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太子海。
海底百米處,一個此前只有孩童年歲的女孩,竟然已經長了個子,走到了金釵之年。
她宛若那些在水中肆意遊動的魚兒一樣,帶着一頭微微散發着金光的三千青絲,在這片海里隨意穿梭。
偶爾遇到那些兇猛的肉食海物,竟然都遠遠避開她,反而是那些溫順的魚兒們,使勁往她身邊湊,彷彿要從她身上,得到一些福澤天運。
遊了約莫半小時,大抵是累了,這名一臉靈氣的女孩,便在水中伸了個懶腰,隨後望了一眼腳下。
那裡,幽光粼粼,曾有某種讓她數次倍感心悸的存在,發出陣陣只有她能聽見的打盹之音,多次經過時,她聽見就覺得心神安寧,像是有婉轉的歌聲跟着片海域融爲一體。
只不過這一次,她臉上閃過一抹好奇,打盹聲突然消失了。
她猶豫了一下,乾脆調轉身軀,打算大膽一回,趁着金身還未塑造完的時候,下去一探究竟。
因爲那位土地公說過,倘若金身塑造完成後,便真正成了這座海域的河神,屆時就要四處福澤漁民,營救那些在海浪上迷失的可憐人,爲了香火供奉而努力。
想來到了那時候,就分身乏術了吧?
所以趁着這點時間,陳夢萱想多看看。
結果她剛一翻身,頭頂就傳來一聲叫喚:“喂,喂,小妮子,老夫給你帶了點人間美味,還不過來嚐嚐?”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陳夢萱猶豫了一下,隨後無奈一笑,趕忙划動身軀,往水面上游去。
這個老頭是她如今唯一一個能說話的朋友,她很珍惜,由於現在還是河童之身,她就和這些魚兒一樣,大多數時間只能待在海中修煉,無法和任何人類產生交集。
至於陳家的那些事情,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從老頭的嘴裡得知,只不過從成爲河童的那天起,她就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陳家的人了。
現在的她,是另一個她。
上了湖面那塊礁石後,陳夢萱就見到那個穿着青衣的老頭,靠在一旁,時不時往嘴裡扔一粒花生米,邊上是幾盤京州獨有的家常菜,糖醋里脊,魚香肉絲等等,味道很是鮮美。
除此之外,還有一瓶二鍋頭。
見到小妮子過來,老頭便樂呵呵往頭上丟了一粒花生米,張嘴接住,嘎嘣幾聲:“瞧見沒?這凡人啊,就樂意這麼吃東西,那叫一個痛快。”
“可惜啊,我們這些吃香火的,對這些東西,只能嚐個喜慶,是嘗不到味兒嘍。”
說完,大喝了一口二鍋頭。
不嗆,無味,但很是享受。
陳夢萱從海里一躍而上,坐在那幾盤菜前,擡起纖纖玉指往上灑了幾滴海水,化爲一粒粒金粉灑落。
“再嚐嚐?”
她笑道。
老頭一臉好奇,伸手拿起了一塊李莊白肉,放進自己嘴裡,吃了幾口後,竟是感嘆道:“好味道,妮子,你從哪兒學來的?”
陳夢萱靦腆一笑:“不知道怎麼就會了,感覺只要待在這片地方,我就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老頭嘖嘖道:“我這土地爺當了二百多年,也沒你這麼自由,早知道當年找那人要個河神的位置了。”
陳夢萱笑道:“當土地也沒什麼不好,到處都有吃不盡的香火。”
老頭哈哈笑了起來,兩人就這麼迎着海風,將菜和酒吃了個一乾二淨。
而後,老頭便感嘆道:“再過不久,這天下就要變了啊,小妮子,倘若這京州出現了什麼大事,你一定不要摻和進去。”
“只要你在這片海里,就沒人能爲難你。”
陳夢萱輕輕撫弄了一下發絲,聲音平和問道:“他……怎麼樣?”
老頭笑道:“你說那個你日夜牽掛的男子?他啊,過得歡喜着呢,這幾天好像不在京州了。”
陳夢萱點點頭,也沒說什麼。
只是心中喃喃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我長大啊。”
老頭卻是哀嘆了一口氣,天下哪有有情人啊,無非就是執念漫漫散不去罷了。
……
橘灘洲上。
面對郭先生的問題,唐玄只是笑了笑:“的確有點變化。”
郭先生點點頭道:“起陣了之後,此地風水就會穩固下來,滋潤後世,有何不可?”
“所謂風水一事,門外漢只能窺得些許,想真正看透,置身其中,方能有所得。”
唐玄聽完問道:“何時起陣?”
郭先生看了一眼時間,正好此時那些插好了旗幟的保鏢們走了回來,胖子便讓他們將那個琅琊王氏的女人綁起來。
他淡淡道:“妥當的話,現在就能起陣。”
唐玄笑道:“你起陣,我看着。”
郭先生望向六叔。
六叔微笑道:“若是我說半個不字,唐大師恐怕就要動手殺人了吧?”
唐玄淡淡道:“就準你出手殺人?不准我出手殺人?”
六叔笑道:“那便如唐大師所願。”
周錢程是鬆了口氣,看樣子這個六叔不打算繼續發狠了,這樣一來,唐玄不一定能夠招架的住。
能和平解決,是最好的。
其實到現在,周錢程都想不明白,爲何唐玄一定要留在這裡,看完六叔將這風水大陣佈下。
以他商人的頭腦思維,若是細細揣測,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唐先生想坐享其成。
等這個所謂的風水大師將一切都布好,然後再殺人滅口,亦或者威逼利誘,這座橘灘洲不就是囊中之物了?
只是轉念一想,倘若唐先生真是這樣的人,那剛纔動手的時候,就該雷霆解決了纔對。
或許,還有其他的緣由?
周錢程搖搖頭,乾脆不去想。
反正現在和唐玄已經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 這位爺做什麼,他都只能跟在後頭。
運氣好混口飯吃,運氣不好就一起捱打。
不管怎麼說,後者的概率顯然比前者要小很多。
默許了這顆眼中釘的存在,六叔臉上看不出什麼惱怒之色,他對郭先生點了點頭。
起陣,開始了。
那些保鏢都撤到周圍,給郭先生讓出了足夠的位置,他盤坐在地,從身上拿出了一個黑色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