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外飛雪,飄進窗中。
廖長空伸手接住一朵雪花,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師姐弟二人,靜默以對。
橫江能感覺得到,廖長空眼神當中,盡是關切之情。
他辭別廖長空之後,直奔獨孤信的院落,卻見此地依舊是一副雲山霧罩的場面。
陣法依舊,看不清院中景象,甚至連院裡百花盛開因有的香味,也被一座法陣,隔絕得乾乾淨淨。
橫江自從得了徐無忌的金丹,將妖尊陸慎的九脈求魔劍陣,領悟了幾分,他對於陣法一途的造詣,已是遠超從前。若想要破掉獨孤信這一走護院的陣法,雖說不上是輕而易舉,也只需一炷香的時間,就能進入獨孤信院中。
橫江在雪地裡駐留了片刻,轉身下山而去。
橫江已有多日,不曾去宣明道場的內門廚房,去用過飯菜。日前從鬥魔洞府回來,橫江拜訪過御龍升,飲茶敘話之後,就匆匆辭別,開始潛心修行。
如今被師弟師妹吵吵鬧鬧了一番,橫江暫無繼續潛修的心思,便在宣明山當中,四處走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內門廚房。
仙門修士,即可開始辟穀。
諸如當初的廖長空,就已斷絕了飲食,就連水都不用喝,唯有偶爾興致來了,纔會喝些酒,又或者和橫江一同飲茶。
橫江修至仙門修士時間尚短,暫且做不到辟穀,可自從藉助徐無忌三成精氣之助,一舉淬鍊了三魂以後,對於飲食的需求,已是不如先前,食量大減。
此事,橫江樂見其成。
宣明道場當中,有不少典籍記載了辟穀之事,歸納起來,無外乎四句: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
前二者顧名思義,很好理解。
至於食氣者神明而壽,只得就是仙門中人,開啓了靈竅,採集天地靈氣修行,故而延年益壽,隨着修爲越高,壽命也就越發的悠長。修至神魂境,共有九次雷霆灌體,每一次雷霆過後,都會増壽百年,九次之後,便有前年壽命。至於純陽仙人,則可活八千年,道君高手,更是壽元十萬載!
至於不食者不死而神,橫江如今也不甚理解,只因長生之事,不死之途,對於一個只有百年壽命仙門修士而言,這等長生的境界,未免太遙遠……
橫江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內門廚房。
廚房緊連着食堂,佔地十餘畝,比世間尋常地主家的院落更大,其中擺着諸多桌椅,方便宣明道場弟子來此用餐。因爲食堂寬敞,就算有些弟子機緣巧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進入道心通明狀態,就此頓悟,也有足夠的空間佈置陣法,將那頓悟之人圍在陣法之內,不耽誤其修行。
今日,食堂裡也佈置了一座陣法,將一半的餐桌凳子,隔絕在了陣法當中。
橫江站在食堂外,視線順着打開的窗戶,朝裡面看去,只見二十來個師弟師妹,手持毛筆,揮筆急書,正在伏案抄錄。
抄書之人,橫江大都見過,其中有四人,橫江更是極爲熟悉,那便是當年和他一起參與考舉,拜入師門的吳冠,崔顥,李青蓮與紀嫣然。
尋一個從食堂裡吃晚飯走出來的師弟,問了一問,橫江便知道,這些抄書的弟子,是受了御龍升師兄的調遣,從宣明高塔裡搬來了諸多秘籍,在此一一抄錄。抄好之後,便裝入書箱當中,用乾坤袋裝起來,由御龍升師兄隨身攜帶。
一旦紫霄宮高手殺上宣明山,御龍升就會帶着諸多抄錄好了的師門秘籍,領着一些師弟師妹,從後山撤退,給宣明道場的道統,留下一點火種,使師門五千年傳承的道統,不至於就此斷絕……
“難怪這幾日間,我都沒有見到吳冠,原來是在此抄書。”
橫江略略一想,在食堂外駐留片刻,便轉身而去。
走路之時,橫江就連仙門中人行走之時,最基本的輕身術,也忘記了施展,在雪地當中,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腳印。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橫江雖未心亂,心思卻沉重了許多,回到院中,繼續揣摩九脈求魔劍陣與徐無忌留下的陣法真諦,餘下時間則修煉太陰煉魂法,以及雕琢玉劍。
當橫江依照着九脈求魔劍陣的陣勢,將缺少的玉劍,一一補全之後,他便暫時出了關,出門一趟,前往獨孤信的院落,拜訪獨孤兄。
如今的獨孤信,身上氣息,與往日已經大有不同。
橫江自從得了徐無忌三成精氣傳承,修爲與日俱增,眼力遠超從前,只一眼就看出來了,獨孤信已然突破了仙門修士層次,達到神魂境。
二人對桌而坐,獨孤信拿出以師門靈藥,親手煉製的美酒。
橫江舉杯微笑,道:“多日不見,獨孤兄一身氣度,更勝從前!”
獨孤信眼中含着一絲不易察覺柔情,道:“我仙門修士境界,已逗留了多年,如今修至神魂境,只是水到渠成而已。我能在近日修至神魂境,還多虧了數月之前,橫兄從封魔島回來之時,贈我的那一篇九崇山《春秋劍印》……倒是橫兄在鬥魔洞府一行,得了九崇山高手徐無忌的金丹傳承,又收納了三成精氣,可喜可賀!”
橫江道:“我本該早些來拜訪獨孤兄,可獨孤兄卻在閉關修行,院內被一座法陣覆蓋,這才暫緩了幾日。未曾想到,廖師姐早已將鬥魔洞府之事,對獨孤兄說了一說,倒也免去了我一番說辭。”
獨孤信端起酒杯聞了聞,眼中含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問道:“橫兄覺得,洪都道場那個徐夜月,漂亮麼?”
橫江直言道:“漂亮。”
獨孤信又問:“喜歡麼?”
橫江搖頭道:“徐夜月是徐無忌以枯榮真解,一分爲二顯化出的二人當中的一人,轉世重修之後,卻轉換了性別,變成一個女子。也不知爲何,這徐夜月的性格與胸襟,與那自燃坐化的徐無忌相比,實在差的太遠。我與此人,道不同不相與謀,已是恩斷義絕,至於喜歡二字,更是談不上。”
獨孤信點點頭,道:“她身份揭穿之前,一直在瞞着橫兄,橫兄討厭她麼?”
橫江端着酒杯,看了看杯中自己的倒影,道:“徐夜月爲了以魔制魔之事,不擇手段,可謂心狠手辣,可我對她卻談不上討厭。想當初我在墟城之時,也弄虛作假,做出了一座牛角洲市集,建了一座酒樓,又在樓中掛滿了蟲書字畫,此舉豈非也是爲達目的,而不擇手段?”
獨孤信道:“橫兄和那徐夜月,終究不同。橫兄雖然在牛角洲弄了一座假金礦,卻是橫兄自己出錢,在遠方採買金礦石與碎金,埋入黃沙當中,於是蜂擁而來挖礦之人,挖到的也是真金,又怎算是弄虛作假?”
橫江微微一笑,也不反駁。
獨孤信自斟自飲,一連喝了好幾杯,直到臉上稍稍有些紅暈,眼中帶着幾許微醺之意,她才定定的看着橫江,問道:“橫兄,我若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橫兄,橫兄會不會怪我?”
橫江一愕,想也不想,答道:“不怪!”
獨孤信問道:“爲什麼?”
橫江道:“自我與獨孤兄相識以來,獨孤兄對我推心置腹,關懷有加。我料定了獨孤兄必定不會害我,我又怎麼會怪獨孤兄?”
獨孤信將酒杯放下,開懷一笑,隨即酒氣上涌,臉色越來越紅,繼而像打瞌睡一樣,腦袋晃了幾晃,往桌子上倒去。
橫江眼疾手快,趕緊過去扶她。
橫江本要施展出一道解酒的法術,化解獨孤信體內酒勁,卻又想道:“獨孤兄已經修煉至神魂境,她若不想喝醉,休說是這一罈靈藥釀造的烈酒,哪怕十壇,百壇,也嘴不倒獨孤兄。今日,獨孤兄必定是有心事,這才趁着與我飲酒敘話,一醉方休。獨孤兄年紀輕輕,就要承擔掌門的責任,管着偌大一個宣明道場,這十餘年來,不知承受了多少壓力。如今,我又招惹了紫霄宮的弟子,讓本就已經風雨飄搖的師門,更是壓力劇增。今日,我不妨讓獨孤信大醉一場,安安穩穩睡上一覺,等獨孤信睡飽了再自行醒來,他必定心中舒暢不少。”
如此一想,橫江讓獨孤信趴在桌上,就這麼睡着。
不過,橫江鬆手之時,卻發現獨孤信的手掌,格外的細膩白皙,肌膚瑩潤如雨,簡直比尋常花信少女的皮膚,更加嫩滑。
橫江心中,再度浮現出當年二人在西北荒漠,探訪古代九崇山遺蹟之時,他揹着獨孤信,觸摸到獨孤信手掌的那一幕。
“冰肌玉骨!”
“也不知獨孤兄除了修煉宣明劍印之外,到底還修煉了何種妙法,竟然能修成冰肌玉骨之身!也許這等淬鍊肉身之法,是我宣明道場的不傳之秘,唯有掌門弟子,能夠修行,不能傳給別人。否則,以獨孤兄的性格,定會將這等妙法,與我分享。”
橫江自言自語,提起桌上獨孤兄尚未喝完的美酒,轉身而去。
他卻不知道,在他說起冰肌玉骨四字之時,趴在桌上睡覺的獨孤信,動了動修長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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