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
‘歡谷的追蹤術,就這種水準?’
李平安變成的小蜜蜂趴在一株靈花上,瞧着那一縷青煙朝東而去。
徐升前輩傳聲道:“平安,她已走了,去了東海之中。”
“嗯,還挺驚險。”
李平安應了聲,趴在靈花中又呆了一陣,這才振翅飛往不遠處的院落。
回去的路上,李平安多換了幾身行頭,也因此耽誤了片刻時間,但勝在安全穩妥。
又半個時辰後。
顏晟長老、微炎子執事、徐升前輩再次聚在李平安面前,徐升與顏晟自書桌前左右入座,微炎子只能抱着胳膊站在後面。
李平安簡單講了自己探聽到的消息;
徐升前輩也不會主動戳穿,李平安與歡谷魔女到底如何互動。
一旁的仙力結界裂開縫隙,清素負手入內,靠着書櫥靜立,清美面容帶着瑩瑩光亮。
她也想幫徒弟出謀劃策。
顏晟長老道:“看來,火滾煞現身的消息,應當是真的了。”
“我聽那個孫盈盈的意思,她對血煞殿的副殿主似乎很不滿,”徐升笑道,“這倒是一件好事。”
清素略感遺憾:“我也該去看着的。”
李平安暗道僥倖。
還好師父此前沒過去,不然孫盈盈摘他面具的那一瞬,師父大概率已是直接出手,而不會像徐升前輩這般,先穩一穩看看情況。
微炎子小聲問:“那咱現在立刻召集門內高手?”
“只憑萬雲宗,恐怕力有未逮!”
徐升正色道:
“對方既然在調兵遣將,後續必然是要給我們來波大偷襲,咱們不如廣邀衆友,給他們來個伏擊!”
李平安搖搖頭:“如果是隻動一兩個宗門的仙人還好,比如隗元宗與我們萬雲宗聯手,咱們能確保不會走漏風聲,但只要涉及的宗門、高手變多,很容易就走漏消息,讓對方以逸待勞。”
衆人各自點頭。
徐升撫須道:“老夫此前也是小覷了歡谷,這個歡谷專營消息買賣之事,所涉甚廣。”
李平安沉聲道:“歡谷始終是魔修衆,其內之人,性情乖張,行事風格與咱們仙道宗門有諸多不同。”
徐升前輩頓時笑眯了眼,卻也不多說什麼。
顏晟問:“那平安,我們現在還去給東盟衆兵將送酒菜嗎?”
“暫時先不送,可別這邊打起來了,那邊都喝醉了。”
李平安笑道:
“提前備下吧,後面慶功之用。
“現在我們需要做的事,一是調集門內高手來此地,但也不能調集太多,儘量保護好東安城。
“此外,就是查探清楚那個海中暗坊,現在到底有多少妖魔。
“東盟仙兵很樂意清剿妖魔,這是他們獲得功勳的唯一路徑,我們只要找到妖魔的蹤跡,其餘交給東盟仙兵就可。”
清素問:“三千仙兵夠嗎?裡面還有兩千是尚未成仙的預備仙兵。”
李平安仔細思量着,緩聲道:“只要對方沒有金仙境妖魔,足矣了,現在的問題是,咱們調兵太頻繁了也不妥。”
徐升笑道:“老夫去東海探查一番如何?”
顏晟用力嘬了口旱菸,忙道:“前輩您堂堂金仙,又是東洲煉器大家,如何能做這探馬之事?貧道去就是。”
“兩位別爭,還是我去,”李平安正色道,“顏晟長老坐鎮東安城,師父和前輩暗中護持我就可。”
徐升笑罵:“老夫成你袖中金仙了嗎?老夫也有很多正事要做!”
李平安含笑拿出了後天靈寶滄月珠。
徐升眼前一亮,前面這六七萬年都沒用過幾次變形術的他,熟練地掐印變成了一隻寶珠的木託,帶着‘嘿嘿嘿’的笑聲飄了過去。
滄月珠的器靈少年哆嗦了幾下,直接躲去了李平安靈臺。
什麼煉器名家,木託前輩罷了。
微炎子突然又道:“平安,天淵門的開山祖師剛剛派人送信,說只要你有需,可隨時去天淵門喊幫手,稍後只需去天淵門講道一場就行。”
李平安:……
“天淵門如何知曉我在東安城?”
“這個,”微炎子笑道,“八成是大志師祖給他們傳信兒了。”
“行吧。”
李平安搖搖頭:
“這個歡谷把我搞的有些疑神疑鬼了,他們的情報網似是無孔不入。
“天淵門那邊……替我給父親寫封信,務必送到我父親手中。”
“行!你說!”
微炎子拿出記事玉符,聚精會神地聽着。
李平安思索片刻,交代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請父親出面,讓天淵門派些高手過來東海支援,天淵門現在靠着第二鑄雲堂分堂日進斗金,自也該表示表示。
第二件事,是萬雲宗各商鋪進行避災培訓。
雜役弟子的命也是命,不能置之不理。
在各家商鋪地下修些庇護所,也非什麼難事,如果有妖魔作亂,還能救些城中之人。
東海之濱的諸坊鎮雖然最是繁華,卻也有幾分不利之處,這浩瀚無垠的東海之中,隨處都可藏納妖魔邪修。——這也是東海諸坊鎮繁華的原因之一。
第三件事,請門內準備一批靈石寶財,以萬雲宗的名義,去東安城之外的坊鎮,找歡谷買消息。
李平安切實體會到了靈石的巨大作用。
現在萬雲宗靠着鑄雲堂不斷聚財,總不能只賺不花。
多花些靈石給歡谷,也能讓萬雲宗多些耳目。
等微炎子帶着玉符匆匆離去,李平安伸了個懶腰,坐在椅子中打了個哈欠。
清素問:“有些疲乏嗎?不如歇息下。”
“嗯,連續施展靈蛻法,多少會有些睏倦,也不礙事。”
李平安目光帶着幾分懶散,悠然道:
“弟子此前最擔心的,其實是血煞殿一碰就縮。
“這個天地太大,又有西洲這般非人族掌控之地,血煞殿想要躲起來,想挖他們出來就變得十分困難。
“但好在,他們不躲,非但不躲,還要找回場子。
“血煞殿的副殿主一看就是底氣夠硬,且自身沒怎麼吃過虧的主,雙煞伏誅第二日他就趕來了東安城,還把火撒去了歡谷聯絡點,着實是……也不太好說,而且歡谷說的也不能全信。”
清素問:“接下來要幹什麼?”
李平安道:“先去兵營轉轉,跟此地的將軍通個信,而後再去東海探查一下。”
清素扯了下自己的衣袖,李平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終究是師父拗不過徒弟,李平安胸前多了個吊墜。
李平安戴上半面甲,繼續扮演莫問情。
直接用魔修的身份行事,確實無比方便。
……
半日後。
“呼——” 李大志緩緩吐了口氣,捶打着自己的老腰,朝鑄雲堂外堂溜達着。
一束虹光自凡事殿飛射而來,化作了王鑫輝的身形。
“師祖!平安來信!”
“哦?”
李大志瞬間精神抖擻,施展仙術直接解了‘腰乏’,接過玉符瞧了幾眼,啞然失笑。
“平安這般想的不錯,在各家店鋪地下弄個庇護所,確實總好過讓那些雜役弟子直面襲擊者,簡單佈置下,幾日就可完成此事。
“天淵門那邊倒也不用刻意說,他們已經準備派人去東安城了。
“鑫輝啊,玉符是誰送回來的?”
“是外門崔長老,剛從東安城回來!”
“嗯,”李大志負手低頭仔細思索了一陣。
王鑫輝清了清嗓子,小聲道:“還有一個消息,是東安城那邊傳回來的,有人又在西洲散播消息,說……咱們平安是軒轅黃帝陛下的私生子,養在了李家,如何如何。”
“啥玩意?”
李大志瞪眼罵了句:“哪來的這謠言?我兒子可是我親眼看着生下來的!誰良心壞了造這種謠!”
王鑫輝哭笑不得,忙道:“師祖,此事主要是在西洲流傳,我們是從歡谷那邊得到的消息。”
“西洲,”李大志喃喃道,“難不成,跟前次造謠臨正仙朝有軒轅血脈的,是一夥人?他們圖什麼?就是有意針對我萬雲宗?”
王鑫輝在旁提醒:“師祖,西洲絕大部分妖物,都是被軒轅黃帝陛下驅趕過去的,他們最恨的就是軒轅氏這三個字,想來,有人故意傳平安是黃帝陛下的私生子,就是爲了引火燒我們萬雲宗。”
李大志負手踱步,又問:“伱說,會不會是觀海門在故意搞事?”
“很有可能,不過觀海門如何在西洲放出的消息?他們難不成還有聯手的妖魔?”
“罷了,”李大志搖搖頭,“現在拿觀海門也沒什麼辦法,而且觀海門也不都是壞的,其內大部分的門人弟子也都是良善之輩,壞的是那些別有用心之人,以及他們的老一輩。”
王鑫輝嘀咕道:“那不就是在根子上爛了。”
“我寫封書信,幫我帶給平安。”
李大志轉身趕回自己的‘辦公間’,口中還不忘說着:
“我家平安人暖心善,可別真的被他們算計了,不行就回山住着嘛,在外面東奔西走怪累的。”
人、人暖心善?
王鑫輝嘴角一陣抽搐,心底劃過了一句句來自藥塵峰天仙前輩們關於‘被迫煉製迷丹’的吐槽。
行吧,人暖心善。
……
咕嚕嚕嚕——
李平安化作的帶魚甩了甩尾,嘴裡吐出了一連串的泡泡,朝下方那深邃的海溝慢慢沉降。
如果不是變形之法有限制,他其實想變成一粒沙塵,自海溝兩岸‘不經意滑落’,這般最是保險。
木託前輩、咳,徐升前輩傳聲道:“那個暗坊在海溝下三百丈,你能見到一個橫開的縫隙,裡面就是上古洞府,老夫的金仙仙識也被陣法攔下了,此地應當並無金仙道韻。”
李平安傳聲嘀咕:“還是不能大意,咱們在附近探查下就可,前輩您看着我點。”
“放心,事有不對,先跑再戰。”
徐升無奈道:
“你都叮囑我一路了,放心吧,老夫這麼多年又不是白混的!
“當年痛擊百族,咱也是正面戰場出過力的!”
李平安笑道:“前輩您實力高強、道法精湛,自是不擔心,晚輩還沒成仙。”
“一品元仙弄得過你?”
李平安嘆道:“那也不才堪比元仙,還是太弱了。”
清素道:“確實是這般。”
李平安只覺得心口被人輕輕紮了一下。
略痛。
他化作的這條小帶魚,已悄悄地靠近那處十多丈高、近三十丈寬的岩層縫隙,思索要不要混進去,以及該如何混進去。
這縫隙內像是有岩漿涌動,粗略感受下,能發現十多道陣法光壁與仙力結界。
所謂暗坊,通俗來講就是黑市。
坊鎮之中不方便交易之物,在此地自可隨意買賣,也是魔修、邪修、妖族高手經常光顧之所在。
東盟對暗坊的態度,就如他們對魔修的態度,總體曖昧模糊,出了事就懲治一番。
正此時,一條指節大小的小魚,自不遠處緩緩遊過。
李平安一眼就看出,這小魚並非生靈,而是……隗元宗傀儡秘術?
此地水壓頗強,這種一看就是淡水小魚的‘物種’,不該在此地出現。
“前輩,您看那邊那條小魚。”
“咦?怎麼有點我隗元宗秘法的味道?好像,這就是異形傀儡之術,應該是探查所用。”
“可能是徐兄給歡谷的。”
李平安如此一說,徐升前輩也就不再多提什麼。
那條小魚朝不遠處游去,李平安化作的深海靈魚悄悄跟上,沿着暗坊入口上方,悄悄追蹤這條傀儡小魚。
片刻後,在離着暗坊入口十多裡的一片海底窪地中,李平安尋到了一股略有些熟悉的道韻。
孫盈盈?
這個道韻可比孫盈盈的道韻強太多了,兩者只是同源……也不對,孫盈盈在醉月樓中,本就隱藏起了大半修爲。
他化作的靈魚遊了好一陣,在徐升前輩的指點下,繞到了孫盈盈的藏身地。
——若非徐升在這,李平安還真不好尋到孫盈盈。
李平安只見,那個窈窕的身影趴在海底沙牀。
她個頭不算太高,比溫泠兒只高了兩三寸,身子總體偏瘦弱,那對纖腿筆直渾圓,身段上的唯一缺點也就是罪惡不大。
清素問:“殺了嗎?”
“不殺,師父,這個是歡谷的接頭人,”李平安小聲道,“咱們剛好借她進入暗坊查探。”
徐升嘀咕道:“她自己都只是躲在外面探查,還指望她能帶你進去?”
清素也道:“不到萬不得已,不可用控制旁人元神之法,咱們是仙道煉氣士。”
“好,師父您放心,弟子也不會用這般法門,您跟前輩兩人藏好。”
言罷,李平安深吸一口氣,化作的小帶魚慢慢朝孫盈盈落去。
孫盈盈警覺性還不錯,轉身看向帶魚,收起手中玉符、捏住了一把匕首。
李平安撤掉變形術,身形立刻朝海底匍匐。
他袖中多了兩片微小的魚鱗,而這魚鱗化作木託和吊墜,歸於李平安懷中。
孫盈盈那雙杏眼一瞪,鬼面面具差點掉下來,歡喜地傳聲:“問情大哥!你怎麼尋到我的?”
李平安微微撇嘴,指了指孫盈盈手邊遊動的幾條傀儡小魚,又拿出了一隻從未示人的傀儡綿羊,在孫盈盈面前晃了晃。
孫盈盈突然出手,將那拳頭大小的木雕綿羊憑空抓了過去。
“送我的嗎?我好喜歡!”
“我!”
李平安感受了下孫盈盈此刻顯露的道韻,瞬間沒了脾氣。
他心底已開始思量,如何忽悠眼前這個‘幾百歲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