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是何意?”
無麪人平靜地反問。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裝傻?”
李平安目中被怒火填滿:
“我二十年前就建了天道預警機制,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你盯緊那些百族餘孽,我甚至用了幾年時間給每個百族金仙都打上了標記!
“他們這麼大的行動,你卻一點都不知曉,他們合縱連橫不需要時間,不需要討論?
“你能監察太乙金仙境之下的生靈心聲!你怎麼可能提前發現不了!
“你說刑天被擄走的無影無蹤無波痕,混沌鍾出手固然可以做到這一點,但它怎麼可能不擾動歲月大道,歲月、乾坤、陰陽、五行是構造洪荒天地的基礎大道,它們也是你的基礎,你怎麼可能察覺不到歲月大道的波動!
“伱非要讓他死是嗎!他不死天道不能集權是嗎!他活着對你沒用了是嗎!
“說話!
“你他媽什麼時候把我也換了!”
李平安的元神一把推開天道無麪人,後者低頭不語,光滑的面孔上沒有傳遞出半點情緒。
李平安也覺得自己是被氣昏了頭。
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
現在必須解決問題。
他閉上眼彷彿就能看到軒轅黃帝渾身是血的模樣。
李平安的元神雙手擠着腦袋不斷來回踱步。
“陛下,”無麪人擡頭道,“天道本無性,貧道只會做有利於天地、衆生與天道本身穩固之事,包括效忠於陛下。”
“你別說效忠我!你效忠的是天道!你自始至終就是站在生靈感情的對立面!”
“可生靈的感情,比起讓更多生靈生存,陛下覺得孰輕孰重?”
“軒轅黃帝死了就能有更多生靈存活?”
“陛下明明知道天道未來發展的路線是什麼!”
“是什麼?”
李平安幾乎是在嘶吼:
“是打壓生靈,掌控生靈,把所有的生靈之力都握在你手裡!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算死這些高手,下一步你就是要弄天劫,弄長生劫!你要讓金仙和太乙金仙越來越少!你要避免上古天庭隕落之事再次發生!
“那你告訴我,誰來監管天道!軒轅黃帝死了誰來威懾天道!
“你就不會失控?
“你還說自己無性,你現在表現出來的就是生靈的自私!
“這一戰人族精銳損失過半,天庭就能去制定規則,但這樣的規則、這樣的天庭,跟上古帝俊的天庭有什麼區別!你玩的還是玩弄生靈那套!”
無麪人低頭不語。
李平安仰頭呼了口氣:“你現在肯定有辦法救軒轅黃帝,說出來,我們還可以繼續合作,不然這個天帝我不做了,你另請高明。”
“陛下!這是由混沌鍾構成的無解之局。”
無麪人急聲道:
“貧道此前確實有所隱瞞,只是因,貧道發現出手之人與其背後之人時,爲時已晚。
“策劃血海之事的看似是彌勒,實際上,背後在干預天地變化的是鴻鈞道人與那個超脫者。
“此刻內天道那十六名神靈尚未現身,他們的目標就是打擊天庭,貧道只能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這方面,保護天庭不失。”
李平安皺眉問:“背後算計的是鴻鈞和我那位老師?”
“不錯,貧道推演了諸多情形,所有的線最後都會匯聚到鴻鈞身上。”
無麪人道:
“軒轅黃帝現在其實有機會自己逃脫,但他並未捨棄自己的臣子和將士。
“等軒轅黃帝死後,我們可以封鎖整個血海,讓憤怒的人族煉氣士蕩平血海,這樣天地間就沒有了反天庭的勢力。
“所以在天道的判定中,這樣的發展趨勢是有利的。
“這就是……我此前對陛下隱瞞部分消息的原因……因爲陛下您一定不會同意這個計劃。”
“那你想過沒有,”李平安嘴脣在顫抖,“這次討伐血海是我下的令,他們是我派過去的!軒轅黃帝現在該多心寒,女魃現在該多心寒!”
“陛下,木已成舟,您並沒有算計他們,您只是無意間成了敵人算計的一環罷了。”
無麪人嗓音變得懇切:
“您不能因爲這件事就對天道有所成見,天道需要您的支持。”
“怎麼救軒轅,你只需要回答這個問題。”
“在當前的情況下,除非六教主歸來,或是請鴻鈞與那超脫者出手。”
天道無麪人補充道:
“鴻鈞讓紫霄宮隱而不現,就是不想現身。
“而且……太清已完成成聖蛻變,現在他是天道聖人,太清也在注視此地。
“您責怪天道對人皇之劫視而不見,太清其實也是這般。”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把我靈臺歲月流速變快,加到我能承受的最快!”
李平安元神盤腿而坐:
“一定有辦法,天無絕人之路,肯定是有什麼法子是我沒想到……慢着!”
無麪人動作一頓,剛要落下的玄天塔也靜止不動。
李平安略微皺眉,擡頭看向無麪人:“你剛纔說,內天道神靈?”
“是的陛下。”
無麪人忙道:
“內天道神靈的力量在迅速膨脹,他們躲藏在血海內,應該是彌勒的後手。
“不過,只要他們現身,貧道就能將他們壓服。
“只憑血海之力、以及現在血海內死去生靈的怨力,失去內天道幻境的內天道神靈們,沒有太大威脅。”
“這不重要,我剛纔想到了點什麼……神靈……內天道神靈……”
李平安目中多了幾分茫然。
但這茫然只持續了兩個呼吸,他腦後閃過一條閃電,道軀與元神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他還有一股援軍。
一股就算不能蕩盡血海諸妖魔,也絕對能逆轉戰局的援軍。
李平安喃喃道:“你是不是說過,絕天大陣內外的天道其實是同一個天道,只是因爲被絕天大陣隔絕開,才產生了神庭?”
天道無麪人也有點懵:“是,陛下。”
“我記得,這些神靈是可以在天道運轉下,瞬間降臨到各個地方,就是那些光柱。”
“確實是這樣,陛下,這些神靈本質上沒有實體,其存在形式與貧道相近,可以利用天道規則快速降臨。”
“我是天道序列第一,我可以下一道旨意,讓外面的天道臨時承認神庭的存在,並賦予他們相應的神權,而他們可以直接調動南洲的香火功德金雲,那無邊無際、海量的功德金雲?對嗎?”
“陛下!”
無麪人怔了下,忙道:
“此法過於冒進,有可能會讓神庭神靈……他們如果進入天道序列,就必須遵從您的命令……如果是有時限的承認他們是天道神靈,只要讓他們打完迅速回歸南洲,那影響並不會很大……”
“它可行對嗎?
“南洲的香火功德用來劈這些妖魔鬼怪,絕對夠用,是不是!”
“是,陛下。”
無麪人那光滑的面罩上出現了幾分情緒,是無奈,也有釋然。
“什麼陛下,”李平安嘴角似抽搐、似冷笑,目中是灼灼神光,“喊我玄龜大神!”
……
南洲神庭?
南洲的香火功德?
鴻鈞道人看着雲鏡中的李平安副元神,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哈哈哈哈!”
保持着妄日老人模樣的棺中靈撫掌大笑。
“妙啊!南洲神庭本來是他要解決的麻煩和敵人,他竟能想到把南洲神庭利用起來,此前他還給南洲神庭講了個故事,說玄龜大神是軒轅黃帝的化身。
“現在剛好就用上了!
“讓神庭去解救軒轅黃帝,南洲浩瀚的香火功德可被神庭神靈化作天罰天譴神雷。
“還真被他想出辦法了。”
鴻鈞皺眉問:“此法可行嗎?”
“只要道友不去幹擾,其實可行。”
棺中靈笑呵呵地道:“此間關鍵是南北天道本質是一個天道,只是互相之間被斬斷了關聯。
“只要天庭不攻擊南洲神靈,南洲神靈在外也可存在,當然,這對於南洲神靈而言是發現了一個新天地。
“當真有趣。”
鴻鈞嘆道:“道友安排的?”
棺中靈擺了擺手:“這可不是,莫要誤會,我給他留的後手,其實是一門元神修行法,他只要能臨時突破,悟到這個修行法更高深層次,就能瞬間把自己的戰軀和本體互換位置,鳳族戰軀還是能救出軒轅黃帝和女魃的,其他人臣救了也沒用。”
鴻鈞微微一怔。
棺中靈笑着搖頭:“我也沒想到,他竟打起了南洲神庭的主意,確實,南洲神庭也是天道的一部分,神庭天庭本來是敵對的關係,但神庭對這個天地所知不多,剛好利用神庭神靈的無知。”
鴻鈞緩緩點頭:“我並未合道,對天道理解還是淺薄了。”
“這個倒也不是。”
棺中靈笑道:
“只是你從最開始就沒把神庭的神靈放在眼裡,它們甚至都不算完整的個體,但今日,它們可以成爲承載南洲那海量香火功德的法寶。
“救軒轅者,南洲生靈。”
鴻鈞道:“此法還不一定能功成。”
“瞧,他們開始行動了,咱們這兩個老東西就看戲吧,他們如果真能破局,這場戲才更有趣。”
棺中靈擺了擺手,雲鏡中傳來了李平安與天道的對話聲。
……
“先想辦法讓下面的人知道,我們能救他們,讓他們不惜一切代價護好自身,廢了也比死了強!”
李平安快聲道:
“第一步……我們需要一個支點,讓左侍首立刻進南洲,讓她打開聖母宮與南洲的通路。
“用我戰軀直接對衆神託夢。”
“託夢?”無麪人道,“這個可能有些困難,貧道在南洲無法直接影響神庭,可以讓左侍首去傳旨。”
“傳旨太慢了……能把我的影像投射過去嗎?”
“能,需左侍首進入南洲,儘量靠近神庭。”
“投我的戰軀過去,”李平安轉身大喝,“青鸞!別打了!過來帶我去女媧宮!”
他在心底罵了幾句:“天道你再消極怠工,這天帝我也不幹了,拖家帶口去投奔我的第三位老師,這天地跟我本來就沒關係!”
“陛下,貧道省得了。”
少頃,青鸞神鳥載着李平安的本體衝向聖母宮。
正自虛空中極速趕回主天地的鳳凰戰軀,被濃郁的天道之力包裹。
天道與天帝動作無比迅速。
甚至,李平安半路還未抵達聖母宮,就已說服左侍首,讓左侍首率先進入南洲之中。
他說服左侍首隻用了三句話。
“軒轅黃帝正被圍攻,不救援人族元氣大損,聖母回來必然會萬分傷心。”
“我需要衣櫃裡面的通路保持暢通,讓我把南洲神靈帶出來,天道能壓制它們,你不用擔心它們會作亂,聖母怪罪我來承擔。”
“這是我唯一能想到救軒轅黃帝的辦法,伏羲氏可能遭遇了不測,此事的內情與今日之戰必有關聯!”
片刻後,左侍首遁入南洲大陣,爲天道提供侵入南洲的支點。
李平安戰軀的影像,直接出現在了神庭大殿正中,正在一隻只帳篷中忙碌的神靈們,突然聽聞了來自玄龜大神那囂張的呼喊。
“我的下位神何在!
“上位神界正在爆發妖魔戰亂,今日吾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讓你們去看看,上位神界是何等繁華!
“你們,不想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神靈嗎?”
而李平安本體抵達聖母宮大門前,站在青鸞鳥背上,自身已扮成了玄龜大神的模樣。
此舉確實會有巨大的風險。
他稍後就要用這個羸弱的本體,去面對那些腦子不靈光的神靈,若讓他們看出自己是在虛張聲勢,這計劃直接完蛋。
但他只能搏一搏!
又過片刻,聖母宮內飛出道道流光,一名名金仙境的老侍女率先趕出,要一同趕去血海馳援人族。
她們剛剛落位,大片金雲自女媧的寢殿飄了出來。
高空烏雲密佈,道道雷霆亂舞。
金雲上,以少昊神王爲首,一百二十多名擅戰鬥的神庭神靈,正滿是震驚、茫然地注視着這個全新的世界。
李平安自青鸞背部一聲冷哼,背後浮現出玄天塔。
天道之力驟然壓下!
金雲上的這羣神靈頓時瑟瑟發抖,那少昊神王更是面色蒼白。
它們感受到了那股浩瀚無垠的威壓。
它們看到了這個廣闊到近乎無邊無際的天地;
它們確切地感受到了,它們的玄龜大神,在這個真正的神界中,所擁有的至高無上之權柄。
它們的神界,果然是下神之界。
少昊神王定聲道:“父親!請不要毀滅我們!”
虛張聲勢的李平安淡定地點點頭,輕輕擡了擡手,天道威壓瞬間消失不見。
實際上,他來聖母宮的路上,已經在‘暫時允許南洲神庭神靈取得臨時天道序列’的旨意上扣下了天帝印。
李平安冷然道:
“此刻妖魔正在作亂,吾本可擡手將諸妖魔覆滅,但念及你們苦守南洲不易,給你們一個晉升上神界的機會。
“稍後你們遵從天道指引,直去血海之上,滅殺一切天道標記之妖魔。
“殺妖魔最多的前十個神靈,我會讓你們留在上神界,其他神靈只能等待下次機會。
“明白了嗎?”
南洲衆神聞言大喜。
李平安點點頭,大袖一揮,衆神遵從天道指引,瞬息間化作一束束金光。
金光自南海上空折了一下,直接鑽入海水,瞬息間遁入地下世界。
李平安拽着玄天塔卻直接奔去女媧寢殿。
無他,天道稟告,這些神靈離開南洲後,實力其實折損了許多,南洲的香火功德調動出現了一定的阻力,他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解決方法也很簡單,李平安的本體坐去了那個衣櫥內,將玄天塔塞入絕天大陣的出入口。
緊接着,無邊香火功德通過玄天塔匯入天道,這裡就成了一個管道,將香火功德送去那些南洲神靈手中。
那些曾在南洲,把龜靈、趙公明、軒轅黃帝劈到無比狼狽的神雷,即將在血海綻放!
這些神靈或許本身並不強;
但他們背後,是南洲匯聚十萬年的海量功德,是神庭對南洲天道確立的規則之力!
他們手中掌握的規則之力,就是此刻唯一的翻盤點!
這還不算完!
李平安本體帶着玄天塔在這裡充當管道,他心神就已挪去鳳族戰軀處。
大鵬鳥保持着極速衝回主天地,而李平安的這具戰軀卻沒有閒着。
事實證明,一個肯幹活的天道,纔是好天道。
天庭通明殿中,巡天鏡自瑤池手中突然消失,直接出現在了李平安戰軀掌中。
他劍指點在巡天鏡中,血海之戰的畫面出現在了他眼中。
慘烈;
只能用慘烈來形容。
人族最後的殘兵已被合圍,軒轅黃帝渾身是傷依舊在浴血奮戰,女魃滿頭紅髮不斷向外揮灑炙熱的岩漿,衆人臣已隕落半數。
李平安道心微微震顫,卻並未多看他們,而是將視線挪去了軒轅黃帝身周那快速追逐的流光。
天道標記,巡天鏡閃爍微微光亮,李平安初次使用巡天鏡的一項功用。
一抹天道之力擊中陸壓,李平安的虛影出現在陸壓元神面前。
“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