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水推舟罷了。可是,我早說過,世上唯一不可控制的唯有人心。心不在一起,人就不可能在一起。”像是想通了似的,靈煙眼神中有堅定的神采一閃而逝。
轉瞬間,又是那張風輕雲淡的面容,適才的決絕與堅定似乎都只是微兒自己的錯覺。
不管衆人如何揣測,如何混亂,靈煙總能讓自己的生活遠離紛擾,輕鬆愜意。每日裡她還是會喬裝到花園裡、湖邊稍稍走一會兒、靜靜坐一下,那沉靜的樣子就好像那些鋪天蓋地的流言與謠言統統與她無關似的。
然而,有些人註定要與紛擾和危險同行,正如眼下突然出現騷擾的黑衣人。暗中蟄伏的護衛傾巢而出:“調虎離山,不要追了,寸步不離保護公主!”抽出腰間軟劍,微兒處變不驚沉穩的命令道。
然而那些黑衣人明顯有備而來,雖然此處略微偏僻,但是能在皇宮大內動用大批刺客,又豈是泛泛之輩。果然不多時,護衛們已經被阻截成段,彼此不能相顧。
只有微兒緊緊的將靈煙護在身後。
刺客精兵壓上,人數衆多,微兒始終勢單力薄,已經漸漸處於下風。身後又有三、五黑衣人涌上,眼見着後面一人的手已經快要欺上靈煙肩頭,微兒嬌叱一聲,一劍斬斷交手之人右臂,劍鋒驟轉,一劍刺入對方喉口。
只是她自己腹部卻也被對方長劍貫入,靈煙驚叫一聲“微兒,小心”卻還是晚了。看着微兒腹部血流如注,靈煙再一次怨恨自己這不爭氣的身體。
只是高手之間,往往在一個錯眼之內輸贏即定,因此上,不管微兒如何努力卻還是未能阻止靈煙被擒。靈煙只知道被套在一個黑色布袋之中,然後便人事不省。
再次醒來時,雖然不知是什麼時辰,但是從那顛簸的幅度,就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正身處馬背之上。靈煙心中暗自盤算着:既然他們在宮中都敢如此光明正大刺殺自己,那麼出那道宮門對他們來說肯定不成問題,她身份敏感留在宮中畢竟危險,如此看來他們一定是受人之命要將她帶到某一個秘密之所。既然如此大費周章劫持與她,想必他們的主子倒也不會馬上就要了她的命,只是等待她的就不曉得會是什麼了,也許會是微兒所說的那法臺公審?她不能就此妥協,一定要想辦法脫身,縱然是死也不能不顧自己以及聖龍皇朝的尊嚴!
她心中如此決定着,腦中則飛快想着脫身之計。這幫黑衣人很像是上次夏鄔城中林子裡遇見的那批人,他們訓練有素,武功高強,皇宮重地也能進退自如,想必乃是宮中居高位者豢養的死士!
就在此時,他們停了下來,然後自己重重落在地上,緊接着她的頭頂照進一絲微光,她知道這次很可能是自己最後的一次機會了:“諸位壯士,本宮乃是聖龍國靈煙公主,也是聖龍軍師青冥。本宮知道你們多次爲本宮而來,本宮失手被擒,困於東凌,諸事不能隨己,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多見諒。”果然,束着的布袋口打開了,她被人粗魯的揪了起來。
“不管你們受何人指使生擒本宮,本宮都告訴你們,東凌王葉凜天執迷本宮,此時想必已親自出城來尋,若是一時不察被東凌王查出根底,你們,你們的家人還有你們的主子都不得善了!”微微眯起眼,發現日已西斜,眼下像是在城郊之地,四周只有一望無際的荒野,稀稀落落幾戶農家,幾畝農田,似乎還能聽到潺潺水聲。
倒是一處偏僻少人的所在,看來她所料不錯,他們果真是想將她藏匿起來,留待後用。
“本宮與東凌王的關係,你們多多少少也應該有所耳聞吧?你們該知道留下本宮始終是個禍害。不過你們既然敢入宮行刺,想必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既然一心效忠就該爲主子考慮。此時殺了我對你們來說易如反掌,既可爲主子分憂,又能一勞永逸,永除禍根豈不兩全其美?”
“螻蟻尚且偷生,公主此番慫恿我等殺你,又是何意?”
“因爲,本宮早有輕生之念。本宮一朝不慎失手被擒,本以爲能痛快成行,卻不想東凌王竟貪圖美色,不肯殺我,又將我以鐵鏈鎖於牀上,本宮乃是一國公主,皇親貴胄,豈能受此羞辱!多次自殺未成,如今他還異想天開欲娶本宮爲妻,本宮早爲人婦,一女不侍二夫,本宮寧願身死,只求留下清白之身,保全名節。”說話間,靈煙將其覆於面上的輕薄面具摘下,露出傾國傾城如花容顏,再加上適才她那番話,與他們所知基本一致,心中不免一動。
靈煙整整衣裙,鄭重一禮:“請諸位壯士成全,本宮只想爲夫君守節,甘願領死,只是身爲皇族,只求最後一絲尊嚴,請壯士們用此物送本宮上路。”解下腰間之物雙手奉上。
眼前本也都是血性男兒,眼見一如花似玉女子受此凌辱,卻心心念念只想爲夫守節,不免欽佩!原來她並非什麼魅惑人心的妖女,而是冰清玉潔的貞潔烈女,都只怪生的這副天仙樣的美貌容顏纔會招此橫禍!原先的鄙夷不齒頓時變成欽佩仰慕!
眼看他們似有所動,靈煙適時的落下清淚兩行。習武之人本就大而化之,更兼靈煙此番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的模樣倒是勾起他們心中憐香惜玉之情,領頭那人甚至下馬攙她起身。靈煙看事情已有轉圜的餘地,更是心切:“壯士們回去覆命,只說是混戰之中,失手將其殺死即可。本宮在東凌本就是人人得而誅之之人,想必也不會受到過重的責罰,請諸位壯士能給本宮最後一點尊嚴,本宮即便下到黃泉也不忘諸位恩德!”
片刻,爲首那人低聲道:“既如此,我們便得罪了。你們二人將靈煙公主帶到無人之地,用此綾綢送公主上路!”
隨手指了左右兩人,靈煙更是感恩戴德的隨着兩人靜靜離開。下了小路,來到一處田埂旁,兩人停下腳步,靈煙微微側身,右手趁整理儀容之時,偷偷拔下銀釵藏於袖中,只待機會來臨,就可攻其不備。
果然,其中一人走進她,取過她手中束腰絲帶,低着頭走到一旁,另一人以眼神示意她過去。正在這時,靈煙突然發難,傾盡全力將手中銀釵刺向那人喉口,那人毫無防備只吭了一聲隨即倒地,靈煙極度慌張,急忙轉身刺向旁邊那人。
那人好似聽到聲音剛好回過頭,卻看見靈煙舉着染血的髮釵向他襲來,他頭一歪閃過了偷襲,然而田埂路窄,他這一個閃身不打緊,重心不穩,跌坐在地。靈煙看一擊不成,知道不會再有機會,趁那人尚未站起之時,撩起裙角,狂奔向前。
身後那人步步緊逼,她本就體弱,更兼此處鄉間小道、坑窪不平,靈煙跌跌撞撞、一路狂奔,卻見不遠處有一山澗,夕陽之下閃着銀光,煞是美麗!
靈煙回過頭,那人眼看着已經越來越近,再有幾步,自己此生恐怕再與家鄉無緣,既然進退無路,倒不如……
靈煙猛然轉彎向着那處山澗飛撲而去!
而遠方葉凜天騎着那匹威風凜凜的高頭大馬,正急追而來。適才在路上已經抓獲那羣膽敢入宮劫人的黑衣人,得知他們向此而來,急忙踏着農田打馬而來。
卻只看見,靈煙向着那處山澗直直墜下!
“不要!”葉凜天的聲音都已經變了調。
然而靈煙卻根本沒有聽到他的大吼,她腦中只有最後一絲清明的念頭:這樣也好,至少魂魄可以回到家鄉,回到她的親人、愛人身邊。
冰涼的河水好像成千上萬把匕首,刺穿她的皮膚凌遲她的骨骼,然而不管怎樣的疼痛也都只有一瞬,胸腔內滿溢的河水已經讓她完全失去了意識。
葉凜天眼看着靈煙的身體最終消失在眼前,他呲目欲裂,心如刀絞,心神悲慟,口中溢出鮮血,隨即墜下馬來。朝顏連忙將他扶起,他已然刷白的臉上,冷汗殷殷,口中卻只無意識的重複一個字“救,救,救……”
朝顏快速下令:“所有人,馬上去找適才墜河的女子,務必儘快救起。”
片刻之後,葉凜天緩過那陣眩暈,掙扎着起身在朝顏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沿着河岸尋找。不多時,下游稟告,已經救起一位額間生有紅蓮的女子。
葉凜天甩開朝顏的手,一個提氣,破空而去。他施展輕功趕到的時候,周圍衆人正在對靈煙實施急救,她俯身被放在大石之上,一人從背後拍着她的胸膛,想讓她儘快吐出積水。
葉凜天撥開衆人跪坐在她身邊,將她攔腰抱起,放在自己肩上,輕輕抖動。因爲溺水時間並不很長所以不多時,靈煙就已吐盡胸中積水。
抱着她冰涼的身體,葉凜天再次施展輕功消失在衆人面前。朝顏正等在岸邊,此時看到主人身影匆匆而來,忙牽着馬迎上前。葉凜天才一落地,忙小心翼翼將靈煙放上馬背,緊接着迅速跨上馬背,一聲斷喝“駕!”胯下寶馬呼嘯而去。
回到宮中已然是夜半時分,微兒腹部、肩部和手臂多處被包紮着,但仍是按着腹部傷口執拗的站在蘭庭門口等着靈煙。
終於盼到他們回來,看到的卻是葉凜天臂彎之中那個渾身溼透、髮絲凌亂、人事不省的洛靈煙。“公主!”微兒含着哭聲的呼喚也變了調。
“別囉嗦,快傳太醫,把所有太醫統統召來。”
坐在牀邊,葉凜天看着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嘴脣發紫的靈煙,看着她臉上那道深深的刮痕,看着她偶爾不自覺的痙攣,肝膽欲裂!太醫們匆忙趕來,但是誰也不敢出聲勸那個已完全不成人形的葉凜天離開此地。他好像呆住了似得,靜靜的坐在牀邊,靜靜的看着太醫們忙前忙後。
他已完全被靈煙衣衫下那數條不堪入目的傷口嚇到了,顫抖着伸出手卻將手掌貼上靈煙毫無起伏的胸膛。
“大王,公主還活着!”一位太醫看着他灰白的臉色,以爲他覺得靈煙已經離開人世纔會如此,於是小心翼翼的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