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輕肥、如來、雲霄子先後成就上尊大德,入主“陷空境”,下界尚有契染與趙元始,仍在苦苦追尋自身之道。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既然雲霄子入主虛宙殿,元邛道人的心思已不在此,與其勉強,不如順水推舟,放他去轉世投胎。
魏天帝沉吟片刻,命元邛道人不必再看顧趙元始,迴轉虛宙殿指點雲霄子要緊,待到諸事齊備,決意捨棄一切尋求機緣,臨行前可到虛空殿來見他。元邛道人聞言爲之一怔,隨即心生感激,這些年奔波勞碌並非白費,魏天帝一一看在眼中,天主執掌天域,見微知著,得其關照一二,重歸“虛元天”一事又平添三分把握。
元邛道人謝過魏天帝,攜雲霄子退出虛空殿。雲霄子冰雪聰明,猜出師尊要借自己之力辦一樁要緊事,她也不多問,默不吱聲跟着元邛道人來到虛宙殿,裡裡外外走了一遍,感受“陷空黑日”的氣機,高山仰止,深感自身渺小。
元邛道人傾囊相授,省去雲霄子自行摸索,少走許多彎路,她藉助“陷空黑日”的力量,潛心修持,推動法則掌控虛宙殿,閉關數載便大功告成。元邛道人待其出關,這纔將自己的打算一一告知,雲霄子並不感到意外,仔細思忖一番,問了若干疑難處,決意助師尊得償所願,哪怕歷千百世輪迴,也不離不棄。
雲霄子一諾千金,元邛道人頗爲欣慰,事不宜
遲,他攝出一縷氣意,鄭重其事交到雲霄子手中,飄然而去。一靈不滅,轉世投胎,須得解脫軀殼,元邛道人早有打算,他一路衣袂飄飄,徑直來到虛空殿求見魏天帝,流蘇好奇地多看了他一眼,似乎察覺有異,匆匆去了又回,請元邛道人入殿覲見。
此身最後一次來到虛空殿,元邛道人心中感慨萬千,世事難料,天機莫測,一旦投入輪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迴轉“虛元天”,到那時不知又是怎樣一番景象。他舉步上前,拜伏在魏天帝座下,不敢擡頭正視,混沌道爭方興未艾,“虛元天”正當用人之際,他卻棄主而去,竭力拜託命中註定的束縛,尋求自身的機緣,不無愧疚。
魏天帝默默注視他許久,出言問道:“元邛道友可否拿定了主意?”
元邛道人毫不猶豫道:“是!有勞天帝助貧道解脫軀殼,相送最後一程,去往下界轉世投胎!”他本可將鎮道之寶的軀殼交給雲霄子保管,日後道行有所成就,藉此寶一步登天,可省去無數水磨工夫,然而元邛道人思忖再三,決定將軀殼交給魏天帝處置,祭煉一二寶物,雖不能與鎮道之寶相提並論,亦不無小補。
魏天帝明瞭他的心意,眼下只是暫別,來日仍有相見之時,他頷首道:“元邛道友有心了,既然去意已定,吾亦不再挽留。山水終有相逢時,不知道友可有打算,欲往何處轉世
投胎?”
元邛道人道:“貧道根腳在三界之地,願降生在市井繁華、人物風流的下界,歷盡人世悲歡離合,如夢初醒,向道之心不滅,重歸於故途。若爲紅塵矇蔽,人心不足,沉溺世間不能自拔,便任由貧道轉世,直至靈性泯滅,煙消雲散。”
魏天帝道:“便依道友所言,此去下界一路走好,吾在虛空殿等候道友歸來,屆時再把酒言歡,重述舊事。”說罷,他擡起右掌,一道虛影從元邛道人體內脫出,落於魏天帝掌心,化作一枚彌羅鎮神璽,光陰長河如一條小蛇纏繞其上,水聲潺潺微不可聞。
元邛道人心中悵然若失,低頭望去,卻見己身由實轉虛,漸漸淡去,過往種種涌到眼前,如浮光掠影,歷歷在目,他長嘆一聲,擡頭望向魏天帝,意識陷入一團黑暗。魏天帝收起彌羅鎮神璽,右手食指輕輕點去,一縷黃泉之氣飄飄嫋嫋,不情不願鑽入他眉心,元邛道人渾身一震,眼中流露不可思議之色,下一刻身影渙散,化作一點靈光,倏忽飛出虛空殿。
魏天帝起身步出大殿,舉目望去,但見那一點靈光穿渡時空,如飛蛾撲火,消失在三界之地,入紅塵濁世,轉世投胎。元邛道人爲擺脫命運束縛,不惜捨棄鎮道之寶種種好處,他既然有這心氣,魏天帝也不吝助其一臂之力,那一縷“黃泉之氣”,乃是混沌之初衍化的四門根本道法之
一,元邛道人一靈不泯,當可藉此重入大道,立於諸天萬界之上。
流蘇匆匆追上前,立於魏天帝身後,見他負手眺望遠處,不禁心生好奇,小心翼翼探出頭去,順着他的視線望去,但見星光明滅,如無數清冷的眼。流蘇垂下眼簾,沒由來記起出身之地,低頭望着完美無瑕的雙手,一時間不禁癡了。
元邛道人捨棄軀殼,一靈不滅降生下界,氣機猝然湮滅,消散於無跡。虛宙殿中,雲霄子感同身受,她攤開手掌,師尊留下的那一縷氣意立於掌心,紋絲不動。轉世投胎,補全先天本源,一切從頭來過,需要何等勇氣,魚玄機,大陵五,溼人頭,他們寧可保全鎮道之寶的軀殼,受制於人,也不願孤注一擲,放棄手中所有,去尋求那一線渺茫的機緣。
眼下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耐心等待,待到師尊重入道途,這一縷氣意有所感應,方可找到他轉世之身,相助一二。不知何故,雲霄子相信那一天不會到來太遲。
“虛元天”少了元邛道人,氣機爲之一變,魚玄機、如來、巫輕肥不約而同步出大殿,將目光投向虛空殿,隱隱望見魏天帝立於殿外,流蘇侍奉在旁,像他的影子。三人不約而同放下心來,元邛道人離去並非意外,有魏天帝主持大局,有事自然會招呼,無須大驚小怪。
天涯咫尺,如來與巫輕肥遙遙對視一眼,雙雙迴轉大殿,魚
玄機稍一猶豫,掐指算了一回。魏天帝並未屏蔽天機,魚玄機頓知曉元邛道人已轉世投胎去了,心中不無感慨,他選了最艱難的一條路,這條路明明白白擺在眼前,但她思忖千百回,始終不敢踏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