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山林,又剩下魏十七一個人,心腹之患已去,可他卻沒有感到輕鬆。某種意義上,是丹毒逼迫着他一步步前行,絲毫不得鬆懈,少了如此盡心盡力的鞭策者,他有些悵然若失。
魏十七搖搖頭,先把血蟒的屍身收入蓬萊袋,再叫醒青狼。青狼吸入少量毒霧,昏睡了許久,稍稍緩過勁來,還有些萎靡不振,魏十七從袋中取出一塊美人蟒的血肉,喂青狼吞下。
等了半晌,預想中青狼像打氣的皮球一樣鼓脹起來,到處撞樹的一幕並沒有出現,它依然是老樣子,昏昏欲睡。
魏十七又取了一小塊血肉,不顧血腥,一口吞下肚,剎那間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精純的艮土之氣充斥着每一個毛孔,他不由自主弓起背,朝樹幹狠狠撞去,巨大的力量衝擊着經絡竅穴,他如飲甘霖,痛快地咆哮一聲。
枝頭的積雪大團大團墜落,把他埋在雪堆裡。
又是一下沉重的撞擊,“喀嚓”一聲響,樹幹被他生生撞斷,魏十七從雪堆裡踉踉蹌蹌爬出來,渾身上下蒸汽氤氳,狼狽不堪。
“他奶奶的!”他抹去頭上的殘雪,忽然想起阮靜的話,“……要證明你有妖族的血脈,也很容易。鳥天生會飛,魚天生會游水,老鼠天生會打洞,這叫做天賦,你自己想想,有沒有哪一種能力,是常人所沒有的?”
魏十七站在林間,一時間不由癡了。
十天後,張景和找到魏十七,叫他準備一下,翌日清晨在月牙潭邊等候,跟隨衛蓉娘外出歷練。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的心情很複雜,荀師兄的眼光很獨到,居然從沙礫中發現了珍珠,而她所看重的弟子胡鏞,被證明只不過是銀樣鑞槍頭。
這一撥試煉弟子,因爲有了魏十七和辛老幺兩個“妖孽”,其他人都被有意無意地忽視了。
魏十七安頓好師妹,打點行囊,準備踏上新的旅程。秦貞聽他說過此事,早有心理準備,臨到分手,終究有些傷懷。
魏十七見師妹悶悶不樂,說些閒話逗她開懷,他提起長瀛觀中的六座大殿,三清殿是主殿,蓬萊殿是副殿,內藏經丹劍器,其餘四座是配殿,其中青陽殿煉丹,朱明殿祭器,白藏殿鑄劍,玄英殿研經。
掌門奚鵠子親自坐鎮三清殿,但他常年在蓮花臺的洞府修煉,不問俗事,三清殿由捧劍童子和掌印童子輪流看護,鄧守一和傅抱元的地位也水漲船高,隱隱以掌門弟子自居。剩下的五座大殿,由掌門的五位親傳弟子分別執掌。荀冶是首徒,執掌蓬萊殿,並且代掌門召集同門議事,衛蓉娘執掌青陽殿,李少嶼執掌朱明殿,鄧元通執掌白藏殿,劉柏子執掌玄英殿。所謂執掌,也就是一個虛名,五殿中另有仙都長老坐鎮,不得自專。
天都峰下的四間石室,按陽、明、藏、英字號排列,其實取的是青陽、朱明、白藏、玄英的後一個字。陽字號石室之所以無人居住,是由於三十多年前的一樁慘禍,當時陽字號石室中住了六名試煉弟子,其中一人竟是妖物所化,將試煉弟子盡數殺死,吃空內臟,一路殺入仙雲峰,最終爲奚鵠子重創,逃入崑崙山不知所蹤。自那時起,陽字號石室就佈下禁制,空關至今。
秦貞抱着他的胳膊,默默聽他說些仙都掌故,偶爾“嗯”一聲,表示自己仍在聽。
魏十七想了想,又講了個故事給她聽。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人在曠野中游走,被一頭兇惡的大象追逐。遊人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恰好看到一個空井,井旁還有一棵大樹,遊人趕緊抓着樹根,爬入水井藏身其中。
這時候有兩隻老鼠,一隻白色,一隻黑色,它們開始啃咬樹根。水井四邊又有四條毒蛇,正在吐着舌頭;水井下面還有一條毒龍,正在向上張望。
遊人心中畏懼毒蛇、毒龍,又擔憂樹根被老鼠咬斷,真是進退兩難,不知所措。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生死時刻,從樹上的蜜蜂窩中滴下五滴蜂蜜,不偏不倚落入遊人嘴中。
遊人頓時忘了一切恐懼憂愁,盡情品嚐那甘甜的蜂蜜。
故事講完了,沒頭沒腦,秦貞的眼睛閃閃發光,問他這個故事是什麼意思。
魏十七悠悠說道,有空的時候多想想,留一個念想,等他回來,再告訴她故事的隱喻。
那一夜,他們坐在月牙潭邊,沐浴在月光和星光下,誰都沒有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