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誤會了,兩國相爭本就是無所不用其極,這安插耳目也是司空見慣的手法了,並無任何不妥之處。只是二哥與我和三哥素來情誼深厚,此番你雖然放了三哥卻不知他此時是否已然安全回到越城,若是他也沒有消息,我如今又……二哥身體一向不好,我怕二哥擔心我們舊疾復發,會有性命之危。大王若是肯幫我,靈煙感激不盡,來日定當報答大王大恩!”
“你要如何報答?”
靈煙急急道:“還請大王示下。”
“孤每日與公主說話都覺得很累,單這稱謂就拗口的緊,不如這樣,從今往後,孤就稱公主爲……靈兒,如何?”
乍聽此話,靈煙臉色驟變,衝口而出:“不可。”看到葉凜天也變得嚴肅的表情,連忙補救:“不如大王就和我的母親和哥哥們一道稱呼我的小名五兒,可好?”
葉凜天心中氣惱,但是心念一轉就猜到了原委。看來這“靈兒”必是某人單獨的稱謂吧!既是如此,他也不願她時時刻刻記掛那人,更不願破壞兩人目前的和睦,既然於我無利又何必自討沒趣!
“只有這靈兒不可,請大王高擡貴手。”
“孤最喜歡公主嫣然一笑的嬌媚,而公主名中又得一煙字,不如就取煙兒如何?”
看到靈煙點頭,即便是無奈的,也足以讓他鬱郁的心情輕快許多。將頭一轉卻又是一臉嚴肅:“聽聞近日煙兒與冠天過從甚密,這點小事,冠天一定會很樂意幫你的。”
靈煙聽他此話意味深長,不敢稍有遲疑:“大司馬憐我初來乍到、孤單無依,難免生出憐惜之意,但是卻深知是非輕重,從未有私相授受之舉。我只是一介弱女子,流落至此幸得大王垂憐,得以錦衣玉食、高牀軟枕,大王之恩與靈煙尤勝江海之深,我感念在心,萬萬不敢做出令大王兄弟不睦,君臣嫌隙的事情來!再者,大王素來寬宏,又豈會不憐我這番思鄉之情,所以靈煙知道大王一定會準我這些許私心!多謝大王成全!”
葉凜天對她每日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看的清清楚楚,又豈會不知他們有沒有所謂的“私相授受”。這些事情姑且不論,單以洛靈煙的細密的心思也不會做出這害人害己的事情來。
雖然相交時間並不長,但是對於洛靈煙的心計葉凜天還是深感佩服的。如今想來,當日自己從北疆狼狽逃回之際,也曾聽聞,靈煙公主親自前去軍營照顧、安撫那些參與叛亂的北疆親兵及城中百姓。也正是有她的溫柔睿智才輕易的消解了北疆百姓心頭的陰影,使得北疆之亂如此快速、平穩過渡。
那一次也是葉凜天第一次正視一個女子,正是洛靈煙,正視她除了萬人稱頌的美貌之外的政治才華。而現在每一次見面,每一次談話,她帶給他的都是由衷的欽服!
這樣的女子本不該成爲這世間又一個平凡的妻妾,更不該成爲被利用的工具,她不該成爲任何人的附庸。她是天下間最閃亮的寶石,而只有站在天下之主的身旁,她才能洗去塵垢,燦爛閃爍!
她應該陪伴的是他,和在一起站在天下最耀眼的頂端,接受百官山呼拜服,受到萬衆敬仰愛戴!
自從上次之後,葉凜天已有多日未曾露面,靈煙有些心急,盼着他來,確切的說是盼望儘快得到二哥的消息!
聽到腳步聲她慌忙的迎了上去,卻是:“大司馬,您來了!”
這表情一霎那就萎靡了下來,葉冠天心裡有些不是滋味:“適才明明是很期待的樣子,如今看來不是爲我,那……莫非,莫非你是在等王兄?”
跟葉冠天相處靈煙覺得輕鬆許多,他不像葉凜天那樣具有侵略性,壓迫感,也不會影響到她任何情緒。他就像三哥,那麼簡單、直率、溫和無害,所以她喜歡和他相處。
淺淺嘆了一聲,靈煙低低的說:“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的心思,不過這幾日你不用等了,五日之後就是姚娘娘的忌日,每年的這幾日,王兄一般都會住在姚娘娘以前住的絳雪閣,不問任何事宜,不見任何人。所以啊,這些天你都只能見到我了,不痛快也沒用!”
他仍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樣子,只是她看得出葉冠天的心裡對這爲姚娘娘也是甚爲尊敬的。突然間她對這位“姚娘娘”,對葉凜天和她的故事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這位姚娘娘何許人也,竟能讓他那麼冷酷的人如此牽掛?”
看她半晌,葉冠天長嘆一聲道:“姚娘娘是王兄的母妃,也是這東凌王宮裡的一個禁忌。”
不待她發問,葉冠天就已經繼續道:“姚娘娘本名姚雪櫻,是夏鄔城一個普通農戶家的妻子,可是成婚三年無所出,婆家更將她趕出家門,可是她的夫君深愛着她,發誓縱然她一生無所出也絕不另娶,後來乾脆陪着她一起住到了山上。可是,他們不知道,他們所居住的半山腰與皇家圍獵場只有一山之隔。”
沒來由的靈煙隱隱覺得這會是個悲劇的結局:“那年深秋,我們的父親,也就是先王帶着親信上山狩獵,卻沒了蹤跡。衆人驚慌失措,漫山遍野的尋找,終於在一戶農家的牀上找到了當時衣冠不整正酣甜入夢的大王,還有他身邊渾身赤裸早已昏死過去的農婦。之後他命令親信將昏迷之中的農婦帶入宮中,卻被那位婦人砍柴歸來的夫君阻攔,可是他一個農夫又豈是那些習武之人的對手,他們最終還是帶走了他的妻子。”
葉冠天長長呼出一口氣:“被強擄進宮的婦人每日苦苦哀求想要出宮,可是她哪裡知道宮外早已沒有了他們溫暖的家,沒有了她恩愛情深的丈夫。他早在那天就已經被那些人活活打死。那婦人一直深得大王寵愛,後來更是懷了大王的孩子,可是就在此時她卻得知自己的相公早已被大王的手下毆打致死的消息。她萬念俱灰,企圖懸樑自盡,卻被那些日夜監視她的下人救下。大王勃然大怒,命人將她鎖在宮中,直到她產下孩兒!”
“可是那婦人卻並沒有因此就範,她並不疼愛這個孩子,因爲這是她仇人的孩子,是仇人的惡果!她從不親近她的兒子,卻也不允許任何人親近她的兒子,她把自己的宮門緊緊鎖住,不許任何人進出,直到她兒子八歲那年,她病重難治,那孩子才第一次打開了那扇宮門,見到了自己的”父親”!
可是經過了八年的時光,他的親生父親對於這個只見過寥寥數面的兒子,毫無感情,而那個總是對他橫眉冷對,怨氣沖天的女子,經過了八年的離別和糾纏,對於如今嬌妻美妾在懷的他來說,那個女人也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而已!那婦人還是從鬼門關被拉了回來,誰知再次見到大王的第一句話竟是:“讓我走,我要回家!”
“也許是再無半分留戀,也許是已無力糾纏,大王終於大發慈悲,放她歸家。於是這個婦人拖着病弱的殘軀,堅持着回到半山腰的那間小屋,將自己所在屋內,引火自焚!”
看着靈煙的眼淚,他站起來走到窗邊“到死她都沒有多看她的兒子一眼,沒有給他一個擁抱,一個笑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那個從來沒有被母親愛撫過的孩子就是我三哥。姚娘娘去後,我三哥的悲慘生活纔剛剛開始。那時,父王將他交給了我的母親撫養,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還有個大我兩歲的哥哥。那個時候,父王根本不能看到三哥那張酷似姚娘娘的臉龐。三哥雖然也是皇子,卻只得了葉凜天這個名字。父王每次心中不順,便要找三哥撒氣,三哥的身上總是傷痕不斷。可是他從不哭,從不辯解,從不埋怨,極少說話,更別提笑容了!三哥十三歲那年我母妃病逝,他再一次失去了唯一的“家”。然後自請去夏鄔城戍邊。”
“就是在那,他苦練武功,勤奮讀書,拼了命的逼自己成長、成熟。他收養無父無母的孤兒,給他們溫暖、勇氣,教他們讀書、習武。這些人就是後來的江心閣密探。”
“那個時候對內父王不問政事、貪圖享樂、窮奢極欲,對外卻又連年征戰,以致民不聊生,許多百姓攜家帶口紛紛去往他國謀生。”
“一時之間,東陵國內人口銳減、吏治腐敗、國庫空虛,一代古國早已是江河日下,風雨飄搖!此時,一直不被關注的三哥被大伯召回桑黎協管軍事。三哥暗中經營多年,殺了無能且又兇殘的大哥、二哥,父王也不經刺激暴斃而亡,此後,三哥欲將我推上王位。”
靈煙不禁腹誹:據她所掌握的消息,東凌先王必不是受不住刺激,暴斃而亡的。再者倘若當日是葉冠天當上東凌王,今日情勢想必更不一樣!
“可是我根本毫無治國之才,更無君王之念,遂以命相脅,迫使三哥放棄此法。最後是大伯力排衆議助我三哥登上王位!”回過頭看了看無不惋惜的靈煙,笑言道:“你一定疑惑,我爲何要將東凌宮闈秘事告知於你,是吧?”
看到靈煙圓圓的眼睛重重的點下頭,葉冠天竟單膝跪於靈煙身前語氣沉重的說:“公主,在下有一請。”
靈煙看他如此,一時慌亂不堪,急急站起,卻被他拉住意欲攙扶的手臂:“大司馬快快請起,如此當真是折煞靈煙了。大司馬有求於我,我自當盡心竭力,只是如今我身無長物,自己的性命尚且是朝不保夕,又有何能耐幫助大司馬?不過,您的事只要說來,我縱然無力相助總也能幫大司馬出謀劃策,大司馬又何須如此,快快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