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沙一葫天賦異稟,被譽爲千年難得的璞玉,得宗門上下鼎力栽培,授以“沙陀劍”,修煉“十斷劍訣”,後來居上,一飛沖天。然而這位“天賦異稟”的絕佳弟子,長久以來走不出沙孟春的陰影,大師兄畢竟是大師兄,大師兄始終是大師兄,沙孟春纔是沙陀宗後起之秀中的第一人,雖然他本人並不在意這些虛名。
沙孟春師從掌門沙演法,入門雖早,卻並不受乃師待見,究其根本,沙孟春懶散粗疏,言談舉止隨心所欲,毫無掌門大弟子的規矩,故此沙演法賜下“裂冰劍”,傳了他一門“斬玄訣”,指點一過,便任其自行修煉。身爲掌門大弟子,法財侶地自然諸般不缺,沙孟春也不在意師尊的態度,兜兜轉轉來到清澗崖下,見一道瀑布飛流直下,轟然撞入洗靈潭,激起茫茫水霧,一時心喜,就此安頓下來,日夜修持劍訣。
沙孟春並非驚採絕豔之人,“裂冰劍”在沙陀宗要排到三十名開外,“斬玄訣”也不是什麼不傳之秘,然而就這麼一個人,這麼一柄劍,這麼一門劍訣,清澗崖下修煉二十載,劍法如神,同輩無人可敵,令沙演法看走了眼,淪爲上層的笑談。
旁人不明就裡,沙孟春卻心如明鏡,他修煉“斬玄訣”一日千里,得力於洗靈潭下一道清氣,藉此氣打通周身竅穴,有伐毛洗髓,脫胎換骨之效,然而當其劍法大成之時,清氣恰好消耗殆盡,“斬玄訣”也止步於此,難有長進。
沙孟春存了心思,翻遍宗門所藏典籍,偶然看到一條先人的記述,語焉不詳,說什麼“上古之時,天地重關洞開,清靈之氣倒灌山海,滋生萬物,大道由此萌發”沙孟春心中豁然開朗,洗靈潭下所藏的清氣,正是上界灌注的“清靈之氣”,宗門內僅此一道,機緣己盡。
二十載光陰悠悠,看厭了山,聽厭了水,他靜極思動,稟明師尊下山歷煉,從此踏遍山與海,終於在南海荒島上找到了第二道“清靈之氣”,花費十載光景,將其徹底煉化,丹田之中多出一滴“清靈之水”,圓滾滾,顫巍巍,將“斬玄訣”推向前所未聞的境地。
待到百年之前,下族鬼靈大舉進犯,沙孟春身爲沙陀宗掌門大弟子,無可推諉,他挺身而出,率同門迎戰大敵,沒有辜負同門的期盼。上三宗原本約定兵分三路,遙相呼應,不想須鐵手親率一支偏師,出其不意,千里奔襲沙陀宗,沙孟春身陷重圍,毫無懼色,一劍縱橫決蕩,救出一干同門,孤身斷後,連斬三頭鬼靈,逼得須鐵手知難而退。
沙孟春一戰成名,名動天下。
從那以後,沙孟春走出沙陀宗,成爲十大劍宗年輕一輩的領軍人物,但他並不在意這些虛名,就像不在意沙陀宗掌門大弟子的名分一樣,依舊隨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令沙演法無可奈何,恨鐵不成鋼。不過他這個當師尊的當年沒有好生管束徒弟,如今更沒有管束的底氣,爲此沙演法將宗門希望寄託在關門弟子沙一葫身上,誰想天意弄人,沙一葫偏生跟定了大師兄,言聽計從,像條沒主見的小尾巴。
所以當沙孟春一時意動,提議去追妖皇羅霰一行,沙一葫歡呼雀躍,迫不及待附和,偷偷丟下同門,跟着大師兄御劍遁飛,沿着珞珈湖兜了小半圈,沒找到天外鬼物,反倒撞上了魏十七三人,飲酒賞月,恍若遺世獨立。
這百年戰亂綿延,沙孟春四方奔走救火,又找到三道“清靈之氣”,丹田中水滴聚成一團,如一個淺淺水坑,隨着道行愈發深厚,他隱隱察覺此界“清靈之氣”爲天地奪取,所剩已無多,然而丁寧的出現令他大吃一驚,此女體內竟蘊藏“清靈之氣”,如雲霧翻滾,千變萬化!
說見獵心喜也好,一見鍾情也好,沙孟春下定決心,不能錯失眼前的女子。
沙一葫攻勢如大江大潮,節節不斷,體內真氣漸次枯竭,肚子裡暗暗叫苦,沙孟春伸手按在他肩頭,“十斷劍訣”戛然而止,沙一葫長舒一口氣,扭頭赧顏道:“大師兄”話音未落,軒轅青已彈響“幽冥鍾”,“吞天鬼”從第二層飄然而下,舒展筋骨撲上前來。
沙孟春從後背拔出“裂冰劍”,劍刃映照月光,無數細紋蔓延如冰裂,順勢一劍斬下。劍勢才起,一陣輕風已拂過“吞天鬼”,那鬼物微微一怔,似乎意識到什麼,如雪獅子向火,身軀化作飛灰,濃煙隨之滾滾潰散。軒轅青低頭看去,只見“幽冥鍾”上殘缺了一塊,“吞天鬼”再不能復生,對方這一劍,業已將其生機徹底斬滅。
魏十七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向丁寧道:“此等手段,可是聖靈一族遺留此界?”
丁寧掃了沙孟春一眼,搖首道:“‘清靈之氣’灌注下界,歷千萬載,殘留於天地罅隙,劍修僥倖煉化一二,斬破邪靈,剋制鬼物,與聖靈無關。”
軒轅青收起“幽冥鍾”,微有些躊躇,對方這一劍引動“清靈之氣”,鬼物煙消雲散,無從抵擋,他在“大裂谷”中孜孜不倦修持“幽冥之力”,恰爲其所剋制,只怕也討不得好。魏十七擱下酒杯,拂袖祭出“子午煉妖壺”,小人兒陶貼跳將出來,摩拳擦掌,笑嘻嘻拜見主人,眼珠朝四下裡一轉,頓時放下心來,捋起袖子拍着胸脯主動請戰。
魏十七指了指沙孟春,陶貼扭過頭去,哈哈一笑,嘴角裂開到鬢角,露出尖利的牙齒,雙足一蹬埋頭衝上前。沙孟春臉色微變,提起小師弟向後甩去,急命他先行退避,提起“裂冰劍”正待斬去,頭頂“喀喇”一聲巨響,九霄神雷驀地劈落,晴天霹靂,毫無徵兆。
沙一葫從未見他如此慎重,頭也不回御劍遠遁,他自知劍術遠不及大師兄,留下來只會礙手礙腳,拖他的後腿。劍遁之快,疾如流光,沙一葫全力施爲,倏忽掠過百里,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道:“葫蘆兒,怎地如此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