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詐他的？
李平安定了定心神，藏身的更隱秘了些。
被詐一下就現身，他不要面子的嗎？
清素摸着自己下巴略微思忖，輕聲道：“莫要躲藏，誰能自稱一個並不存在的大元帥，且天道沒有感應？假冒天庭大臣會直接遭天譴……兩百年前頒佈的天規。”
嗯？
李平安有點迷糊，感應了下天道，翻查了下天規手冊，赫然發現……
師父說的是真的。
李平安擡手封了此地乾坤，傳聲問詢：“師父，哪來的這規矩？”
清素扭頭看向一側山壁。
李平安保持着那小妖面容，端着烤靈鳥溜達了出來，對師父訕笑：
“師父果然聰慧。”
清素仔細打量李平安，自是想起了此前的那個‘滾’字，不自覺地便是莞爾一笑，恰如冰山消融、雲冰暖春。
她下意識看了眼左右，輕聲問：“怎麼不直接現身？寧寧她們都在等你，瑤池被你嚇的不輕。”
李平安笑道：“要去做一些佈置，還要親眼看看這個天地怎麼樣了，如果直接回歸，我能見的也只是被遮掩了醜陋的繁華罷了。”
清素恍然：“你想微服私訪？”
“差不多。”
“那，帶我一起。”
她踩着蓮花飄了過來，皺眉道：
“把你這身皮扒了，看着着實彆扭。”
“是是，”李平安身形轉了一圈，隨後眨着眼道，“師父您好像……”
“怎麼？”
“比之前更好看了。”
清素蹙眉微嗔，李平安連忙告饒。
他轉過話鋒：“既然被師父識破了，那師父您幫我吧。”
“如何幫你？”
“帶弟子到處走走看看，然後回主天地就是了。”
李平安指了指此處：
“我的行蹤儘量不要暴露。
“這頭黑蟒有太乙金仙境修爲，擔心師父你打不過，我替您直接解決了它。”
清素輕聲道：“我是爲鍛劍而來……你化作玉釵，就如以前那般就是。”
李平安小聲問：“以前那般不是化作玉墜嗎？”
清素扭頭看向一旁：“也無不可。”
李平安眯眼笑着，眼角閃爍亮光，身形‘蓬’的一聲化作一隻湛藍吊墜，鑽入了清素衣領。
清素下意識擡手捂住胸口。
那吊墜倒是老老實實的選擇停在了內襟之外。
她左右看了看此處，忽地在自己右肩打了一掌，低頭噴了口鮮血，作出一幅重傷模樣，而後身形化作流光，在這地下迷宮各處砸落一隻只冰柱。
此地地動山搖了足足兩個時辰，嚇壞了隔壁王都中的凡人。
待半日後，此界有人壯着膽子前來查探，清素苦心做的‘樣子工程’發揮了作用。
彷彿此地真爆發了一場大戰。
雲冰仙子斬太乙大妖的消息，迅速傳向了附近的諸多小天地。
清素在虛空疾馳時，還是忍不住問詢：“這裡的大妖，背後當真是天怒衛的統領嗎？”
“我查過了這頭大妖的元神，是彩鱗的遠房親戚，不過與彩鱗千年沒有過關聯了，天庭此前來調查的仙人，都被這個姓趙的用重金收買，或是被天怒衛的名頭嚇回去了。”
李平安簡單道：
“這頭大妖之所以躲在這裡，就是爲了方便跑路去混沌海。
“之所以還沒動身，一是因它自身實力不夠強，二是捨不得這花花世界，去混沌海之中太過孤寂。
“師父您莫讓那個老金仙死了，稍後可以把他當做個典型，讓他去指認那些被他收買的天庭調查仙人。”
“好，”清素應了聲。
保持高速遁空的她，朝主天地的方向看了眼，又問：“你現在就要去主天地嗎？”
“也不是很着急，”李平安笑道，“師父若想讓弟子一起到處走走，三五年的時間也是有的。”
清素輕嗔：“怎得伱這次回來，變得油嘴滑舌。”
“有嗎？”
李平安想了想，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大概是心態變了很多，隨着實力增長，看世界的觀點和角度就會發生變化吧。”
清素好像真信了。
她輕吟幾聲：“如果你不着急去他處，我帶你去玄武界吧。”
“嗯？”李平安問，“什麼問題竟能讓師父您爲難。”
“你應當還沒見過玄武界，那裡挺漂亮的。”
清素輕聲說着：
“此間倒不是讓我爲難之事，或許到那之後，會變成讓你爲難之事。”
“讓我爲難的事？”
李平安有些摸不着頭腦，而清素已調轉方向，朝主天地正北方位疾馳。
清素身周涌出冰藍仙光，自身凝成了一把冰劍，速度再次飆升一截，遁速堪比太乙金仙。
饒是如此，路上也耗費了近二十個時辰。
從此前的小天地前來玄武界，路途着實太過遙遠。
……
李平安算是玄武界的締造者和總設計師，但當他真正看到這個天地變得繁盛繁茂時，心底還是不免會泛起諸多感慨。
玄武界的主體是由三十六個五行俱全的小天地組成，若俯瞰就如同一隻巨大的玄龜，尾部則長如蛇鰻。
因爲小天地的邊緣難以吻合，此間又修了許多懸空仙島，供修行門派入駐。
李平安仙識掃過玄武界，天道已給出了一連串的數據。
作爲除空濛界之外最大的天外之界，玄武界已有凡人十九萬萬，大部分都是這三十六個小天地原住民，來回搬騰了兩次。
諸凡人分佈在三十六個天地間，最初遷移來時是以部落共議的形式，後來逐漸演變成了近百個王朝與部落共存的盛景。
凡人國度之間互相征戰，幾百年已足夠許多王朝興盛與沒落，此間種種、不一而論。
在諸凡人國度之外，羣山峻嶺、大川大河之間，有數百萬煉氣士在此修行，已成仙者十二三萬。
煉氣士們恪守天規，誰都不敢隨意插手凡塵之事，並在天庭駐兵的監督下，在各處搜尋仙苗、收爲弟子。
玄武界中現有宗門六百餘家，大多都是正在高速發展的小宗門，也有數十個從東洲搬遷而來的中型宗門，在此地也已扎穩腳跟。
天庭在玄武界駐兵二十五萬。
天庭的影響力，自玄武界輻射向主天地北面的數百小天地。
而玄武界中早已修好的四御府邸，而今還空空蕩蕩，牌匾都沒掛好。
“這裡還不錯。”
李平安笑道：
“秩序在初建時，總是會呈現出蓬勃發展的一面。
“也不知，玄武界何時能有百萬仙人，那樣這個大世界纔算完全發展起來。”
清素道：“這些我不太懂，不過大家對你都是交口稱讚，單單只是這個玄武界，天帝廟就有數千座。”
李平安淡定地道：“天庭收斂香火功德的必備手段罷了……師父你帶我去哪？”
“這邊。”
清素散去冰劍，身形自雲霧中隱去，朝玄武界西南一片連綿大山落去。
這條山脈有數條靈脈打底，靈氣充沛、大道顯化，吸引了不少煉氣士在此修行，有諸散修，也有十多家宗門。
離得更近些，一個山頭引起了李平安的注意。 倒不是別的，這座山頭半山腰處有大片的淺藍色玄冰，封起了大概十里之地。
那玄冰散發的道韻，明顯是來自於清素。
李平安奇道：“師父你把這裡凍起來做什麼……那邊好像還有幾個真仙貓着觀察這邊。”
“不用管他們，”清素道，“你就算把他們抓住、拷問元神，他們也不知具體，只是被人用靈石僱來，一邊修行、一邊看着此處，若我現身，他們就會摁碎手中傳信玉符。”
“師父，有人針對你？”
“是我在針對他們。”
清素隱着身形落入玄冰之中，沒有引起任何人注視。
冰蓋下面有一個廢棄的道場，前後數十閣樓殿宇，地面有着一個個被單獨冰封起來的屍身，地面還有着暗紅的血跡。
清素胸前閃過淺藍仙光。
李平安身形出現在一旁，負手皺眉瞧着這一幕。
清素駕雲帶着他落去了一處角落，指着玄冰中躺着的一名年輕女子，低聲道：
“她叫魏玉雪，是這家望雪宗的掌門獨女。
“她死在這裡時，我正在趕來的路上，只是我當時離着此地太遠，過來時只是看到了滿地的屍身。
“我沒辦法爲她報仇，所以將這裡盡數冰封了起來，而後我放出話去，若此地冰封被破，我便是捅破天也要爲這個宗門討回公道。
“懾於我的徒弟是天帝，也礙於我的玄冰非上品金仙不可破，此地就成了禁地。”
李平安指尖撓着下巴。
他感受到了自己師父的情緒波動。
李平安問：“誰做的？”
“我沒證據，”清素道，“但我追查到一個家族後，所有線索都被掐斷。”
“師父你只管說你覺得是誰做的，”李平安道，“我現在不能直接現身，等我在主天地內佈置完，我幫你搞他們。”
清素微微抿嘴：“葉家。”
“哪個葉家？”
“葉子桑，”清素低聲道，“就是那個葉家。”
李平安怔了下，隨後緩緩點頭，笑道：“嚇我一跳，我還以爲是瑤池做的。”
清素眨了眨眼：“爲何會擔心是瑤池？”
“不然師父您這麼大張旗鼓的作甚。”
清素小聲道：“徒弟你是天帝，所以覺得這般事不算什麼，但對於一個金仙而言，想要去對抗人族上古名宿、人族現在勢力最強的幾個家族之一，就知有多麻煩了。”
李平安蹲在地上的冰封屍身前。
“這事怎麼不找我爸幫忙？”
“他太忙了，”清素道，“而且我沒證據，如果有證據的話，我直接讓紫遙介入就可。”
李平安不以爲然：“師父你做事太一板一眼了，證據這東西，那不都是說有就有，具體是爲了什麼？”
“一座靈礦的附礦。”
清素簡單道：
“這個附礦有一種萬年玄靈金，雖然很稀少，但價值非凡。
“玄武界整合後，所有靈礦都被天庭統一收回，給了各靈礦原本所屬宗門、個人統一的價格，然後由財部進行重新拍賣。
“這座靈礦原本就是這家宗門的，他們也做足了準備，在公開拍賣時拿回了靈礦所有權。
“這一來一去，他們並未損失什麼，天庭也沒額外賺什麼，天庭只是藉此統計了每個靈礦的價值與開採情況。
“然後，不知爲何，此礦的附礦引起了幾個宗門感興趣，消息似乎是從天庭傳出去的，然後這家宗門就遭受了一番大宗門的豪取巧奪，宗門不太平了二十餘年，最後迫不得已，低價賣了靈礦。
“魏玉雪心中不忿，前往主天地意去天庭告御狀，路上與我偶遇，我特意給了她我的腰牌。
“結果，她被人攔在了半路上。
“等我循着我腰牌找到這裡時……這裡血跡還未乾。”
李平安點點頭。
魏玉雪想去天庭告狀，半路被阻，一家數百人的宗門被滅滿門。
李平安關心的卻是：“天庭後續如何反應？”
清素道：“玄武界駐兵天將前來探查，將此事上報，並在玄武界內懸賞通緝兇犯，這自然是沒什麼結果的，我在此地停留一個月等天庭回信，天庭來了數名刑罰堂小神，勘察一番後，只是說了四個字。”
“四個字？”
“魔修所爲。”
“而後我暗中調查，從那家大宗門入手，卻發現那家宗門幾乎一夜之間改換了門庭，搬離了玄武界。”
清素輕嘆了聲：
“我一路追查，路上遇到了金仙埋伏，也遇到了幾個說玄乎話的人族老前輩。
“我的身份有你加持，讓他們十分忌憚。
“如果是換作其他金仙，八成已經被他們抹掉了。
“然後我就查到這家宗門的靠山，葉家。”
李平安緩聲道：“冰山一角罷了。”
清素不解：“嗯？爲什麼這麼說？”
李平安嘆道：“這就是我當初最擔心的問題，東南互保……咳，也不是，就是人族內部的這些大家族、大世家互相之間已勾連成了一個網絡，牽一髮而動全身。”
清素問：“這件事會讓你爲難嗎？”
“怎麼會，他們草菅人命，強取豪奪，若是不處置，天庭關門算了。”
李平安注視着清素的雙眼，笑道：
“讓我爲難的是，我的師父都申冤無門，不知該去何處伸張正義。
“天庭制度，依舊有所欠缺。
“師父，這事交給我吧，你現在做兩件事，我去主天地那邊緊着佈置，等我佈置妥當，立刻回來與你匯合。”
清素緩緩點頭：“沒讓你爲難就好，我做什麼？”
“師父先去地府。”
李平安將一隻玉瓶遞給清素。
他道：
“此地的行兇者並未焚屍滅跡，興許還會有魂魄去地府轉世……去看看還有沒有沒轉世的冤魂。
“如果沒有，那就拿着這個玉瓶去找后土，只要拿出此物，六道輪迴盤就會收你進秘境。
“將此間之事與后土娘娘詳細說一遍，就說我要的，讓她造一個假的魏玉雪冤魂。”
清素輕輕頷首：“好。”
“然後再去我父親那。”
李平安笑道：
“先不要提我，不然我怕葉家都會被滅口，只能對后土提起我，這個切記。
“就說你想請我父親來主持公道，此事與財部內部出現紕漏脫不了干係。
“儘量把事情鬧大。
“還有，此物師父你帶在身上。”
李平安自袖中取出了一根橙色的火羽，溫聲道：“不管你在哪，只要是在洪荒天地內，你若遭遇強敵就將此物握在手中，我自會來救你。”
清素表情清淡的點點頭，似乎還有些不滿，將火羽一把拽了過去。
“你現在很厲害嗎？”
“還行，”李平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主要是其他師父給的太多了。”
清素板着臉甩身離去，身形化作了透明雲霧。
李平安眯眼笑着，等清素離開後，表情卻迅速陰沉了下來。
這纔多少年。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