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應秋不敢怠慢,急令神兵營拔營,行不半日,早望見極晝城主胡不歸、大明城主文萱、泗水城主支荷、河丘城主沙艨艟、武漠城主焦百川各領一千精兵,如洪流一般涌上前來。
雙方匯於一處,支應秋一一見過諸位城主,略略寒暄數語,胡不歸當着衆人的面,將五千兒郎交與他一併指揮,言之鑿鑿,不無拜託之意,支應秋也不推辭,大大方方應承下來。放眼大瀛洲,妖奴多如螻蟻,自有神兵秘法以來,強手層出不窮,但有資格上得了檯面的將帥,也非他莫屬了。
攻打黃庭山絕非逞匹夫之勇,在盲海小界練兵後期,他有幸得荒北城主點撥,親眼見識了黃庭山護山大陣、斜月三星洞一百零八道禁制、一十八處“真界”的規模,那是一層捶不爛砸不扁打不破的烏龜殼,不明底細,填再多的性命進去也是白搭。如何打碎烏龜殼,連那位神通廣大的魏城主都沒有好辦法,憑他的修爲,孤身闖入斜月三星洞或許不難,但要直面道門的拼死反擊,風險未免大了些,天妖有句老話怎麼說來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支應秋並不清楚,這位“千金之子”早已潛入過斜月三星洞一次,這種事情可一而不可再,吃了一次虧,葛陽真人怎麼可能放任大敵來去自如。
不過魏十七沒有好辦法,並不意味着誰都束手無策,在盲海小界,支應秋見到了統御十萬鬼陰兵的幕後人物,第一眼看到她,他彷彿見了鬼——這麼說也沒錯,當年的首窮天狐,如今已是一名鬼修,天妖的榮耀和驕傲,早已被時光消磨殆盡,如今她只是魏十七麾下的一名干將,連心腹都談不上。
天狐阮青給支應秋結結實實上了一課,黃庭山護山大陣和斜月三星洞一百零八道互爲表裡,牽一髮而動全身,其中的變化不計其數,她針對神兵營二千精銳的戰力,把破陣之術分拆爲二十三種方略,只提點了一句“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就一股腦塞給他。支應秋使出吃奶的力氣,將這二十三種方略銘記於心,細細琢磨了七天七夜,這才駭然發覺,攻破黃庭山根本就不可能,無他,人力有時窮盡,哪裡跟得上陣法的靈動,就算他福至心靈,不犯錯誤,就算手頭兵力再多上十倍,百倍,也是徒勞。
但如此明顯的破綻,城主怎麼可能看不到?他不會讓神兵營以卵擊石,白白折損的,他必定留有後手!
支應秋花了半天工夫,一一看過極晝、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城主帶來的精兵,與領兵的妖帥打個招呼,越看越心驚,自胡帥以下,諸位城主毫不藏私,把手頭最強的親兵都派了出來,他看到了不少桀驁又熟悉的面孔,這是要不惜代價,畢其功於一役,他頓時倍感壓力,這一戰若損失太大,就算支城主出力死保,也未必保得住他!
胡不歸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心中不無遺憾,他麾下衝鋒陷陣的強手着實不少,隨便拉一個出去就能跟天妖幹上幾回合,保不定臨死還能拖個墊背的,但一個個拉出來是英雄,成千上百堆在一起就成了狗熊,錯非他手中握有極天逍遙印這等大殺器,麾下的兒郎早就被天妖殺得乾乾淨淨,哪還有後來翻身做主人這回事。
泗水城的支應秋,雖然只是一介妖將,但其見識手腕謀略機變,連幾位城主都望塵莫及,只是可惜了,他對支荷忠心耿耿,哪怕支荷前腳說要造反,後腳他就着手準備物資,清洗異己,拉起一支忠心耿耿的隊伍,追隨她而去,絕無二話。
支荷投入荒北城,奉魏十七爲師,不會無視支應秋的意見,他究竟出於什麼考慮,沒有阻止她呢?胡不歸陷入了沉思。
支應秋摸了摸五千精兵悍將的底,暗覺可惜,若這些人馬能早一些在他手裡,與鬼陰兵磨礪數月,把握將更大,攻打黃庭山是樁精細活,環環相扣,容不得半點閃失,他們只能在外圍戒備,無法成爲前驅和主力。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支應秋與諸位城主知會一聲,一聲令下,七千兵卒分成三撥,浩浩湯湯兵發黃庭山。
神兵營當先開路,泗水城的精兵緊隨其後,統兵的是支荷支城主麾下的老熟人了,姓唐,名克魯,頗有些年紀了,虎背熊腰,鬢髮斑白,精力卻不遜色於盛年。他與支應秋並肩而行,輕聲問道:“小秋子,怎地冷不丁要攻打黃庭山了?道門那些雜毛,心眼只有針尖那麼小,可別羊肉沒吃着,反惹一身騷。”
支應秋也不瞞他,解釋了幾句:“是支城主的師尊要打黃庭山,遣我等打頭陣,連胡帥都下了大本錢,不如此,怎麼能分上一杯羹。”
唐克魯笑了起來,“你倒是對那位有信心,黃庭山可是塊硬骨頭,哪能輕易就打下來,十大天妖都奈何不了那鬼地方,胡帥算厲害了吧,不還是把八百里黃庭山贈與斜月三星洞,做個順水人情。再說了,別人不清楚,咱們還不明白,就算那些雜毛不動手,龜縮不出,黃庭山那座烏龜殼要多硬就有多硬,放在那裡讓咱們砸,砸個百十年也砸不開,小秋子,你說是吧?”
支應秋苦笑道:“若真能放在那裡讓咱們砸就好了,那位的意思,是要把殼一股腦掀掉,肉都吃乾淨!”
唐克魯怔了怔,搖晃着腦袋道:“嚇,這是要掘了道門的根,他們還不拼命!”
“怎麼不是呢!”支應秋心中有些沒底,打下黃庭山,一切都好說,打不下,或者打個半吊子,那位撒手不管,拍屁股走人,道門的怒火,可是要落在泗水城頭上。
唐克魯顯然也意識到形勢的嚴峻,不停摸着下頜,一臉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