聰明也就越容易自誤,你若心死了,話都不可能說這麼多。
“不過你有些事也沒撒謊,此刻的你確實沒有一個支撐你活下去的動力,但這不過是因你剛剛甦醒,執迷散去後一時有些茫然罷了。
“讓自己活着,本身就是生靈最大的驅動力。
“你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對你美色沒什麼興趣,也不能讓你光明正大進入天庭的天將序列。
“你今後需要多行善事,我需你出手時你要無條件聽從命令,相應的,我也會給你應有的庇護與俸祿。
“同意嗎?”
九尾狐柔聲道:“既是受制於人,又如何能討價還價,只是奴家到現在還未嘗過男人滋味,陛下若要讓我去赴湯蹈火,還請提前支會,奴家也去破破戒、嚐嚐葷腥。”
李平安:……
她在拐彎抹角哄擡身價?
就她之前用一縷元神偶爾出來做天狐族族長的經歷,能沒開過葷?
說她道軀是純潔的,李平安這個倒是信的;
但說她靈魂是純潔的,就算打死牛犇犇,李平安都不信!
李平安自袖中取出了一把尺子,當着九尾狐的面,將尺子慢慢板成了手鐲的樣式,隨手展露了點獨家的煉器本領,爲手鐲引入了天道禁制。
他將青銅色的手鐲扔到了九尾狐面前,下巴微微擡了擡。
九尾狐略微猶豫,小心翼翼將左手鑽入手鐲內,手鐲瞬間縮小。
“啊……”
九尾狐脣間發出了嬌聲呼喊。
一旁牛犇犇腿都有些發軟。
手鐲直接嵌入了九尾狐的皓腕中,其內出現了一縷縷血絲,九尾狐的元神左前足同樣出現了天道禁制。
李平安道:“只是一點保險手段,若你有什麼惡行,天道會自行懲戒,若你心術不正,天道也會立刻提醒我。”
“您還少說了一樣。”
九尾狐嘆道:
“若您想抹掉奴家的元神,奴家逃出十萬裡也會被這禁制抹殺。”
“抹殺不至於。”
李平安坦然相告:
“重創外加標記,畢竟你是太乙金仙巔峰……牛統領?”
“末將在!”
“去喊彩鱗統領過來,讓彩鱗統領帶她在天地間行走看看。”
“是!”
牛犇犇如釋重負,轉身匆忙離去。
九尾狐坐在地上出了會兒神,身上的仙繩解了,她也沒什麼反應。
李平安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
沒想到這次收穫蠻大的,太乙金仙巔峰境的九尾狐被他降服,等她以後真正歸心,再想辦法幫她突破一下,這不就有一個大羅金仙境的打手了?
當然,她的危險性也是蠻大的,以後還是要多保持距離。
“就這般嗎?”九尾狐小聲問。
“嗯?”李平安怔了下,“什麼意思?”
“奴家的意思是,您只是給奴家設下個封禁嗎?”
九尾狐低頭看着自己的身段,喃喃道:
“陛下瞧不上我這個倒是可以理解,但陛下也不用我去蠱惑誰嗎?或是去做挑撥離間之事,又或是讓一些大能道心分散之事?”
李平安問:“東皇太一養着你,是爲了這個?”
九尾狐抿嘴蹙眉,凝視着李平安,隨後緩緩點了下頭。
“如此說來,你也算可憐。
“他只是把你當棋子,你卻對他動了真心。”
李平安搖搖頭:
“但不管如何,爲了自身突破而禍害其他生靈,本身就是爲惡。
“我其實也不是個好人,不要試圖給我戴高帽。”
言罷,李平安站起身來,向後退了一步,身形變得虛淡,隨之消失不見。
“這天地已經跟上古完全不同了,各處走走看看吧。”
李平安剛走,一聲嘹亮的嬰孩哭啼響徹林間,那名臨盆的天狐族孕婦已是誕下了女嬰。
——未被九尾狐一縷元神侵染的女嬰。
天狐族剛出生就是人形而不是幼獸。
這讓李平安頗感有趣。
九尾狐,翠花。
該如何用這枚棋子,李平安並沒有完善的想法。
讓她去附身蘇妲己蠱惑帝辛太‘劇本’了,而且太乙金仙巔峰的打手,用在這個方面着實暴殄天物。
如果李平安所料沒錯,天道搞的封神劇本中,那個九尾狐應該是翠花的一縷元神罷了。
‘我真要跟天道劇本對着幹?’
‘提升對封神大劫的掌控,後續也能佔據更多主動。’
‘其他地方是不是還有被封印的高手?多收幾個打手也挺不錯。’
李平安身形連續閃爍,很快出現在了冥界某個荒蕪之地。
他站在一座填滿了厲鬼的深淵上空,低頭看向下方藏身於頑石中的年輕道者。
西方之地藏,正於此處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