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煙落落大方、彬彬有禮的模樣着實令柔佳王后滿心的怒氣一時之間無處發泄。再不廢話,柔佳王后緩緩踱步,徑直走到靈煙的繡牀上坐下,擡眼環顧四周,心中盤算該如何出口。
靈煙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心下也有些忐忑。王后眼神中的妒恨她看的一清二楚,此時自己並不清楚王后到底是如何自己的存在的,只是眼下來者不善,她清楚在這個舉目無親、四下無友的地方,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也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她現在還不能死,尤其不能不清不白的死在這裡!心思轉動間,她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
“這裡離擎華宮大殿最近,原是大王日間小憩之處,平日少有人敢靠近。卻不知聖龍國的靈煙公主您,爲何會在此處?”
“此乃兩國機密,若大王並沒有告知王后的話,也許是出於什麼深層的考量,但若是如此靈煙更不能透漏其中玄機,以免壞了大王的計劃。”靈煙真真假假的話翻來覆去的說,她知道此刻一定已經有人去向葉凜天彙報此處的情況,她必須拖延時間撐過去,眼下的一切還是留給葉凜天去收拾纔好!
“機密?你一介女子與我們大王會有何等機密,竟要如此防備?哼,本宮以爲,公主會像看上去的那般坦然,卻原來行事竟是這般遮遮掩掩,別有用心!”
“王后言重了。”靈煙笑的更加燦爛,走近兩步,俯下身對着柔佳小聲道:“靈煙藏身此處行事不免小心,可若說別有用心靈煙實不敢當!萬望王后暫息雷霆之怒,不如還是先找大王問清原委纔好!”
“既是讓我問清原委,卻又爲何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回答?你有何事隱瞞本宮,你到我們東凌內宮之中到底有何機密,還不快快言明,以解我心頭之惑,也可爲你自己辯解,否則以你的身份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靈煙不是不想與王后細細說來,只是沒有大王的命令,怕若是因此而惹得大王不快,反倒叫大王與王后心生嫌隙,如此得不償失靈煙勸王后三思。”
“啪”的一下,王后一掌拍在牀前的矮几上,一個瓷質的茶杯晃了兩下,王后霍然起身,指尖幾乎快戳到了靈煙的鼻尖:“膽敢威脅本宮!還敢在本宮面前惺惺作態裝出這一副冰清玉潔的模樣,卻原來也是居心叵測,雞鳴狗盜之輩!”
靈煙心下暗道“不好!”王后與自己初次相見卻如此大發雷霆,難道是,難道是懷疑自己與葉凜天的關係?她心中千迴百轉,思緒良多不免一時竟有些走神,這副神情對於本就怒氣衝衝的柔佳無疑是火上澆油!
想到自己十年如一日的冰冷嚴肅的夫君,在自己母妃忌日之時竟會如此柔情蜜意,深情款款的對待另一個女人,她再難自持。擡起手臂,一個巴掌“啪”的就落在了靈煙略顯蒼白的小臉上。
清脆的巴掌打醒了靈煙的神智,這是她此生第一次捱打,從小到大,她都是被人捧在手心裡疼愛的,卻不曾想今日竟會受此大辱,一時竟也愣在當場,忘了反應。眼看這第二巴掌就要落下,卻聽見門邊有人低喝一聲。
“住手!”然後只覺一陣風似得,那人就到了自己身前,擡手就將自己擁入懷,全然不顧柔佳已然慘白的臉色。
“王后怎麼會到這兒來,孤記得已經明令禁止任何人靠近這裡。”
葉凜天只冷冷的一掃,柔佳就連忙跪下,連告罪的聲音都是發顫的:“回大王,臣妾聽聞這裡住着一位佳人特來問候。”
“問候,就是像你剛剛那般的問候?”葉凜天一手攬住已然完全被打懵了的靈煙,看也不看的怒斥:“馬上滾,日後也不準靠近此處,否則別怪孤不念那點夫妻情分!”
柔佳不敢多留,告罪之後馬上離去,只是那眼中的恨意不減反增。
當時恨極,出手難免使出全力。一會兒的功夫靈煙的臉已經浮腫起來,一片紅霞火辣辣的印在左臉頰上,靈煙纔回過了神,委屈的眼淚就一個勁兒的往下落,止也止不住。
看她落淚葉凜天也是心疼,忙將她抱在懷中低聲誘哄着,在淚眼迷濛間靈煙看到葉凜天急的發汗的臉,只覺更加委屈,明明她只是俘虜卻揹着媚惑君心的罪名,這時候她也無力去追究自己到底是否有媚惑君心之嫌。
好不容易把靈煙哄睡着了葉凜天走到門邊,微兒迎了上來:“主人,今日是微兒的錯,是微兒大意了,竟沒想到王后會帶人強行闖進來。”
葉凜天挑起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邪魅笑意:“無妨!”
微兒有些不甚明白,爲何適才主人明明就站在門外卻任由靈煙公主受此羞辱?爲何主人出手相助卻反而更讓王后誤會他與公主的關係?
她以爲,主人至少是喜歡靈煙公主的,可是眼下,她糊塗了!
“知道王后爲何會在此出現了嗎?”
“昨夜王后得知大王離開了絳雪閣,匆匆尋來,卻看到……”
“蠢東西,外面到底是怎麼看門的,王后一旦發現,她的存在就再不是秘密了。將這裡裡裡外外全部換成江心閣的人,從今天開始,要更加嚴密的監視。”葉凜天一向波瀾不驚的臉上此刻終於有了一絲顧慮。
“還有,再不許任何人到這裡來。”
轉過身,剛出的院門,卻又折返回來。靜靜的看着牀上皺着眉睡得不甚香甜的女子,輕輕的扶上她腫起的面頰,葉凜天冷硬的眼睛裡浮上一抹憐惜心疼!
他適才是站在門外聽着裡面的一切發生的,她捱打,他也心疼,可是他知道必須將這個女子身上的銳氣消磨乾淨,才能永遠將她困在這個小小的天地之間,讓她依賴他,信任他,完全的屬於他!
一仰臉大步流星的走出內室,房間內微兒溢出一聲低低的嘆息。
果然,尚未到黃昏時分,領相入宮求見。葉凜天將手裡的錦帛一卷塞進袖中,略一皺眉沉聲道:“宣!”
葉墨襄臉色凝重,大踏步入得殿內,開口就是:“聽聞大王竟將聖龍公主藏於後宮!”
“領相切莫惱怒,此時說來話長,還是坐下來聽孤慢慢說。”
“不必了,大王只說此時是真是假即可。”葉墨襄一貫的咄咄逼人。
猶豫了片刻,葉凜天還是承認了:“是真。”
“爲何?”
“上次一役,孤偶然擒獲煙兒,此事本不該瞞着領相及衆大臣的,奈何此女深得孤心,孤,孤想留下她,又唯恐領相反對所以纔出此下策,還望大伯擔待。”
“擔待?如何擔待?豈不知此女早已嫁做人婦,又是聖龍最尊貴的五公主,大王扣押聖龍公主的消息若是傳了出去,且不說我們分化南方列國的計劃將會更加不利,單說那聖龍王想必也不會善罷甘休,如此下去,豈不是又要刀兵相見?大王有所不知,上次一役東凌雖僥倖得勝,卻元氣大傷,此時再戰,豈不是正遂了遂國的心,豈不聞,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葉凜天沉默了,葉墨襄說的這些,他自然知道,只是如今,他已經停不下來了,或許在擒獲青冥的那一刻,他就沒想過要他死,不然他或許永遠也不可能知道青冥的真實身份。想到這一層,葉凜天望向葉墨襄的眼神更加幽深,他不知道有朝一日當葉墨襄得知靈煙的另一重身份時,會如何反應?他不敢想,他也會害怕!
只是如他所言,只要他要的,無論是天下亦或是靈煙,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有時雖然害怕,卻絕對不會放手!
“她只是一個女子,孤答應領相絕不會讓她影響到東凌的國運,但是天下和洛靈煙如今就好像是孤的雙手,孤都想要,而且一定都要得到!”
又是這種勢在必得的表情,葉墨襄看着他彷彿回到了多年之前的那個夜晚,那時他第一次注意到這個沒有半點地位和權勢的所謂王子,那時他的表情就像此刻一樣有一種振奮人心的力量,他第一次看到這個表情時,就已經認定他將會成爲這個國家的主人,他將會給東凌所有百姓,所有人以力量!
而如今,他得到了王位,得到了權勢,也成了一位有勇有謀,德才兼備的好王上。面對他自己總是很嚴肅很苛刻,但是心裡卻比任何人都更加認可他,關心他!眼下他遇到了自己一心想要的女人,雖然這個女子的身份可能會給東凌帶來禍患,可是他竟不想過分苛責這個從小就受盡磨難的孩子,也許他的人生更應該有絲慰藉和安慰。
所以他默許了他的行爲,默許了那個女子的存在,默許了他的勢在必得!
洛旭揚第一時間得到了這個消息,他知道自己賭贏了,靈煙還是屬於他的。眼下他必須先瓦解葉凜天企圖吞併南方各國的行動,所以他不能也不會採用戰爭的方式奪回靈煙,尉庭按照他的吩咐已經在桑黎佈下暗探,只要一有機會靈煙就會安然無恙的回到他身邊!
正午,他又來到倚雪閣,趁着午膳閒談之時狀似不經意的說:“聽聞東凌王新得了一位美人,從此日夜相伴、寸步難離,還因此跟王后和領相起了衝突,聽說前些日子還把王后禁足了。卻不知若與寡人的若雪相比,她勝得了幾分!”
正爲他佈菜的“雲若雪”手一抖,一塊去了刺的魚肉掉在了地上。那張嬌豔的臉上血色盡失,倉皇狼狽的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竟不知是爲了什麼?
洛旭揚脣邊笑意漸深卻並未像平日那樣親自扶她起身,甚至連一句叫起也沒有,雲若雪低着頭直直跪在一旁直到洛旭揚用罷了膳,起身離去。
站起來的時候雙腿已然發麻,膝蓋疼的要命,但是她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般。難怪,難怪自從上次一役之後,他就再沒來過消息。難怪,自己屢次去信請求退出聖龍都如石沉大海再無迴音。原來,原來他已經不需要自己,不需要了!曾經的海誓山盟、濃情蜜意都隨着時光的流逝化爲煙塵,只有自己還傻傻的抱着那份虛無縹緲的承諾,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