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從東方升起的時候。
酒店裡,韓金世睜開了眼,沒有絲毫空濛迷茫,眼眸裡一片清明。
殺手本來就是睡意極淺的生物,任何風吹草動都足以驚醒他們,普通人或許在乍醒後反應會遲緩上一段時間,但殺手不會,他們時刻都在保持着暴起而戰的狀態。當然,也不是所有殺手都是如此,但韓金世確實是這樣的,這也是基本職業素養,對於那些不重視這點的同行,他瞧不上眼。
穿衣,洗漱,有條不紊。
做完這一切後,時間還早,韓金世在房間裡尋了塊空地,雙腿岔開,闔上雙眼,調整呼吸,以一種極爲舒服的姿勢靜靜站立着。
這不是站樁,更不是打坐,但也是一種修行,名爲合氣道。
這是一種源於島國的防禦反擊性武術,隨後流傳南韓,主要技巧是摔法和拿法,也有擊打,不過是次要的。
韓金世沒有去練那些技巧,防禦反擊也不是他的作戰風格。之所以修行合氣道,只是因爲他看上了這種武術的理念——本我與宇宙的運作相調和,最終使自己與宇宙合一。
韓金世覺得很有道理,最重要的是這種修行對職業有利。他有很多次距離目標對象只有一步之遙,但對方卻毫無察覺。因爲他能很好隱藏殺心,即便彼此擦肩而過,也不會泄露絲毫殺意。
如此站定了約莫有一個小時,韓金世徐徐吐出一口濁氣,再次走進洗手間。
這次就是化妝了,他待會要出門。
資料雖然有了,但那是別人給的,即便那別人是組織一手精心培養出來的探子,但是,不保險,他需要親眼確定觀察。
另外,就是任不平了。這方面探子死得太早,並沒有相關資料傳送過來,但他知道對方長什麼樣子,一個小孩,或者說是一個白癡,在第五論壇這種圈內人聚集的地方也敢主動暴露信息……怪不得華夏這麼強大的國家,九州崛起在地下世界的實力卻那麼孱弱,職業素養都不重視,簡直愚蠢的不可饒恕!
花了大概有半小時的時間,洗漱臺鏡子裡,出現了一張極爲平庸的中年男子面龐,皮膚粗糙,兩鬢微霜,咧嘴笑了笑,透露出些世故精明,也透露出些謙卑討好……每個街角路口都會見到類似這樣的一張臉。
人到中年,有家庭有事業,或許還有一輛便宜小車,一間還在還着貸款的房子,多是乾的銷售類工作,不是最底層,但也沒能爬上中高層,小組長或者小主管,每個月都揹負着巨大的業績壓力,但薪水所得只能將將滿足一家老小所需,看不見前路奔頭,但也不敢隨意停下轉行,就這樣盲目且揹着責任活着……
打量了會,好似還差了那麼一點,想了想,韓金世又從行李中找出枚戒指,一枚很普通的戒指,套在左手手指上。
再次打量一遍,輕點頭表示滿意。細節,纔是易容騙術最容易得手的精深技巧。
打電話通知前臺不需要清掃換洗服務,隨即,韓金世又翻出個帽子戴上,低着頭,出門從樓道下去,絲毫不引人注意的穿過大堂離開酒店。
……
隨後三天,韓金世不斷變幻着各種身份出門,大多是中年男子,只是氣質不一,這也是他易容騙術最拿手的領域。
踩點結束。
原以爲最難搞定的任不平,沒曾想是信息最多的。
到處打拳,到處惹事。相信要不是九州崛起在後面壓着,估計都不要踩點調查,光看每天報紙都能收集到諸多信息。
還真是一個白癡!
只是這幾天不知道是因爲什麼原因,對方並沒有露面,但是沒關係,他已經打聽到了,就在今天晚上,對方會去一家跆拳道會所踢館。那家會所內部結構包括周圍地形他都踩過點了,很適合下手的一個地方,但是九州崛起應該會派人跟着,這個倒是需要注意……
至於樑天華和那個小保安……好吧,韓金世並沒有花太多功夫,只是大致的遠遠瞧了一會。
這不是大意,韓金世也不會大意,這兩者確實沒有細緻調查的必要,普通人就不說了,活動範圍還很固定,一個剛出院在家裡養傷,一個每天守着小區門口,只在傍晚時候會去周圍某個大型市場買菜回去做飯,然後就再也不會出來。
作息極爲規律。
如果不是計劃已經制定,都不需要踩點,一個小時,他就能悄無聲息的殺掉兩人。
哦,所花去的一個小時,並不是動手時間,而是兩者住的距離比較遠,中間車程大概需要一個小時。
沒必要再浪費時間了,今晚動手……
……
傍晚,四號門崗亭,剛準備收拾東西下班的唐朝,一擡頭,一道身影堵着大門。
單馬尾,蛤蟆鏡。
唐朝一見不禁就樂了:“可以啊,半月不見行情見漲啊,這都混成明星待遇了?”
是的,雖然同樣帶着蛤蟆鏡,但來者並不是楚楓雅,而是最近名聲大噪的民意先鋒,郭木蘭。
“我請你喝酒……”
“啊?”
郭木蘭聲音壓得很低,還有些沙啞,唐朝一時沒聽清,隨即就見她深吸了口氣,以一種更爲沙啞的嗓音:“我……我請你喝酒吧!”
隱有淚意,似帶哽咽。
唐朝一愣,這才注意到對方雖然還是那身工裝襯衫打扮,但卻完全不見了往日風風火火,英氣滿滿的氣場,相反,喪氣十足,站在那好似具空有外殼的乾巴巴軀體。
這是傷了啊……大致明白什麼的唐朝想了想:“有人請吃晚飯我倒是不介意,我介意的是……嗯,確定你請?”
“……”郭木蘭無語了,蛤蟆鏡定定的瞅着。
“得,走吧,我去把電瓶車騎過來。”
“不用,打車!”
唐朝聞言嚇了一跳,講真,郭木蘭家庭條件是不錯,但她可是個贏在起跑線上卻非要與別人一同起跑的二傻子,平常怎麼個扣扣索索就不談了,之前騙了她幾百的算命錢就一直有在念叨,幾乎每次見面都要提一下,這樣的人有免費電瓶車不坐,果斷提議打車……這是傷慘了啊!
隱約的,唐朝有了些不是很好的預感。
果然,這預感在抵達一處路邊燒烤攤,隨意點了些羊肉串什麼的,郭木蘭就跑去旁邊小超市裡拎出兩瓶白酒咣噹砸在木板桌上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喝!今晚我們不醉不歸!”迴光返照似的豪氣干雲,郭木蘭甩掉了蛤蟆鏡,露出一雙不出意料的紅紅腫腫眼睛,掛着小桃子似的。
唐朝瞥了眼瓶身上標示爲五十的度數,摸了摸鼻子:“要不喝啤的吧,涼是涼了點……”
“你還是不是男人!”郭木蘭一臉鄙夷。
“廢話!我要不是男人我會慫你?”唐朝更是鄙夷,“你喝多了躺屍被人撿到,好歹還能迷迷糊糊爽一下,我特麼要是被撿到問題就大了好嘛!”
噗……噗……這是旁邊兩位正在表演對瓶吹的哥們繃不住了,互相噴了彼此一身,然後一臉幽怨的看過來。
“你你你……流氓!”郭木蘭再大大咧咧也不過就是個剛畢業不久的小嫩蔥,哪能扛得住這調侃,頓時就鬧了個大紅臉,隨即看着那兩瓶白酒一時也有點猶豫了,“我這買都買了……”
“退一瓶,換點瓜子花生什麼的,剩下的那瓶能喝多少喝多少,這行吧。”
勉爲其難點頭,郭木蘭又顛顛跑去了小超市,旁邊那大致清理了下衣服酒水的男子湊近過來,一臉惋惜,“兄弟,小娘們不喝醉,大老爺們沒機會,你這是錯過了啊!”
唐朝眨巴眨巴眼睛:“她練跆拳道的,一喝多,你懂的……”
“哦,和我那媳婦倒有點像……”輕聲唸叨着,男子又默默坐了回去,惋惜神情變成了感同身受的痛楚。
郭木蘭抱着花生小食回來的時候,唐朝已經吃上了,是老闆先送來的幾根肉串,後面的應該要等上一段時間。現在並不是吃燒烤的最好季節,但這家攤子生意卻相當不錯,客人很多,要是不每桌先上那麼幾串,估計也穩不住人。
“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確實不錯,入味。”
“知道我怎麼知道這裡的嗎?”
經唐朝方纔那麼一岔,郭木蘭情緒明顯緩和了許多,至少知道聊天了,而不是一上來就直奔主題灌酒……歪頭想了想,“你舉報人家用地溝油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郭木蘭指了指街道對面的一棟大樓,樓外是五光十色的各式廣告牌,“看到那個跆拳道館招牌沒,我在那辦了會員卡的,以前經常來,最近一段時間……”忽然沉默,情緒也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臉上低落下去。
“來來來,開酒啊。”唐朝只當沒看見。再次打岔開去。
“嗯,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