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踏出客棧,走出數步,暴雨劈面打來,白茫茫一片,街頭巷尾全無人影,家家門戶緊閉,天地間只剩下風聲雨聲,不絕於耳。
卞慈右手捏了個法訣,輕輕推出,隔開風雨,左袖一拂,拋出如意飛舟,念動咒語,載着三人斜斜飛起,頃刻間消失在天際。
出了鎮子,是曠野和丘陵,飛舟投東而去,卞慈睜大了眼睛辨認方位,心下有些忐忑,風雨實在太過猛烈,分不清南北西東,只能憑着感覺一直向前,也不知是對是錯。卞雅靠在魏十七身邊,小手揪住他的衣襟,不言不語,偶爾擡起頭看看他的臉,露出一絲輕鬆的笑意。
魏十七摸摸她的頭,心道,真乖!
飛了半個時辰,卞慈嘆了口氣,道:“不成,還是等雨小一些,沒頭蒼蠅一樣亂撞,保不定南轅北轍,越走越偏!”
魏十七道:“話是這麼說,不過這雨,恐怕是不會小了……”
“呃?”卞慈眨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時也無暇細想,她操縱飛舟逡巡片刻,看準一處落腳點,小心翼翼降下。
暴雨之中,一根粗壯的藤條破土而出,攔腰砸在飛舟之上。這一擊突如其來,勢大力沉,連魏十七都爲風雨所蔽,沒能反應過來,飛舟如斷了線的鷂子,翻滾着砸落在地,滑出數十丈遠。
魏十七一手摟住卞雅,一手摟住卞慈,雙足一蹬,縱身躍起,噔噔噔衝出十來步,站穩身形。
又一根藤條從地下躥出,狠狠砸在他背上,“噗”一聲響,如中敗絮,魏十七踉蹌着踏出半步,衣衫盡碎,卻毫髮無損。
卞慈緊緊貼在魏十七胸口,忍不住大聲問道:“是什麼……妖物?”
一抹熟悉的腥臭掠過鼻端,魏十七哼道:“食屍藤妖,至少是……妖帥級別。”
妖帥靈智大開,與修士無異,藤妖見對手修成法體,不畏肉搏,也不急於進攻,從土下緩緩冒出,現出身形,通體黝黑,四肢眉眼俱全,遙遙望去與常人無異。
魏十七將卞慈卞雅放下,護在身後,藤妖猛地一揮手,無數青芒憑空浮現,乙木之氣凝化爲木刺,夾雜在風雨中,劈頭蓋臉朝魏十七射去。
食屍藤妖乃是藤木成精,慣於依靠強悍的身軀揮動藤條肉搏,但晉升爲妖帥後,無需傳授,自然便能習得幾門天賦神通,以木系法術居多,這一手“木刺術”威力不大,旨在試探對方的弱點,隨機應變。
魏十七不知卞慈的底細,擔心她護不住卞雅,當下伸手擋住眼鼻,不避不讓,木刺如驟雨打新荷,接連不斷刺中軀體,卻破不開“金剛”法體,只把衣袍盡數撕爛,肌膚上連白點都沒留下分毫。
藤妖五指一掐,木刺忽然憑空消失,又出現在他身後,神出鬼沒,防不勝防,卞慈不等魏十七相護,手忙腳亂祭起五方天羅罩,霞光纏繞,如煙如霧,木刺被霞光一卷,化作乙木之氣,消散於無形。
她雖得潘乘年悉心指點,有數件異寶護身,畢竟不曾真刀真/槍演練過,幸賴魏十七擋過藤妖的第一波攻擊,這纔回過神來,出手自救。
魏十七心中一寬,將破碎不堪的衣衫盡數扯下,精赤上身,活動着筋骨,大步上前去,似欲與對手傾力相搏,藤妖也激起好勝心,雙手握拳捶打着胸膛,嗬嗬吼叫着迎上前。
霹靂從天而降,雷聲隆隆,一枚劍丸從魏十七眉心間擠出,星馳電掣撲向藤妖,射出一道藍瑩瑩的虹光,只一轉,就將對手五馬分屍。
屍塊頹然落地,如秤砣入水,消失於土下。如此輕鬆就得手,魏十七心知不對勁,急忙將手一招,收回劍丸,藤妖早從另一處冒出身形,張開五指,朝他虛虛一抓,魏十七雙肩一沉,如被五行山死死壓住,一時竟動彈不得。
五行相生相剋,癸水生乙木,瓢潑大雨中,乙木之氣在藤妖體內凝聚,原本黝黑的手臂變得青翠欲滴,浮現出符籙一般的木紋。藤妖曲起短粗的手指,依次彈出五根極細的綠絲,一端連在指尖,另一端鑽入魏十七體內,刺進四肢的關節和頸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擴散到全身。
他循着某種詭異的節律,飛快輪動五指,魏十七如牽線木偶一般,四肢僵硬,妖元被禁錮,打不開劍囊,喚不動山河元氣鎖,連眼皮都動彈不得。
藤妖先後施展“木刺術”、“巨靈掌”、“牽絲術”三門天賦神通,得心應手,有如神助,終於將對手製服。他心中得意萬分,手腕一翻,魏十七悶哼一聲,身不由己騰空飛起,頭下腳上,重重砸落在地,身體整個陷入土中,又再度飛起。
這一次,不等藤妖發力,魏十七心念一催,劍丸射出一縷墨藍的細線,貫穿藤妖的頭顱,從“人中”射入,後腦穿出。
藤妖僵立不動,數息之後,“嘩啦”碎作大大小小的藤條,仍沉入土中,消失無蹤,下一刻,藤妖再度現形,指尖綠絲猶在,依舊制住魏十七。
魏十七囿於之前跟食屍藤妖交手的經驗,低估了對方,那不是什麼妖將妖帥,而是一頭貨真價實的“妖王”,業已度過雷劫,神通廣大。這一手“牽絲術”將乙木之氣凝作細絲,介於有形無形之間,能阻斷妖元,操縱對方的一舉一動,無不靈驗,即使是強大的妖獸也無力反抗,魏十七猝不及防中了暗算,縱有厲害的手段也無從施展。
雖落下風,他卻毫不慌亂,仗着“金剛”法體,魏十七立於不敗之地,然而讓他有些擔心的是,藤妖的種種神通似乎專門針對於他,只怕對方背後,另有高人。
卞慈見魏十七落在下風,一顆心不住往下沉,魏師兄或許不知,她卻心如明鏡,這食屍藤妖,分明是凌霄殿殿主許靈官的得力妖僕,許靈官膽敢瞞着掌門暗中偷襲,連濤山必定出了莫大的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