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把式不吝惜馬力,頻頻加鞭,一行人緊趕慢趕,把兩匹上好的良駒累得口吐白沫,呼哧呼哧直喘粗氣。馬車顛簸,磕磕碰碰,躺着極不舒服,郭傳鱗眼皮動了一下,裝作從昏迷中甦醒過來,呻吟一聲,敲了敲腦殼,暗示自己頭痛欲裂,就像有兩個小人在裡面拉大鋸。
“他醒了!”他聽到那少女歡呼笑道,遠離穀梁城,她不再壓低嗓音,清脆動聽,如大珠小珠落玉盤。
“我跟你說,他死不了的。”
“死不了也太用力了,小心秦姊姊跟你急!”
“嘿嘿,青城派的弟子,我以爲他練到劍,內功總有些火候,當時仇師伯又受了傷,所以下手重了點。”說話的是那個留着絡腮鬍須的大漢,歇了這一路,他精神見長,中氣十足。
陽光照在發燙的眼皮上,眼前一片橘紅色的光亮,郭傳鱗並不急於睜開眼睛。路況不是很好,顛得骨頭都快散架,車把式不時吆喝幾聲,調動馬匹,繞開荒野中的土丘和灌木。
“小子,醒了就吱個聲,別閉着眼睛裝睡了!”那大漢毫不客氣點穿了郭傳鱗的用心。
郭傳鱗睜開眼,果然看到一名明豔少女,眼眸中映着自己的影子。她是個美人胚子,臉龐略圓,猶帶幾分稚氣,左頰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他嗓子有些發癢,咳嗽一聲,嚅嚅道:“你是……”
她咯咯嬌笑,眼中閃動着狡黠的光芒,搶先道:“我知道你叫郭傳鱗,我不告訴你我的名字!”
“你們……是誰?要把我帶到哪裡去?韓先生呢?”郭傳鱗動了動手腳,倒抽一口冷氣,做出一副痠軟無力的模樣。
“我也不告訴你!”
郭傳鱗費勁地扭轉頭,望向那魁梧大漢,流露出詢問的神情。
“小子,你運氣好,有人替你求情說好話,說你本性忠厚,誤入歧途,央求我把你拉回正道上來。如不是這樣,老子早就一劍劈了你!”
郭傳鱗想了想,皺眉道:“是屠城之日,
躲在秦宅暗室裡的那對父女吧?”
“咦,你倒聰明!”那大漢愣了一下,顯得頗爲詫異。
那少女拍手道:“你猜對了,是秦姊姊替你求情的!好人有好報,當初你救了她,也就是救了你自己!”
郭傳鱗心中一動,坦然道:“我可是叛軍的馬前卒,第一個殺上城頭……我可沒這麼好的心腸!”
“爲什麼這麼說?”那少女覺得他談吐有趣得緊,願意跟他多聊幾句。
“你秦姊姊的父親……他叫什麼名字?”
“秦鄴,秦守鄴。”
那大漢來不及阻止她,哼了一聲,心道:“本性忠厚?秦榕那丫頭,入世未深,十有八九是看走眼了!”
“屠城之日,我闖入秦宅搜刮金銀珠寶,發覺他們藏在暗室裡,沒來得及逃難。秦守鄴給了我一包翡翠首飾,有花佩、手鐲、珠鏈什麼的,都是上等的老種翡翠,隨便哪一件都很值錢。得人錢財與人消災,我殺了姜二毛是看在珠寶的份上,沒存什麼好心。”
那大漢點點頭,有點欣賞他實話實說的脾氣。屠城就是屠城,叛軍兇殘暴虐,一個個殺紅了眼,搶紅了眼,誰有閒工夫打抱不平,吃飽了撐的。秦家做翡翠生意,藏起來的老貨價值連城,那小子得了好處,保了他們的性命,這才合情理。
那少女好奇道:“什麼老種翡翠,這麼值錢?”
郭傳鱗從胸口掏出一塊翡翠花佩,扯斷掛線,道:“韓先生說這是老種玻璃地翡翠,質地細膩,翠色濃正,雕工出自名家之手,是少有的精品。另外還有一隻翡翠手鐲,一串翡翠珠鏈,做人情送掉了。”
那少女見他貼身收藏,沒有接手,探頭看了幾眼,眼珠一轉,笑道:“我秦姊姊容貌極美,你是不是看上了她,有意獻殷勤?”
那大漢聽她說得離譜,板起臉喝道:“瘋丫頭,胡說些什麼!”
那少女吐吐舌頭,笑嘻嘻望着郭傳鱗,等着看他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