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師祖,他……他想做什麼?”餘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臉色變得煞白,連忙拉着魏十七衝出木屋。
湛藍的天空下,鎮妖塔清晰可見,像一柄刺破蒼穹的利劍,直欲破空飛去。苦道人腳踩飛鐮,久久佇立在塔前,兩兩相望,一時間心潮起伏,不能自己。
魏十七握住她冰涼的手,安慰道:“他只是想靠近了看看鎮妖塔。”
“但願如此。”餘瑤聽魯長老說起過苦道人的往事,他用情至深,這麼多年始終不能介懷,若非如此,他又怎會離羣索居,枯守在坐忘峰,遲遲不願踏上流石峰。
日頭越升越高,苦道人沐浴在熾熱的陽光下,連面目都變得模糊不清,他嘆了口氣,緩緩降下飛鐮,覺得心灰意懶。
他沒有勇氣,他來遲了。
然而就在那一刻,鎮妖塔再度“甦醒”過來,魏十七如遭雷擊,渾身僵硬,他清楚地感覺到,冥冥之中有一雙眼睛睜開了,冷冷注視着自己,血液狂涌,竅穴震動,元氣潮汐澎湃激盪,無數破碎的畫面在眼前晃動。
魏十七目不轉睛盯着鎮妖塔,眼眸中閃動着異樣的光芒,像針一樣尖銳刺眼。餘瑤的心撲通一跳,她隱隱覺得,魏十七對鎮妖塔太過在意,他有點不大對勁。
她舉起衣袖,爲他拭去額頭的汗珠,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魏十七強忍住體內的痛楚,努力露出笑容,伸出手去撫上她的臉,“沒事,不用擔心,都會過去的。”
他的掌心是那麼溫暖,餘瑤有些心亂,主動投入他懷裡,夢魘般呢喃道:“我們不該回來的,我有不好的預感,不該回流石峰的……”
魏十七咬着牙道:“該來的總會來,命中註定,躲也躲不掉,就像當初在赤霞谷,我找到你,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
耳邊驚雷不斷,他的聲音嘎然中止,恍惚間,鎮妖塔如水中的倒影,扭曲變形,他分明看到妖氣沖天而起,遮空蔽日,狠狠向自己撲來,再一定睛,依舊是朗朗晴空,什麼都沒發生。
一聲細微的嘆息,有人在鎮妖塔中輕聲道:“你終於來了!”
像風拂過山頭,穿過樹梢和草葉,掠過溪流河谷,在流石峰的每一個角落徘徊,丹房,靜室,樓閣,山洞,每一雙耳朵都聽到了那聲嘆息,聽到了那個陌生又熟悉,甜美而婉轉的聲音。
“你終於來了!”無數次在夢中響起的聲音,像最濃烈的酒,讓苦道人的血液沸騰起來。
鎮妖塔底煉妖池,不知埋葬了多少厲害的妖物,每到初一十五,妖氣爆發,偶爾會衝破鎮妖塔,直上雲霄,只是這次泄露的妖氣如此激烈,有如實質,難道說……難道說這麼多年後,“她”終於支撐不住,不得不行險作最後一搏?
苦道人呼吸艱難,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如今掌門不在流石峰上,鎮妖塔無人鎮守,諸位長老宗主差不多都走空了,後山閉生死關的前輩更不可能出來,這麼好的機會,千載難逢,何不助她一臂之力,把她救出來?
這念頭一旦浮起,就再也無法消除,像大毒蛇,纏繞住他的心。
朝陽之下,鎮妖塔巍然屹立,他閉目冥思,清楚地感覺到塔身的禁制正一點點被妖氣削弱,四十多年的等待,多少個不眠之夜,風露中宵,對影徘徊,所有這一切,都是爲了這一日。
世間女子多癡情,男子偏薄倖,鎮妖塔中的“她”,風華絕代,卻落得如此下場,不就是最好的明證嗎!
苦道人迴轉身,望着凜然不可侵犯的鎮妖塔,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我來了,你在等我嗎?你還記得我嗎?你等的是我嗎?”他一字一句,喃喃說道。腳下的飛鐮漸漸伸長爲一人多高,刃如彎月的大凶器,濃郁的血腥氣沖天而起,四周草木無風自動,連鎮妖塔都察覺到威脅,山河元氣鎖無人驅動,便自行抽取妖元,源源不斷注入鎮妖塔,銘刻在塔身的符籙逐一亮起,迴環往復,連接爲法陣,禁制迅速穩定下來,比往常還強上數分。
只是,少了鎮守之人,鎮妖塔再通靈,終究只是一件死物,能否擋住血月草刈鐮的全力一擊?
苦道人熱淚盈眶,胸中再無猶豫,一聲清嘯,御起飛鐮直衝鎮妖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