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煙神色悽苦卻堅定不已:“我既已回到東凌,就是已打定主意照看他,你們不必擔心,大王正值壯年,本就鋼筋鐵骨,身康體健,眼下,想必也只是一時累了而已,想大王真龍之身,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他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看着朝顏心事重重的樣子,她到底忍不住:“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儘量隱瞞大王病情,以免東凌政局散亂,提防有心人趁勢作怪!”
朝顏久在朝中,深知其中利害。眼下被她一句點破,直怪自己前些日子過於心急,竟然忘了此等大事。只不過,這個女子,難怪大王不忍殺,卻也放不得。如此玲瓏剔透、聰慧靈敏的女子當真讓人又愛又怕!
黃昏時分,王后前來,微兒護着靈煙躲進屏風之後。靈煙回來的消息如今只有朝顏和微兒還有少數幾個江心閣的人知曉,而他們都是葉凜天的心腹之人,所以王后根本不疑有他,只是帶着世子殿下稍稍坐了一下,便被朝顏以世子身體爲由哄離昭和殿。
屏風後,靈煙苦笑起來,從沒想過,有一日她洛靈煙竟成過街之鼠,四處躲藏,不敢見人!看她的神情,微兒就能猜到她心中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如今的自己還能不能哪怕絲毫的安慰她孤獨無依的淒涼!
正揚宮內
一道清脆的巴掌聲使門外的敏姜王后堪堪止步,擺擺手示意一旁的宮女退下,她猶豫着走上前,裡面洛旭揚的吼聲依稀可辨,只是卻不知爲何近段時間,她一貫溫文爾雅、和氣斯文的夫君爲何總是一副怒火沖天的模樣。
“你是說,你的營救計劃已然成功,是五兒自己臨時反悔,重返東凌?”
“奴才不敢,是奴才的錯,是奴才無能,未能將公主帶回,請主子發落。”
許是發泄過了,此時洛旭揚也沒了適才高昂的怒火,他獨自坐在一旁,許久才問道:“你適才說,東凌王病危?”
“是,據飛鴿傳書來看,公主正是因爲看到州府佈告,才執意迴轉的。”
大手一揮,洛旭揚倏地站起,臉上不知是不是笑容的笑容令尉庭膽戰心驚:“速速宣右相、閔老將軍以及賀千羽千機樓見駕!”
尉庭匆匆離去之後,正揚宮側殿內,王后敏姜和幾名隨從正慢慢走出:“今日之事都給本宮爛在肚子裡,記住,今日本宮從未出過上儀殿大門。”敏姜眼神狠辣,音調卻有些抖。
她不敢回想自己剛剛聽到了些什麼,腦子卻不受控制的轉動着,消失了多日的靈煙竟然去了東凌?聽大王的意思似乎還和東凌王有所牽扯?可是她不是尚在新婚中嗎?東凌王病危,大王卻緊急召見右相一派,甚至還有大王傾力培養的年輕小將賀千羽又是爲什麼?千機樓是聖龍軍事重地,她雖貴爲聖龍國母卻也從未窺見分毫,眼下,右相一派齊集千機樓是不是可以說明天下將亂?
如若大王知道她在門外偷聽,又會如何看待她?即便念及夫妻情分,輕輕放過,夫妻之間好不容易得來的信任也會煙消雲散!眼下,南方各國大部分都已分崩離析,只餘百盛、木連等國還在苦苦支撐,氏域國若不是有父王的先見之明,一早令她和親,此時怕也難逃被吞沒的命運。
眼下局勢已然明朗,南方各國已不足爲慮,接下來毫無疑問,就是聖龍與東凌的較量。從來一山難容二虎,兩國國力又在伯仲之間,所以聖龍和東凌之間必有一場惡戰。可是在此緊要關頭洛靈煙卻又爲何在東凌出現,而且很顯然又與東凌王有所牽連?
若是求和,倒也未嘗不可!只是聽大王的意思,又完全不像那麼回事,千機樓三個字始終在她腦中盤旋難解。腦中飛轉,卻又想不論是戰是和,她,如今的重中之重還是父王所說的子嗣問題。
自己入宮也有一段時日了,可是始終未有子嗣,只是放眼偌大的後宮之中,卻也不見哪位后妃懷有子嗣,就連當初盛極一時的雲妃,也從未傳出過子嗣的消息,會不會?會不會是大王有何不妥?
深吸口氣,她急忙抹掉腦中這個大不敬的想法,縱然如此,她也不能有絲毫懷疑,更不能露出絲毫破綻!
這個時候,無論對氏域國,對她父王,還是她自己,穩穩的依附於聖龍纔是首要!
也許是感受到了靈煙的氣息,也許是信誠感天,靈煙回到東凌不過七日,葉凜天居然醒了過來!
雖然瘦了很多,身體也變得無力,但是他畢竟醒了過來,回到了東凌子民的身邊!這日,舉國上下大肆歡慶!然而主人葉凜天此刻卻坐在龍牀之上,享受着靈煙無微不至的照拂。喂完了藥,靈煙拿起身旁的手絹輕柔的爲他擦去嘴角的水漬。葉凜天動也不動,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的臉。
被他盯的實在受不了了,靈煙擡起眼狠狠的瞪着他,可是她此刻紅霞滿腮、眸染薄霧哪裡有絲毫惱怒之態,只是淡淡嬌羞,薄薄怨!
朝顏大步跨進門來,有些不甚自在的看了靈煙一眼,就朝着主子的左耳側去。葉凜天不甚自在的咳了一下,朝顏馬上明白他的意思,索性朗聲回道:“聖龍昨夜突然對百盛用兵,今日正午時分已拿下百盛邊關重鎮餘陳,現下,聖龍二殿下也已動身歸國。”
屋內衆人都不言語,朝顏頓了一下卻又突然說:“聖龍王已宣佈,認命洛紹揚爲右相,認命程朔爲太尉,暫掌聖龍兵馬。”
聽聞二哥回朝,靈煙神情激動。她知道大哥之所以倉促對百盛用兵,無疑是要震懾南方殘餘尚處在觀望之中的小國,然而,將二哥召回朝廷,出仕任右相之職,則意在自己。
不知靈煙心中真正所想,葉凜天還以爲靈煙是擔心聖龍的成敗:“百盛兵將雖多,但久未經戰事加之這些年百盛王對軍事甚爲鬆懈,甚至連常規練兵的動作也難見到,聖龍兵強馬壯,士兵能征善戰,定可大捷而歸,煙兒不必擔心。”
“大王有何打算?”
“孤並不懼,此番洛旭揚倒是替孤省去了不少功夫,他若能將餘下各國一一收服,孤便可一勞永逸。”
聽出葉凜天語氣中對大哥的不屑,靈煙有些納悶,似乎一直以來葉凜天對大哥都是這般態度,卻不知這般不屑從何而來:“大王對我大哥似乎很不以爲然?”
“洛旭揚十八親政,距今已近十年,卻還不能獨掌朝政。聖龍朝中上有太后秋夢歌,下有文臣之首洛紹揚和武將之首洛靖揚,他怕是連兵符都沒碰到過吧?”
靈煙對他此等輕敵之舉深感危險。她瞭解大哥,大哥年幼見過,臨亂親政,前有叔父虎視眈眈,後有母后大權實握,能走到今日,足見大哥城府之深。她也一貫認同“若不能一擊即中,倒不如韜光養晦”!
不過看來葉凜天是將這種韜光養晦徹底看成了無能無爲。世間帝王幾許,有他這樣鋒芒畢露的,必然也有像大哥那般蓄勢待發的。然而,她雖然心知肚明卻並不能提醒他,說到底,他們也是敵人。如今大局已定,東凌與聖龍遲早必有一戰,縱然她此生再不能回到故國,卻也不能背叛國家和親人!
所以大哥纔派人前來救她,就是不想讓她夾在中間難以自處,可是她卻親手毀掉了大哥的一番心意,還讓自己陷於兩難。
大哥此番會將二哥調回錦川,用意明顯。他早知道突襲百盛必成,所以百盛王根本不敢對二哥有何不敬,有二哥在手他們還能安然投降。得手之後,未給任何人喘息之機又將二哥調回錦川出仕爲相,明裡當然是重用兄弟,實則恐怕,是怕二哥在百盛日久生變,還有她,她在東凌日久,大哥也一定會相辦法制衡於她,將洛紹揚握在手中爲質就是最好的辦法!
大哥太清楚自己對二哥的感情,是寧可自己丟掉性命也要保全二哥的,所以他纔會讓二哥入朝爲官。只怕二哥入朝才正是危險的開始,她瞭解大哥,大哥對於二哥之才一直耿耿於懷。如今朝中,右相一派已被程朔經營多年,二哥入朝孤掌難鳴,勢必處處碰壁。她知道大哥此舉一方面,意在控制二哥,收縮二哥在朝中的能量,有二哥爲質,則她不敢有變。另一方面則是對她此次抗命不遵、擅自行動,還以顏色!
眼下,她纔開始後怕,若是再也回不了聖龍,二哥的命運將會如何?她自己的命運又將如何?
而此時,對於洛旭揚,一切才只是剛剛開始!
任命程朔爲太尉,他便可牢牢掌控聖龍軍隊。三弟失蹤以後,兵權旁落始終是他的心腹大患,而如今一個程朔就能讓病中的太后放心大膽交出兵符,何樂而不爲!
而靈煙身在東凌日久,他雖然篤定她不會變節,然而未雨綢繆總是萬無一失的。此番拜洛紹揚爲右相,既可堵住文臣雅士不滿他排斥兄弟的謬論,又可輕而易舉以程朔經營多年的右相一派牽制、架空洛紹揚,更是一舉多得!
接下來,就是拜此次大捷而歸的賀千羽爲大將軍,讓他接替洛靖揚成爲衆將士心中新的戰神!然後就是設立廷尉署,由文臣監督武將一舉一動,文、武相互制約,才更便於他掌握全局,督管朝臣!如此纔可發揮千機樓最大的能量,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只是個好看的擺設而已。
再然後,他要憑自己的力量,接回靈煙,讓蕭徹從她心裡完全徹底的消失。然後恢復她原本的身份,堂堂正正迎娶她爲王后,讓她爲自己生兒育女,與他白首與共,共享天下!
爲了這一天,他籌謀了十多年,等待了十多年!爲了這一天,他小心翼翼守着自己的心,守着自己皇位!爲了這一天,多少年了,他不允許其他女子懷上他的子嗣,做他的妻子,雖然事有所變,王后之位他最終還是給了敏姜,但是那又如何,那個女人對他而言,本不值一提,只要打敗東凌,澗海天下皆屬他洛旭揚,而他,輕輕鬆鬆就能廢掉一個無所出的王后。
到那時,她的靈煙就會回到他的懷抱,並將永生永世,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