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灰袍老者自毀隱遁,雖非直接死了,卻也付出了較大的代價,自身似是陷入了沉睡。
但他已是天道的一部分。
李平安剛纔說的話並不算太絕,很多猜測推測的部分沒有直接說出來。
比如,這個灰袍老者是鴻鈞惡屍,鴻鈞惡屍以內天道爲基污染了天道,今日鴻鈞之謀劃佈局很大可能就是要讓自己的惡屍全面掌管天道。
以天道爲自身三尸。
這可比自身全面合道,要高明許多也困難許多。
李平安其實這裡也有一個疑惑。
內天道也好、鴻鈞惡屍也好,其實都是天道的一部分,並非天道的全部,憑什麼去掌控整個天道?
鴻鈞想讓內天道吞噬自己父親,動機目的都很明顯。
這步棋是藉助李大志爲天道授課產生的‘威望’,讓內天道增加對天道的影響力。
那鴻鈞催促后土立六道輪迴又是爲了什麼?
只是爲了遮掩他真實的目的?
后土以身化六道輪迴,本身也是併入天道,成爲當前天道序列前五乃至前三的存在。
鴻鈞想要用惡屍掌控天道,那必然是要減少‘競爭者’。
六道輪迴會成爲天道的壓艙石,也會成爲天道掌控生靈的主要手段——轉世、善惡審判、記錄生靈一生、規劃生靈未來命途。
這初看有些矛盾。
但如果,鴻鈞能有手段,也有自信,去掌控加入了六道輪迴的天道,那……
李平安此刻並未繼續說下去。
此前他看似能壓制鴻鈞,實則是他借了超脫者老師的勢,而自己的老師也有意落鴻鈞的麪皮。
這本質上是超脫者與鴻鈞之間的較量,不會解決當前的根本難題。
他已經暫時護住父親,接下來只要帶父親離開這個內天道幻境,想辦法去找太清老爺告狀,就能讓鴻鈞無法得逞。
關鍵點就在於已成聖的太清。
此刻天外震動,鯤鵬帶他掌控的全部大魔神衝入天地大陣缺口——玄都城被頂回了天地內側出現的缺口,李平安就發現,鴻鈞似是勝券在握。
一種‘老子不裝了’的表情躍然於鴻鈞虛影的面容上。
李平安還能不明白,鯤鵬就是鴻鈞的後手。
而他在短時間內,將此前自己從超脫者和鴻鈞那裡得到的信息整合了起來。
始鳳戰軀、涅槃神通、第二元神法操控先天神魔。
這些元素統合起來,李平安突然就意識到了鯤鵬問題的嚴重性。
鯤鵬是超脫者當初隨手佈置的棋子,爲的是去釣先天神魔來填補天地本源,方便超脫者最後提取。
看鴻鈞此刻的表現,他肯定也對鯤鵬做了什麼。
而被這兩個老登一同謀算的鯤鵬,現在正在讓他控制的先天大神魔進入天地間,被天地壓制、被道仙圍攻,幾乎等於送死。
後面很可能會出現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先天大神魔內有鯤鵬第二元神,通過涅槃神通涅槃重生,利用天地認可的神通涅槃的大魔神,將會成爲洪荒的大羅金仙,不再被天地壓制。
第二種可能……
鯤鵬試圖以力成聖!
無論是哪種可能,都是李平安絕然不想看到的,都會在天地間釀出大劫。
所以他急忙出口,說了那句‘讓道門仙人後退’。
這只是拖延鯤鵬實現這兩種可能的時機,給己方更多謀算的空間罷了。
緊接着,李平安突然發現一個比較嚴肅的問題。
玄都城方向,整個乾坤出現了一層天道之力凝成的壁障,他的喊話無法通過天道傳過去!
此間自是鴻鈞惡屍從中作梗!
李平安道心直接涼了半截。
他是天帝不假,但鴻鈞經營天道太久,鴻鈞惡屍早已嵌入天道之中,成爲了天道的一部分,這部分天道有自己的想法,不遵循天道第一序列的命令。
李平安:……
“平安、平安!”
李大志拉了李平安一把,急聲道:
“大家都在等你解釋,別發愣啊。”
李平安喉結顫動了幾下,擡頭看去,此間數十位‘觀衆’都在注視着自己,目中帶着疑惑。
轟隆隆——
天庭依舊在震動。
這是洪荒天地邊緣的大戰震動了三千大道,天庭和不死火山這兩個三千大道匯聚點都會有所感應。
李平安看了眼自己的超脫者老師;
後者目中帶着少許的惱怒和不以爲然。
他看向涼亭中鴻鈞的虛影。
鴻鈞嘴角帶着似有若無的微笑,穩操勝券。
而軒轅黃帝、神農氏、鎮元子等數十位高手,此刻都滿是疑惑,不知鯤鵬突然發難,爲何李平安不讓道門仙動手。
李平安剛要開口。
一旁鴻鈞虛影笑了笑,緩聲道:
“平安能發現這麼多不同尋常之處,確實十分難得,雖對貧道有些誤會,但貧道並不怪他。
“他年輕氣盛,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只要知錯能改,自是善莫大焉。
“讓貧道爲各位看看,這位其他天地的最終贏家、超脫有形之界的超脫者,今日到底想幹什麼,而這,也是貧道着急讓天道圓滿、急促催促后土建六道輪迴的唯一原因。
“各位請看,這就是此刻的玄都城。”
鴻鈞虛影擡手輕劃,一面巨大的雲鏡出現在涼亭上方。
雲鏡所顯就是玄都城此刻的大戰。
數百先天神魔瘋狂朝內衝鋒,似乎已自身發狂。
那數不清的混沌生靈卻盤旋在天地大陣的破口處,完全不敢入內。
那頭漆黑鳳凰翼展萬丈,與數十名高手鬥法,被數十件重寶正面鎮壓,二十四顆定海神珠封住了漆黑鳳凰的後路。
五色神光包裹的孔宣自混沌海內衝回,犀利的五色神光已擊潰數頭大魔神。
被天地壓制的大魔神,完全不似它們在混沌海中的強勢。
這就好比……
此前它們是長滿了尖刺的豪豬;
此刻它們是白白胖胖的家養豬,還是吃了毒藥、渾身流血的家養豬。
大半先天神魔已無法支撐,但它們只是向前衝鋒。
鴻鈞還特意給了一個角落特寫。
大鵬鳥載着李平安戰軀與龜靈聖母還在趕來玄都城的路上。
他們差不多還要半個時辰才能抵達此處,大鵬鳥片刻前就已得了李平安命令全力飛馳。
軒轅黃帝皺眉問:“鴻鈞前輩這是什麼意思?平安你開口說句話,吾有些信不過這位前輩。”
全場目光頓時落在李平安身上。
“我現在無法對玄都城處用天道傳聲,天道里面有個意識在跟我對抗,就是各位剛纔看到的那位。
“不止如此,鴻鈞應該已經封禁了那片空域,不讓我們干擾鯤鵬的計劃。”
李平安此刻只能平鋪直敘,將自己所知所見悉數告訴衆高手:
“我推測……
“鯤鵬在讓這些先天神魔赴死,他用第二元神提前控制了這些先天神魔,勢必也做了其他佈置。
“鯤鵬現在用的是六成始鳳道軀之力的新道軀,他在主動讓自己瀕死,故意深陷圍攻,此前大戰雙方已是緊繃着一根弦,很難收手。
“天地規則與道門衆仙,就是鯤鵬的磨刀石。
“接下可能會出現大批先天神魔涅槃的景象。”
他話語剛落,那漆黑鳳凰淒厲的慘叫聲通過雲鏡傳入此間,鯤鵬幾乎瘋狂的嘶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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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要攔着吾!這跟你們有什麼關係!”
“道門仙!”
“吾要殺了三皇!這是他們與吾的因果!吾只是去了卻因果!”
而後就是多寶道人一聲招呼:“趁他病要他命!幹完這票天庭肯定獎勵大筆功德!那邊弄個燒烤架準備着!”
數百道流光朝鯤鵬狂轟濫炸。
李平安:…… 衆仙:……
棺中靈差點笑出聲:“這鯤鵬,演技真不錯啊。”
鴻鈞含笑道:“那還是道友栽培的好。”
“我只是給了鯤鵬第二元神法,幫他奪舍了一頭先天神魔,”棺中靈淡然道,“比不過道友你苦心算計。”
“事到如今,道友還要欺瞞天帝、誤導衆生!”
鴻鈞痛心疾首:
“貧道爲何不願再與你同流合污?就是因發現了你狼子野心!
“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只是想等天地寂滅,今日卻安排這般災厄,爲的是加速天地寂滅!
“你這般外來之靈,域外天魔,根本就不在乎天地間萬萬生靈的死活!”
棺中靈嘴角在抽搐,卻只是冷笑一聲,面容陰沉地注視着鴻鈞。
此間確實有小半‘觀衆’高手面露遲疑,看看鴻鈞、看看棺中靈、再看看李平安。
李平安悄悄帶着父親退後兩步,視線餘光撇到了不遠處的刑天,順便提防着上方的內天道神靈。
李大志傳聲嘀咕:“平安,這老小子太難對付了。”
“爸,注意他自稱換了。”
“從我換成了貧道?”
“嗯,”李平安傳聲應了句,“暫時我們只能看戲,希望我戰軀能來得及,先想辦法從這離開。”
李大志擡手抓住李平安胳膊,低聲道:“不行、不行我就……”
“沒有不行!”
李平安略微扭頭:“現在家裡我說了算,今天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李大志釋然一笑,鬆開李平安胳膊,抓着長劍看向前方。
“沒事,我還有大氣運。”
“我試試能不能打通鴻鈞惡屍的阻隔。”
李平安閉目凝神,掌中平託天帝印,心力全開、不斷與天道溝通。
此刻他才發現,他太依賴天道無麪人、也就是僞裝起來的鴻鈞惡屍了。
雲鏡中,漆黑鳳凰瘋狂撲殺,十多名道門仙人已隕落在他手中,道門衆仙攻勢更加犀利。
而那羣先天大神魔,竟已被毀的差不多。
脆皮如紙,說的就是被洪荒天地規則壓制的它們了。
天庭邊緣,內天道幻境中的李平安,掌心天帝印微微閃爍光亮。
鴻鈞虛影皺眉瞧着他。
棺中靈收起了陰沉面容,嘴角含笑注視着雲鏡,似乎也對接下來即將發生之事頗感興趣。
衆高手各自面色凝重,而軒轅黃帝、神農氏已開始不斷扭頭傳信,似是在做安排佈置。
玄都城附近,道門衆仙其實已發現了異常。
……
“這不對勁。”
趙公明的傳聲低沉而有力:
“鯤鵬怎麼看着是一門心思要死在這?”
“他怕什麼,”金靈聖母不以爲意地傳聲道,“看他這始鳳之軀如此兇悍,各位可莫要忘了,始鳳的招牌神通。”
“涅槃?”
無當聖母輕吟幾聲:“鳳族的涅槃並非毫無缺陷,雖可在瀕死時施展,涅槃後比此前更加兇橫,但涅槃大戰過後要沉睡許久恢復自身元氣。”
多寶道人吸了口冷氣:“誒,伱們說,這些先天神魔會不會涅槃?”
截教諸高手幾乎同時沉默。
正此時,瓊霄仙子突然一聲輕呼:“龜靈提醒我們先後退!她說鯤鵬有大算計!不過我聽不太清,她用戮仙劍傳聲,說話斷斷續續的!”
“斷斷續續?”趙公明快聲道,“誅仙四劍上被師父留下召喚咱們的禁制,爲何會斷斷續續?”
“娘希匹!這裡面肯定有大麻煩!”
多寶道人大吼一聲:
“師弟師妹,先撤!把闡教也喊上!快撤!大師兄快扛走玄都城啊!”
與此同時,正在朝此處疾馳的大鵬鳥背上。
抱着戮仙劍的龜靈靈滿心歡喜地喊了句:“完成任務!已經搞定啦!”
李平安戰軀總算鬆了口氣。
他道:“現在天道有點失控,幸虧有你。”
“哎呀,沒事啦,”龜靈靈眨眨眼,“咱倆你客氣啥,咱是你能一直抱的大腿喲!”
李平安笑着點頭:“那好,我心神先去本體那邊,能阻止鯤鵬涅槃只是暫緩之計……”
嗡!
虛空突然詭異震動。
李平安猛的擡頭,只見無數漆黑神雷劃過虛空,砸向天地大陣破口。
而一股強橫的意志,在大概三分之一的天道覆蓋之地不斷‘怒吼’。
【先天神魔,犯吾天地,自當誅滅!】
李平安:……
草,非植物!
他以前讓天道無麪人降下天罰,天道無麪人扭扭捏捏,還非要他耗費功德之力,甚至還數次給他搞石化。
現在他媽的!
玄都城處,數不清的天譴神雷橫空而來,將漆黑鳳凰、諸先天神魔同時淹沒。
若是換做平日裡,這些天譴神雷的總量,對大羅金仙級高手,根本不會有太多威脅。
但此刻,這些天譴神雷卻剛剛好。
剛好把鯤鵬打到瀕死,剛好把剩餘的先天神魔大半打死,剛好讓道門仙急忙躲避。
天地破洞前,漆黑鳳凰千瘡百孔、似是失去了生機。
近五百頭先天神魔的屍身靜靜懸浮,像是一座座形狀恐怖的仙島……
多寶道人喃喃道:“壞了。”
呼!
一團紫黑色火焰自漆黑鳳凰額頭綻放。
一團團火焰自這些先天神魔屍身綻放。
數十名道門頂尖高手,幾乎瞬間反應過來,朝漆黑鳳凰的額頭飛撲而去。
但……
當——
一聲鐘響自混沌海詭異響起。
在道門衆仙看來,各處火焰的跳動快到幾乎是像是在抽搐!
一團團火焰快若流光,匯入那漆黑鳳凰體內,漆黑鳳凰的軀體極速膨脹,一股強悍之極且還在不斷攀升的氣息,橫壓道門衆仙。
幾近大道聖人之境!
鐘聲詭異而來又詭異消散,撲向前的道門衆高手同時朝左右飛散。
一股金色火焰滾滾而來,將這些高手直接蕩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鯤鵬的大笑聲響徹天地邊緣。
只是翼展就有數萬裡的巨型鳳凰,脖頸、羽翼邊緣、鳥足都已化作暗金之色。
定海神珠鎮不住,番天大印壓不服!
眼前出現的這頭巨鳳凰,比當年鯤鵬巔峰時蘊藏的靈力而言,強大了何止百倍!
五百頭先天大神魔!
忽然,鯤鵬的大笑聲戛然而止,反而成了痛苦的嘶吼。
“彌勒……彌勒你對我做了什麼……啊,啊!不是你……啊!你休想控制我!”
鳳凰突然喋血,身周噴發出滾滾火焰,強橫之極的道軀出現了一條條裂縫,裂縫中彈出了一件件詭異的雕塑,原本優美的身軀膨脹的無比臃腫!
五百頭大神魔未能與他完全融合!
近五百條大道在互相沖突!
虛空打來道道攻勢,但根本無法撼動這頭巨大的鳳凰,這鳳凰口中發出爆喝,直接朝洪荒主天地方位振翅撞來。
“我要跟你們同歸於盡!同歸於盡!”
多寶道人嘴角瘋狂抽搐,高呼:“快!退主天地!他能把主天地撞爛!”
天庭邊緣。
內天道幻境。
鴻鈞道人嘴角的笑意不經意間消散,擡手指向棺中靈,冷然道:
“道友!你好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