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世間,自已古來便男耕女織。
梭就是女織的工具,是織布時往返牽引橫線的工具,兩頭尖,中間粗,像棗核,也可爲菱形。凡俗世間,有些習武之人,與人廝殺之時,有些也喜歡用一種名作梭子鏢的飛鏢,也似織布的梭。
荒赤手中,正端着一柄金燦燦的梭子。
其模樣也像棗核,菱形,兩端尖細,中間漸粗。
荒赤揚了揚手中法寶,道:“橫道友,我二弟尚在三寶宙船,我先以鴻鵠傳訊之法,將他招來此次,隨後我們再稱作縱地金光梭,離開九嶽大陣。”
橫江道:“荒橙從三寶宙船來此,需要幾日?”
荒赤道:“用不得多長時間,最多十餘日。”
橫江略作沉吟,算了算時間,道:“荒赤道友,不妨傳訊給令弟,讓他直接去遺知山,與我們匯合。我正好隨同夏侯翼道友,回遺知山一次。”
荒赤道:“如此也好,好歹你也是遺知山的山主,離開之前,於情於理都應該去一次。”
夏侯翼卻道:“山主既然有要事在身,不去遺知山,也無關緊要。我夏侯氏在遺知山駐留已久,有諸多事情,要另行處理,否則這一回山主與荒赤道友前去辦事,我也可以隨在山主身邊,助山主一臂之力。”
橫江看了看端坐在一旁銅鏡下的鏡老,搖搖頭,道:“我送你們一程。”
夏侯翼不再多言,眼中又見哀色。
荒赤大大咧咧,未曾觀察到氣氛有變,他也不多問,只將手中縱地金光梭,朝空中拋了一拋。
梭下生雲,懸浮在空中,乃是一座飛梭,如同仙道世間裡凡俗世人打漁用的烏篷船大小。
幾人魚貫飛騰,落到飛梭上。
叮!
縱地金光梭發出一聲金鐵交鳴的脆響,斜斜向上,朝着蒼穹深處,攀升而起,越飛越高。
因深淵地獄魔氣翻滾,天地被紅色月光掩映,故而當飛梭飛離到千丈高空之時,地上景象已經一片漆黑,唯能見到九嶽大陣裡,那九座高山上的陣勢,照射出的光明。
飛至萬丈,就連九嶽大陣的光輝,也見不到了,視野裡一片漆黑,至於高懸於空中的鮮紅月亮,則越發的惹眼。
飛至高空十萬裡,橫江分明感覺到,周圍魔氣濃度,已經越來越低。至於仙門弟子能夠採集用來修行的天地靈氣,也隨着魔氣一起,越發的稀薄。
二十萬裡高空,便再也感受不到天地靈氣與魔氣,無風也烏雲,就連衆生呼吸的氣息,也感受不到。
深寒的冷意,凍徹骨髓。
縱地金光梭上升起了一個透明的光罩,將衆人包圍在光罩內,擋住了深寒的冷意。
橫江擡起頭來,只見得那一輪血月,越來越近了,在視野裡越變越大。
血月通體渾圓,讓人感覺是一個巨大到了極點的血球。
獨孤信倏然擡起手臂,指着圓月,給橫江傳音道:“橫兄!快用衆妙之相眼罩!”
橫江運轉法力,灌入衆妙之相眼罩,同時也催動了這銀色眼罩之內,蘊含着的那一道因海中龍女水笙兒施展過龍眼術,而滋生的新的妙用。
通過龍眼術,橫江看得清清楚楚,那高懸於虛空當中的圓月,哪裡是什麼月亮,那分明就是一顆太陽!
鮮紅的太陽!
如血烈陽!
爲了驗證到底是太陽還是月亮,橫江盤膝坐下,運轉修煉依舊的鳳凰曬翅之法。
呼哧!
一雙火焰羽翅,自橫江背後,伸展而出。這個修行動作,就好比一隻真正的上古神鳥鳳凰,在烈烈陽光之下,曝曬着羽翼。
橫江分明感覺到了,有一絲一縷的太陽精氣,隨着紅光照射而來,被他背後延伸出的火焰羽翅吸收。
“果真是太陽!”
橫江把羽翅一收攏,凝神皺眉,再看了看下方消失不見的山河,眼中唯有深邃陰暗的漆黑,暗想道:“莫非這血色太陽的光芒,是被深淵地獄裡,覆壓天地的魔氣,阻擋過濾之後,太陽精氣便消失無蹤,只剩下森然冷意?”
縱地金光梭一直朝着虛空深處飛馳,越飛越高,足足飛了半日時間,才飛到了最高點。
此刻,衆人已經來到了虛空深處。
那原本被橫江誤認爲是一輪血月的鮮紅太陽,已經變得大如山嶽,若非縱地金光梭乃是天尊的法寶,能生出透明護盾,護住衆人,只怕即便幾人都是仙門弟子,其中甚至有鏡老這樣的高手,也難以在距離太陽這麼近的地方,抵擋烈陽之威,即便不被太陽烤得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也會難受至極。
這時候,荒赤才指着虛空裡那一輪太陽,道:“尋常仙門弟子,都把這東西當做月亮。實則他們都不知道,這東西壓根就是一輪太陽,只是赤紅恐怖,令人往而身爲,且普照虛空的光芒亮度,本就比不得我們仙道世間裡的太陽,加之深淵地獄裡魔氣遮天,阻住了陽光。於是衆仙門弟子仰頭觀察這東西的時候,纔將之錯認爲月亮。”
橫江點點頭,目光越發的深遠,遙遙眺望宇宙虛空當中,那一顆一顆,或明或暗,閃爍不定的星辰,再低頭去看下方深淵地獄。此刻,他已能看到,下方有一處廣闊無邊的陰影,似是一層幕布,橫呈在宇宙虛空之間,將下方能夠見到的星辰,全都遮擋在了幕布後面。
見此景象,橫江微微眯眼,似有所悟。
荒赤不知橫江心中所想,又道:“自幼之時,祖母就教導我們兄弟,修爲境界決定思維方式。我本不理解這句話,就算我修至純陽仙人,對這句話還是一知半解。直到又一次,王玄應師叔領着我兄弟二人,飛至虛空深處,見到了這一輪血色太陽,我才明白過來,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荒赤言語之中,帶着幾分感慨,也帶着幾分自得。
他本就是個粗豪之輩,此生難得有什麼感悟,加之他又覺得,橫江的智略遠超於他,如今能在橫江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修行心得,實乃人生一大幸事。
荒赤見橫江不言不語,又道:“我修至純陽仙人,被師叔帶到虛空,見了此番景象,才知旭日非圓月。那些修爲比不得我的仙門弟子,一個個都沒有飛到虛空裡,觀察這圓月真面目的機會,於是一直將旭日當做圓月。即便我跑到他們面前,告訴他們,深淵地獄上方懸着的不是月亮,而是一輪太陽,只怕他們不僅不感謝我,還會狠狠的鄙視我。這就是修行境界的差距啊!修爲越高,道行越深,看到的東西就越多,看破的迷障也就越多,心思就越發的明白,思維也就自然而然,變得越發的透徹。只因視覺角度,思維角度,甚至連在修行一途裡,所求的、所取的,也與尋常仙門弟子,再不相同……一葉障目不見萬物,撥開雲霧方見青天!”
橫江點點頭,深以爲然。
自從上一回他破除心障之後,他也有與荒赤同樣的感覺。
只是,荒赤是在修至純陽仙人之後,而且是被王玄應帶着飛到了虛空深處,纔有這種感悟,若非王玄應帶着荒赤飛至高空,只怕不知要等到多久之後,荒赤纔會有此感悟,而橫加卻早在突破神魂境之時,就已經幡然大悟。
橫江未曾對荒赤說他早已領悟了這一點。
他本就不是招搖之人。
若是可以,橫江甚至不願意讓人知曉他智略不凡。
凡俗世間有言曰: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又曰:君子不器。
仙門當中,也有內執丹道、外顯金鋒之說。金鋒顯於外,斬仇殺讎,光芒萬丈。金丹藏於內,誰人能知,道行有多深?
故而大智若愚四字,總是一句稱讚人的溢美之詞。
橫江實在修煉天賦太過於平庸,諸多時候,唯有智取,智取之法用得多了,漸漸人盡皆知,想藏也藏不住。
縱地金光梭自最高點,往下方斜斜飛去。
原本消失不見的深淵地獄山勢原野,在視線當中,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當縱地金光梭越來越靠近地面,最終離地只有百餘米之時,這法寶前端猛地擡起,再度朝高空飛去。
橫江掐指算了算體內經絡裡運行的氣息,以“子午流注”之法,算算時間,發現這個時候,距離衆人登上縱地金光梭,恰好是一日時間。繼而,橫江又看了看周圍山川地勢,發現這是他曾與夏侯氏一起,曾剿滅過一羣深淵諸魔的戰場,此地距離九嶽大陣,整好一百餘萬里。
“終歸是天尊的法寶,果真非同小可。縱地金光梭半日往上飛縱,半日往下方激射,一日百萬裡,當真是電閃飛射,百萬裡山河朝發夕至!也不知我要何年何月,才能擁有這般法寶,更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煉製出這般法寶!”
橫江心中嘆惋,縱地金光梭已再度攀升而上,朝虛空深處飛去。
此法寶一日一夜,飛馳二百萬裡。
三日之後,距九嶽大陣,已有六百萬裡,離三寶宙船所在之地,越來越靠近。
當縱地金光梭再度飛上虛空,靠近那一輪被當做血月的太陽之時,橫江卻發現,東方三寶宙船所在的方向,有輪銀光,似圓月,懸掛虛空。
“道友,那是何物?”
橫江指着銀光,詢問荒赤。
只因那似月銀光,恰好位於三寶宙船正上方。
荒赤答道:“那是我師門之根基,也是這一層深淵地獄裡,仙道之至寶!”
————
(如不懂‘子午流注’爲何物,請重看327章,後文不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