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驚風的胳膊乾瘦歸乾瘦,久經幽冥水火洗煉,強韌如法寶,他悶哼一聲,鼻竅噴出兩團黑氣,振臂接住杵錘,奮力掀開數分,踏足處冰層開裂,身軀前搖後晃。虢孚甲看得真切,忽施偷襲者正是倉南山召出的“鬼菩薩”,右手金剛杵,左手蓮花錘,周身黑色火焰蕩然無存,雙眸蒙上一層慘白的冰屑,顯然已被聖靈操縱,如同牽線傀儡。
傀儡終究是傀儡,“鬼菩薩”不知機變,一味狠命壓落杵錘,嶽驚風催動幽冥水火,得以穩住陣腳,虢孚甲矚目數息,眸光乍閃,蠕動嘴脣吐出一句言咒,天地偉力重重砸在“鬼菩薩”後背,將他碩大的身軀打得粉碎,化作無數煙氣鑽入冰層,消失不見。
嶽驚風緩緩挺直腰背,甩了甩手臂,破碎的布塊冉冉飄起,幽冥之力一轉,鏽花金線彼此交織,衣袖宛然如故。虢孚甲一言擊破“鬼菩薩”,殊無自得之色,沉吟道:“這‘鬼菩薩’神魂爲聖靈操縱,神通固然大減,藏身冰層暗施偷襲,卻不可不防。”
嶽驚風親身接戰,深以爲然,但他素來沉穩,並未多言,只在心中默默琢磨着對策。魏十七“嗯”了一聲,似乎並不在意,如“鬼菩薩”這等小嘍囉,莫說神通大打折扣,便是鼎盛之時,也不過隨手打發了事。
四下裡寒流奔襲如刀,陰風怒號,越發狂暴凌厲,他鼓盪血氣稍作阻擋,步履不停,去往事先約定的地點。其間“鬼菩薩”數度偷襲,似乎對魏十七心存忌憚,遠遠避開,只衝嶽驚風虢孚甲下手,二位長老有所防備,穩穩將其擊退,心中卻沒有半點輕鬆。如果說一開始“鬼菩薩”只是牽線木偶,隨着一遍遍屢敗屢戰,手段愈見靈活,攻勢愈見凌厲,似乎以他們爲磨刀石,漸漸如臂使指,完全掌控了這員鬼將。
蒼蠅反覆騷擾,雖無大傷,終究令人心煩,當“鬼菩薩”不依不饒,氣勢洶洶再度來襲,魏十七心有所感,搶先張開血氣神域,將其封禁在冰層中,血線合攏,碎屍萬段,煙氣被生生抹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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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小半。令他不無意外的是,寒流驟然爆發,成百上千蜂擁而至,不遺餘力將“鬼菩薩”搶了回去,就此偃旗息鼓,再也沒有出現。
魏十七心中有所猜測,一氣爆發百千寒流,絕非輕而易舉,這“鬼菩薩”對聖靈而言似乎頗爲要緊,區區一個鬼將……難不成……他隱隱有了定算,暗中將陶帖喚出,隱晦地提點幾句,命他做好準備。陶帖是個小滑頭,聽到要對付真靈一流的強敵,扭扭捏捏推三阻四,但此事卻由不得他,到時候主人二話不說,將來敵往“子午煉妖壺”中一塞,縱然不情願,也只好硬着頭皮上。唉……唉……陶帖一邊抱怨命苦,一邊抓緊積攢神雷,爲了自個兒的小命着想,關鍵時候萬萬不可偷懶含糊。
寒流突然爆發令盛丘措手不及,盛衍等只道是大長老所爲,但盛丘心中清楚,玉璧背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左右這一切,他並不清楚箇中緣由。來襲大敵究竟是何方神聖,他心中也大體有數,“陰陽壑”一戰之所以一敗塗地,關鍵在於魏十七、龐結庵、龔定勢三人,上境“靈域”無懈可擊,彼輩修持雖未臻於極致,以一敵三,必敗無疑。
盛丘注視着玉璧之上三路光點迅速逼近,不再驅使寒流騷擾阻擊,這些小手段並能收到效果,只是白白浪費時間精力罷了。他不再做無謂之舉,揮手命族人退下,各自準備接戰,盛衍、盛朔望、盛荷澤、丁寧等對視一眼,躬身退下。
聖靈一族僅存的精銳盡在山腹深處,雖然佔了地利之便,終究是作困獸一搏,成則尚有一線生機,敗則死亡葬身之地,聖靈族人盡皆瞭然於胸,卻無懼無畏。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視死如歸,盛丘一袖救出“陰陽壑”的族人中,丁寧是個異類。
聖靈族原有十姓十支,血濃於水,同氣連枝。在爭奪靈域一戰中,諸支長老族人先後隕落,僅存“盛”、“丁”、“計”三姓,退入下界苟延殘喘。盛丘是聖靈族碩果僅存的大長老,執掌“歸元一氣杖”,引領族人休養生息,繁衍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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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數萬載光陰悠悠,“丁”、“計”二支日益衰落,族人已寥寥無幾,只得依附盛丘,低三下四,求他庇護一二。
盛丘心胸開闊,對聖靈族人一視同仁,得其悉心指點,丁寧才脫穎而出,躋身“聖靈種子”之列,有幸徵用獨目巨人腹中“清靈之湖”修持,道行水漲船高,與盛衍、盛朔望、盛荷澤等齊名。盛丘並不在意姓支之別,但在丁寧心目中,她始終是外人,一種無可言喻的孤獨,一種無可言喻的驕傲,始終埋藏在心底,從未向人表露。
即使沒有大長老盛丘,“盛”支也是有資格執聖靈族牛耳的,在此之前,盛丘的得意弟子盛姬始終壓丁寧一頭,令她相形失色,若說沒有嫉妒,那是在誆騙自己,盛姬的耀眼令所有人都無法直視,丁寧心中雖有不甘,卻也承認遠不及她。
然而在攻打“大裂谷”的首戰中,盛姬肩負重任,竟一去不復返,身死道消,不曾留下任何痕跡,丁寧在震驚之餘,彷彿挪去了後背的大山,頭頂的陰影,感到如釋重負的輕鬆。及至大長老孤注一擲,獻祭一界天地,將族人渡送至上界靈域,上七族鬼靈早有準備,傾巢而出,聯手剿滅聖靈大軍,丁寧親眼見魏十七憑一己之力扭轉大局,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懼意。
聖靈是不能對鬼靈屈服的,但魏十七沒有修持“幽冥之力”,並非鬼靈族人,這給了丁寧說服自己的理由。
如果說最初只是一顆沉睡的種子,隨着大長老盛丘壯士斷腕,拋下無辜族人獨自逃生,其中就包括“丁”支僅存的一點血脈,叛逆終於開始生根發芽,丁寧覺得她不能再一條道走到黑。盛丘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七位長老以精血澆灌的遺寶上,然而丁寧冷眼旁觀,此寶似乎並非無知覺的死物,乖乖聽從盛丘的祭煉,聖靈族最後的希望之火,也漸次萎靡黯淡。
當鬼靈挾大勝之勢悍然來襲,丁寧已經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