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法旨剛頒佈片刻,天庭便發出了對彌勒的三界通緝令。
李平安迴天庭就是去幹這事的。
今時不同往日,落下天帝印後,天道立刻開始排斥彌勒,只要彌勒稍微顯露蹤跡,就會有天譴神雷直接落下,並將彌勒的影蹤標記出來,高手可隨意推算。
至於彌勒接下來有何境遇,李平安不知;
但李平安能確定,西方教養的那羣兇魔,現在已開始感覺到自身處境很危險。
西方教養兇魔是爲香火大道成聖;
現在兩位聖人已成聖,不管是出於遮掩這段過往的目的,還是從這些兇魔本身價值來看,兇魔們都沒太多繼續留下的必要了。
至於後續能否鬧出什麼亂子……
李平安也不敢保證。
拋開此間的諸多謀算,他只是想給接引、準提、彌勒添點堵罷了。
這天地讓李平安感覺最討厭的地方,便是惡人不一定有惡報,大惡還能在衆生的畏懼之中天天逍遙。
‘去安慰下自家老李吧。’
李平安來不及在自己的天帝寶座上休憩,身形化作一縷微風吹出了天庭,朝東洲落去。
想到東安城,李平安心頭也微微有些火熱。
他可一直在等父親給的這個小驚喜。
東安城是鑄雲宗的發家之地,也是父親李大志現在的‘大本營’。
李大志搞的那些花活,比如麻雀、說書、茶樓、澡堂、足浴(正規)這般,都是東安城先火了,才逐步向外推廣。
鑄雲宗能成第一大宗,東安城的繁榮有着不可推卸之責任。
眨眼間,李平安已是抵達東安城上空。
他隨手撥開雲霧,朝下方低頭看去,頓時眼前放光,嘴角不自覺就多了幾分笑意。
這還是修仙文明的城池?
一座座高樓挺立於東安城各處,這些高樓之中還有‘鵲橋’連同,搭建出了上中下三層風景。
城中明顯出現了中心區域,且中心區域十分繁華,原本懸浮在空中的天街已落了下去,四座仙島懸浮在原本的城牆外,末端與大地相連,仙島上方則與這些高樓一起,搭建出了最上層的平臺。
看城中繁華盛景,凡人、普通煉氣士、仙人涇渭分明又互相摻雜。
那四個仙島還是四個港口以及生產基地。
數十家‘工廠’按照類型分佈在仙島各處,此間並非只有鑄雲宗的牌號,還有十多家大宗門的標誌。
一艘艘銀梭自四面八方飛馳而來,落在仙島之上,裝填貨物、接送煉氣士。
大的銀梭飛四大界,小的銀梭飛東洲或西洲各地。
李平安仙識蔓延開來,包裹東安城各處。
此間能見許多不該存在於這個環境的‘細節’,比如地面的馬路,劃分了專門的獸道和人行道,各處還能見一些巡邏的自走仙甲。
凡人多從事於手工業,各處能見煉氣士閉關的院落。
若非各處高樓還是洪荒多見的磚瓦木窗飛檐的樣式,李平安都以爲這是到了蒸汽修仙的地界了。
他身形閃去地面,在各處揹着手溜達了一圈。
還行,挺不錯,整挺好。
李平安溜達着去了李大志所在的高樓。
他現身時,李大志正在逗弄一隻小黑豹子,這黑豹靈性頗足,自身血脈也屬異獸,十分罕見。
李平安在窗外咳嗽了聲,翻窗而入。
李大志擡頭笑道:“堂堂天帝,也這麼不講究?哪有翻窗戶的。”
李平安皺眉看向各處,納悶道:“爸你這個天庭財務部長貪污了多少?這裡咋這麼多寶貝!”
“嘖,咋說話呢,啥叫貪污啊!我光明正大賺錢弄來的收藏品!”
李大志翻了個白眼:
“這還是時間短,再過幾千年你瞧着,我搖身一變就是洪荒大收藏家!”
李平安笑而不語。
李大志打了個響指,一旁有自走仙甲向前送茶。
李平安笑道:“怪不得這次迴天庭後,看到了不少在各處當僕人的仙甲,這都開始民用了?”
“民用兩百來年了。”
李大志一陣擠眉弄眼:
“要不是自走仙甲,東安城也發展不到這種規模。
“徐升父子現在是天地間的大名人了,不過你的二老師還真是低調,此前我搞了好多次發佈會,他一次都不露面。
“真是高雅之士!”
李平安讚歎:“雲中子老師品行確實無可挑剔,稍後我還要去問安。”
“瞧瞧,這就是那黑豹,有說法嗎?”
“我看看。”
李平安點出一指,小黑豹子嗷嗚一聲就倒了下去,趴在那許久沒有動靜。
很快,李平安緩緩點頭:“它本身沒啥問題,只是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妙,很難不讓咱們朝那個方向想。”
“我仔細盤了盤。”
李大志在寬椅中盤起腿來,正色道:
“這事吧,其實也不是壞事,首先我不是那什麼豹,與那傢伙的境遇也完全不同。
“我現在是天庭財部仙首,就算六聖歸來以後,我的天道序列也在第十三名,並不算太低,稍後封神肯定沒我啥事,就是我不會被封神。
“這就是安全的。
“然後,我現在只要做一件事,就是去跟截教交好。”
李平安欲言又止。
李大志正色道:“我知道伱想勸我什麼,截教給人感官一直不錯,講義氣、重情義,天庭每次喊他們,他們必來幫場子,但劫難就在這,這沒辦法,大劫都是要死人的,截教的體量太大了,逼急了眼……這說話方便嗎?”
李平安屈指輕彈,水火大道交織成了水火太極圖,封住了這座高樓。
他道:“除卻太清聖人,其他聖人應該聽不去,這是我在道經中悟出來的。”
李大志嘖嘖稱奇,隨後便道:
“就算截教再怎麼反抗,玉虛宮的聖人和西方教聖人三聖合力,這是免不了的。
“聖母應該不會參與到這般道門仙人的征伐之中,她本就能置身事外,無論幫哪邊都是得罪另一邊。
“如此算下來,截教弟子幾乎就是砧板上的魚肉。”
李平安道:“現在有個規矩,就是六聖都不下場,紫霄宮中定下的。”
“規矩成立的前提是大家都遵守。”
李大志正色道:
“最終還是看利益,道仙封神劫的利益點,就在於誰能少死,上榜者死了以後殘魂雖不滅,但可就成天奴了。
“你知道真正天奴是什麼樣子嗎?
“月老,就是你安排去天庭的月老,那是一點自我都沒,沒日沒夜的爲生靈拉姻緣,解決各類單身漢的問題,自身就是天道的一部分。
“我去他那的時候,幾次都感覺,一條紅線是拴在月老身上的,另一頭啊,就是天道。”
“提線木偶。”
李平安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了口,只覺得脣齒清香,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灌入了腹中,渾身舒泰。
父親這裡的東西真不錯啊。
走的時候順一點。
李平安道:“我現在也感覺,這天道像是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爸別忘了,圓滿的天道是有超脫機會的。”
“啊?”李大志頓時一驚,“那咋辦?” “沒啥大問題,這不是之前的鴻鈞惡屍,但這個意識體必然也受到了帝俊、鴻鈞惡屍、你我的多重影響,在我個人的判斷中,它還沒有完全成型。
“當它成型後應該會有靈體顯現,具有無上智慧,能統合天地間的所有靈力。
“它應該是天地最後走向圓滿的關鍵……這些扯遠了。”
李平安目露思索,手指撫摸着小黑豹柔順的皮毛,緩聲道:
“現在這天地間,其實可以分爲三個派系。
“超脫者老師是一派,三清聖母和天地間的生靈是一派,這兩派必有一戰。”
李大志問:“還有一派呢?”
“逃亡派,或者說是投降派。”
“誰?”
“現在已知道的有女媧族,如果時機成熟,且有辦法離開天地,逃亡派會比我們想象的都要多。”
李平安感慨道:
“天地寂滅不只是我們失去了這個天地,而是生靈作爲天地的一部分一同凋零。
“大羅金仙也是這般。
“如果硬要歸類的話,接引和準提大概率會是超脫者派系吧,他們肯定不會放過這般機會。”
李大志笑道:“你這天帝當的,沒幾天好日子,全都在擔心這些了。”
“不擔心不行,在其位謀其政罷了。”
“走,你雯柔姨娘給你準備了一桌大餐,讓你嚐嚐東安城現在的美食!啥煩心事,吃完飯再說!”
“爸您是真開朗。”
“多大點事,”李大志大手一揮,“老子的退休生活能這麼豐富多姿,早就值了。”
“沒事別亂插旗,我現在就怕這個。”
李平安吐槽了幾句,跟着李大志去了一旁華廳。
滿桌美味已備好,爺倆也不用什麼座椅,端着盤子拿着筷,邊走邊吃邊聊。
李平安自是早就察覺到了師父的身影。
但今日他要與父親一同籌謀封神諸事,倒是不便讓清素也參與進來。
她也不必知曉這些麻煩。
……
約莫半日後,李平安與李大志定下了後續的策略。
李大志先把這隻黑豹養成坐騎,靜等機緣上門。
李平安推算,天道必會有後續安排,李大志只要順勢而爲,他這個主劫之人就能成爲大勢的弄潮兒。
其他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平安並未回返天庭,而是悄悄轉去了鑄雲宗內。
牧寧寧已回了宗門,他暗中與牧寧寧相會了幾日,順便將鑄雲宗上上下下又檢查了一遍。
王母派來的仙子們並未在鑄雲宗發現異常。
而李平安主要是查此地仙人、弟子之中,是否有被天道影響了的人物。
果然不出他所料。
李平安很快就尋到了幾名有些‘異樣’的鑄雲宗弟子。
這幾個弟子倒也並非被天道控制了,而是他們修行速度飛快,與此前所展露的自身資質和悟性並不匹配。
李平安將這幾個弟子暗中標記,並未驚動他們。
正當李平安要偷偷離去;
——來去自家宗門都要偷偷摸摸,他也是有些醉了。
鑄雲宗恰好有幾位長老自天庭回返。
李平安仙識捕捉到弟子們的議論,說是這幾位長老已辭官不做,其內就有他頗爲親近的顏晟長老,以及……
李靖。
‘李靖是跟着顏晟長老一同辭官了,還是送他們回來?’
‘奇怪,辭官爲啥我不知道?天帝印按理說會有反應纔對。’
李平安心底滿是問號。
他稍作停留,等宗門長老開了幾桌宴席,諸長老聚在一起爲顏晟長老幾人接風,李平安也就聽到了此事的原委。
顏晟長老感慨道:“而今天庭已興,咱們倒是不必繼續佔着位置不挪窩了,這叫退位讓賢,順便啊,賺了不少功德,也該回來參悟金仙長生之道了。”
有一直留守門內的長老問:“師兄在天庭中可是遭了排擠?”
“沒什麼排擠,”顏晟嘬了口旱菸,擺了擺手,“有掌門照應,誰敢排擠我們?大多都是巴結的,寶物什麼的都沒少見。”
“確實,我們在天庭過的那都是神仙日子,恨不得出門都有人擡着你。”
“確實如顏師弟所說,我們能力上限就到這了,本來只該混個小神,沒想到一個個都得了中階神位,這於理不合。”
“是啊,咱們上天庭,是因那時天庭缺人手,天帝學堂一時間擠不出來那麼多仙官,只能我們頂上去了。”
“諸位還請轉告各峰弟子,讓他們放心就是,我們幾個比較老的回來了,鑄雲宗還有幾十號人在天庭做事,不少都是身居要職,以後該有的關照自然還是有的。”
“不提這些了,喝酒喝酒!”
衆長老各自舉杯,推杯換盞,頗爲歡愉。
李平安卻瞧見了在角落中坐着的李靖,他正自己喝着悶酒,一旁幾名特意爲了陪他而過來的同期弟子,也有些手足無措。
這傢伙咋了?
在天庭當差不如意?
李平安對這位三吒之父還是挺上心的,此前與李靖也有不少因緣際會。
他略爲思索,使了個法咒,一旁有個弟子心靈福至,開口問詢:
“師兄,你也辭官了?”
“嗯,辭官了,”李靖嘆了口氣,“在天庭有些鬱悶,還不如回山修行,天庭現在也少征戰之事,賊人都不夠分的,每日只是在各處巡邏罷了。”
李平安輕輕挑眉。
李靖這是覺得在天庭不被重視,受了冷遇?
這同志的思想明顯出了點問題。
李平安略微思忖,決定不再隱藏行蹤,很自然地從一側柱子後轉了出來。
他最初並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一個身着黑袍的年輕人,面帶笑意、長髮飄飄,在仙門之中似乎也不會太引人注目。
等他走到李靖身旁,一隻手搭在了李靖肩上,李靖這桌的年輕人才注意到突然出現的這位……
“陛下!”
李靖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此地頓時人仰馬翻,碗筷叮噹之聲不絕於耳。
“拜見陛下!”
“陛下您快上座!”
李平安笑着擺擺手:“我來看望下李靖,各位繼續吃喝就可,稍後再與各位長老問候。”
李靖一張臉頓時漲成了通紅。
他忙讓開自己的座位,李平安撩起長袍下襬,淡定落座,笑呵呵地問:
“我閉關時,你在天庭被排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