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者根本無法還手,黑袍男子的一舉一動,都勾動着天地間的氣運,偏偏天上人與光腳老道士的這場棋局,讓前者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冥冥中自有變數,這變數中的變數,又該稱之爲何?
無人注意到的是,隨着黑袍男子的每一次出手,倭國的這片海域,以及那標誌性的巨大高山,傳來了陣陣轟鳴。
那是天地氣運在被強行抽取,是這片本就殘缺的天地,支撐不住這頭“惡龍”的胡作非爲,要崩塌了。
後方,那座島嶼之上,自兩人達到了東海處,徐福便端坐在原地,動用了某些奇門術法從遠處觀戰。
當察覺到那黑袍男子出現時,他就覺得事情不對勁了,自打兩千年前東渡而來,再因爲諸多因果,他早就與這片天地建立了聯繫,否則又怎能夠親自冊封伊邪那美和伊邪那岐兩尊山河之神,讓他們鎮守倭國?
所以現在,當這個黑袍男子瘋了一樣,在不停地借用自身“氣運”,剝奪這片方圓天地的氣運揮霍,徐福意識到,如果任由他這麼下去的話,恐怕整個倭國都不復存在!
屆時,不僅僅是生靈塗炭,更恐怖的是那些無形中有可能引起的巨大後果,例如驚動不該驚動的大人物,例如天上之人降下怒火,更例如……那些計謀和佈局,都有可能毀於一旦。
原因很簡單,這黑袍男子的出現,是冥冥中的一個變數,或許在下棋之人的手中他是個隨手棋,但正是因爲這個隨手棋,讓即將發生的因果,又多出了數條無法預估的可能。
這種可能或許是壞,或許是好。
但徐福不想見到它發生。
換句話說,這片土地上,有很多人都不想見到它發生,但除卻真正有大本事的那幾位之外,恐怕無人知曉黑袍男子的現身。
“不。”
“還有一人。”
徐福突然轉過頭來,看向了西方的所在之處,他知道那裡有個滿身書卷氣的儒生,是人間三教中,最後一個被封爲“儒聖”的男子。
同樣,他也有個外號,叫做“無用之人”。
雖說自古以來,儒家提倡人本中庸,但這位“無用之人”,卻寧願任由掌執了天下規矩的儒教日漸沒落,即便途中有機會將它再次發揚光大,這位最後一任儒聖,也不曾出面。
從繼承了這個名頭之後,他便隱姓埋名,哪怕是最具盛名的崑崙論道,都不曾再出現過。
沒有人知道他在哪, 沒有人知道他在做什麼。
這個天下,似乎也不再需要儒教來訂立所謂的規矩。
但,他總不應該,對這種事情束手旁觀吧?
遠在不知道多少公里之外,仍然是那座黃土林立的小山村裡,一個穿着青衣儒衫的中年男子,身上背了大大小小的包袱,腳下穿着村子裡奶奶特意縫好的布鞋,站在村口處,回頭望着那些戀戀不捨的學童。
他淡笑着揮手:“都回去吧,去縣裡的路已經修好了,你們馬上就能去別的學堂了上課了,記住老師說的,到了新的學堂,要尊師重道,不要打架,不要爭吵,遇到不對的事情,要勇敢站出來講道理,道理講的對了,德自然就站在自己這邊了,到時候再用拳頭去說話,誰又敢批評你們?”
一個流着鼻涕,身材比同齡人壯碩很多的小孩大笑着說道:“那先生,我若是先動手,再講道理,行不行啊?”
中年男子笑了笑:“先動手再講道理,哪來的理兒?總要先和對方講了理,他聽不進去,亦或者自知無力反駁,甚至還對你惡語相向,揮拳動手,你再還之以禮,豈不是禮中之禮?”
小孩思索了片刻,連忙點頭:“先生說的對,等先生走了之後,我就找寸頭的李二霸說說道理!前天他弄壞了我花錢買來的文具!我讓他賠他不肯!那麼道理是在我這的,講完了他還是不肯賠,那我就能動手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記住,我們讀書之人,並非要摒棄蠻力,反而要讓那些蠻橫無禮之人明白,這天底下啊,到底也講究‘規矩’二字,無規矩不成方圓?”
後方,那些個學生們,都眼含淚水,恭恭敬敬答道:“有敬畏才知行止!”
中年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再次揮了揮手,轉身就要離開了。
“恭送先生!”
孩子們又大喊了一聲。
中年男子慢悠悠踏上了黃沙之路,要去往距離此地幾百公里外的下一個山村,縱然頭頂烈日炎炎,他卻如沐春風。
“這一路走來,約莫是過了六十來個村莊,長路漫漫啊。”
中年男子笑了笑,揹負“無用之人”這個名頭,其實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惡名。
無用有何不好?
無用無需承責,無用無需愁苦,無用無需負囑。
無用,即爲中庸。
但無用,不能不知善惡。
突然。
中年男子停下了腳步,看向了東方。
在他的眼裡,那裡有一條很長的黑線,一直延綿到了數萬米的高空,並且這條線越來越粗壯。
他沉默了片刻,嘴裡喃喃自語:“您老人家是覺得我太閒了,非要給我找點事做?”
無人迴應。
中年男子面露無奈之色,天底下大同小異的規矩,他定和不定,其實都沒有什麼意義。
因爲早在數千年前,這些規矩都待在了它們應該待在的地方,如今演化到了這種地步,早就已經大成。
但,這天地間總有一些地方,是沒有定下規矩,或者說應該由他親自來定下規矩的地方,他沒有管。
現在,卻不得不管。
這名中年男子遲疑了一番,對於遠在東瀛那邊發生的事情,他從那條線上,就看了個透,前因後果都已經知曉。
倘若他袖手旁觀,其實也不會帶來什麼影響,無非就是一頭惡龍鑽了空子,來人間作惡罷了。
但他這人有個壞毛病,最不喜見生靈塗炭,最不喜有人越過規則之外。
“既然這樣,那就單獨爲你定下一條規矩,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