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邛道人迴轉“虛元天”,入“陷空境”虛空殿覲見天主,說起在惑界的一番安排,魏天帝並無異議,命其便宜行事,無須事事回稟。元邛道人欣然領命,頓了頓,又說起惑界當誕下血氣之主,如來、契染、凌霄子三人留之無益,不如各自去往一處地界,推動法則衍化萬物,潛心修持,尋覓各自的機緣。
魏天帝沉吟片刻,指了三處地界,各攫取一道氣意,交與元邛道人。
元邛道人稽首告退,迴轉虛宙殿靜坐片刻,打定主意正待去往惑界,才踏出大殿,便給守候在外的大陵五截住,嘿嘿笑着問他這些時日去了哪裡,可有什麼有趣的見聞。
元邛道人與他頗有交情,但魏天帝關照之事涉及上尊大德出身根腳,不可輕易說破,他含糊其辭,只道奉天帝之命,奔波在外,不得清閒。大陵五也不多問,一個勁向他訴苦,整日介在虛頂殿坐鎮運功,運功坐鎮,屁股下長毛,嘴裡淡出鳥來,他知道元邛道人與天帝素來親厚,託他抽空說兩句好話,放他出去做事,再苦再累也不推脫。
元邛道人靜靜看了他片刻,心中驀地生出一個念頭來,頷首答允下來,讓他迴轉虛頂殿等候消息。不過此事還須魏天帝首肯,他再度去往虛空殿求見,這一回他未能徑直入內,流蘇請他在殿外稍候,等候天帝召喚。
虛空殿內另有來客,元邛道人心中一動,不敢擅自窺探,耐心等了許久,卻見一道模糊的身影退出虛空殿,呆呆佇立許久,長嘆一聲,扭身化作一道幽冥黑氣,偃旗息鼓,灰溜溜飛遁而去。過得片刻,流蘇上前請元邛道人入內覲見。
魏天帝見元邛道人去而復返,隨意道:“元邛道友二度上殿,所爲何事?”
元邛道人說起大陵五靜極思動,託他向天帝求情,放他出去散散心。如今“虛元天”缺少上尊大德坐鎮,如來、契染、凌霄子各自坐鎮一處地界修持,自行摸索,不是何時才能覓得機緣,大陵五道友既有此心,可否命其指點一人,從旁相助,適時推上一把,也可少走一些彎路。
魏天帝思忖片刻,問道:“元邛道友如覺可行,不妨一試,大陵五道友指點何人爲宜,想必道友亦考慮周全。”
元邛道人道:“如來道行深厚,涅槃法則爲血氣壓制千萬載,劫餘大德隕落,漸有噴薄之勢,然則大陵五道友得星力錘鍊,自深淵得道,與雲霄子最爲契合,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還請天帝玉成。”
雲霄子乃是元邛道人的親傳弟子,他有這一點私心,坦坦蕩蕩吐露,魏天帝自不會見怪。他頷首道:“此事朕允了。那就有勞道友與大陵五道友說一聲,朕許他出去做事,適時助雲霄子一臂之力。”
元邛道人得天帝應允,暗暗鬆了口氣,隨口問起:“敢問天主,適才一道幽冥黑氣破空遁去,可是‘妙元天’遣使到來?”
魏天帝道:“解升道人奉無妄子天主之命,前來索取溼人頭,朕已回絕了他。溼人頭道友既然坐鎮虛人殿,便是吾輩同道。既爲同道,自當一視同仁,有功則酬,有過則懲,豈可棄若敝履!”
元邛道人心中一凜,頓知魏天帝意有所指,顯然察覺了自己的心思。他躬身告退,後背上冷汗涔涔。魚玄機一篇“侵奪生機,補全本源”的功法,只是水中花井中月,他思忖再三,唯有破釜沉舟,棄下鎮道之寶的軀殼,一靈不滅轉世投胎,以人身從頭修持,纔有一線希望成就上尊大德。爲此他悉心栽培雲霄子,對這個徒兒極爲看重,若她能成就上尊大德,在“陷空境”佔得一席之地,得其護持,便可行那轉世投胎的險招。
在他心中仍有一重隱憂,混沌之下,萬事皆有可能,魏天帝若不慎墮入永寂,借鎮道之寶迴歸現世,彌羅鎮神璽首當其衝,斷無迴避之計。主僕一場,相互扶持走到今日,與其鬧得反目爲仇,不如將軀殼交與魏天帝留作後手,善始善終。
魏天帝顯然暗示他,他們不會走到那一步。
元邛道人立於虛空殿外,望着流蘇腳步輕盈退回殿內,心中忽然一鬆,魏天帝是個念舊的人,這麼多年過去,天翻地覆,星辰生滅,身邊仍是那幾個舊人,不離不棄,無論道爭如何慘烈,他們定不至走到那一步!
他靜立良久,長吁一口氣,拂袖而去,徑直去往虛頂殿,將天帝應允一事告知大陵五,叮囑他耐心等待,待他安頓好雲霄子,再來相請。大陵五知道雲霄子乃是他的徒弟,拍着胸脯許諾,一定不遺餘力,助其問對上尊大德,一飛沖天。
元邛道人深深望了他一眼,鄭重道:“道友一諾千金,貧道先行謝過!”
大陵五爲之愕然,這才知曉元邛道人對這個徒弟是何等看重。
元邛道人去了一樁心事,撥開時空迴轉惑界,舉目一望,便知前後端倪,巫輕肥已初露崢嶸,巫刀尺猝然發難,局勢急轉直下,一觸即發。不過在他看來,這些明爭暗鬥都是上不得檯面的小手段,蠻觸之爭罷了,巫刀尺看不清大勢,合當受些教訓。
他舉袖拂去,鎮於赤金蠻牛頭頂的“彌羅鎮神璽”微微一顫,從“陷空黑日”接引一道偉力,垂落其身,本源之力如決堤洪水,以雷霆萬鈞之勢,倒灌巫輕肥、白帝、聞魚龍、重元君、巫砧主、巫刀尺、迦耶、轉輪八人。
巫輕肥盤膝坐於地穴深處,後腦、心竅、臍中、丹田、尾尻五處“血眼”連通一氣,高瘦漢子、佝僂老者、清秀少年、癡肥肉球、美貌婦人將他團團圍住,或坐或立,各自修持。本源之力憑空涌入體內,他不驚反思,心知上尊業已出手,當下鎮定心神,強枝弱幹,推動血影煉化本源之力,補全血氣法則。
天生橋下,萬丈深淵,巫刀尺坐於洞穴深處,正閉目入定,忽然本源之力不召自來,狠狠撞入體內,攪得血氣沸騰,一時間臟腑破碎,筋斷骨裂,三千六百毛孔接連炸開,血肉模糊,存世之身幾近於崩潰。他這一驚非同小可,身不由己推動法則,不遺餘力煉化本源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