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叫啾啾,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暖洋洋地斜照入梅湖小築,靡塵在光束裡翻騰揚舞,更覺悠閒祥和。
楚易耳廓微微一動,睜開雙眼。
咫尺之距,晏小仙嘴角微笑,雙靨暈紅,也不知在作着什麼美夢。雪白的臂膀軟綿綿地搭在他的腰間,似乎在夢中也不願與他分離。
楚易低頭望去,翠綠的絲被上,處子落紅猶如春花朵朵,灼灼鮮豔。想起昨夜恍如夢境的纏mian,心底涌起一陣陣的溫柔喜悅。
楚易輕輕地擡起她的手臂,正想要起身,卻發現腰腿被另外一條修長滑膩的美腿壓住。
轉眼望去,卻見蕭晚晴蜷身在他左側,股腿交疊,如小鳥依人,睡得正熟。
楚易微微一笑,不忍驚醒她們,於是又輕輕地躺回原處。
晨風拂面,木葉沙沙,梅花香氣濃郁撲鼻,合着身邊二女的清幽體香,更是令他心蕩魂銷,神清氣爽。
楚易深吸了一口氣,雙眼電光四掃。
窗外春guang明媚,梅湖碧波澄澈,倒映着藍天白雲。微風吹來,水天俱皺,四周梅林花海連綿起伏,宛如仙境。
經過這一夜的陰陽雙xiu,楚易疲乏俱消,精神奕奕,火眼金睛與順風耳似乎更加敏銳了。
凝神聆聽,就連數裡之外東市嘈雜的叫賣聲,都一字一句,聽辨得歷歷分明。
丹田之內,似乎有一團熱氣滾滾翻騰,忽上忽下,如火球似的急速飛竄盤旋,又是麻癢又是舒服。
凝神內視,卻是一個紫紅色的元嬰,雖然尚未完全成型,但手足俱在,眉目宛然,頗爲滑稽可愛。
楚易心中一顫,驚喜不已。
修真只有煉到散仙境界時,體內真元才能凝聚成元嬰。一旦元嬰脫胎,從泥丸宮破體而出,就能逍遙三界,長生不老。
楚狂歌和李芝儀這一魔一道,雖然都已修成散仙之身,但兩人元嬰與楚易相融之後,真元淆混,胎化易形,一切都又重新開始。
因此,楚易雖然有散仙以上的潛力,卻尚未凝鍊出真正屬於自己的元嬰。這也算修真界絕無僅有的一個異數了。
不想昨夜與晏小仙既濟雙xiu,被她木屬真元所激,楚易體內的真元如火如荼,進境神速,短短几個時辰,元嬰竟然就初具雛形,可謂意外之喜。
對於這《素女真經》的威力,他也越發信服了。當下索性又照着真經中的“胎養訣”,凝神聚氣,煉養元嬰。
隨着真氣流向,元嬰上下翻騰,左右旋轉,楚易周身經脈百骸暖洋洋的,說不出的通暢舒泰。
正自得趣,忽聽屋外遠遠地有人叫道:“稟王爺,裴中書求見!”
楚易一凜,收斂元嬰。
蕭晚晴二女也立時醒轉,“嚶嚀”一聲,坐起身來。
楚易低聲笑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兩位娘子,昨夜睡得可好?”
想起昨夜癲狂情狀,二女滿臉暈紅,又是羞澀又是歡喜。
晏小仙朝楚易呸了一聲,笑道:“如果不是有隻大蚊子,整夜嗡嗡直叫,我們自然睡得好啦。蕭姐姐,是吧?”
二女相視而笑,彼此間又覺得親密了幾分,也不理他,攜手跳下牀,迅速穿衣着帽,易容變化,剎那間又恢復了俏丫頭、俊書童的模樣。
晨光中,二女翩然並立,猶如皎皎璧玉,交相輝映,動人之極。
楚易心中怦然大動,笑道:“他奶奶的,春寒料峭,居然有蚊子敢侵犯本王愛妻?好大的膽子!嗯,不知咬了你們哪裡?讓夫君仔細瞧瞧……”
說着,猛地抓住她們手腕,往懷中一拖,又想要乘隙輕薄一番。
蕭晚晴格格一笑,拉着晏小仙掙脫躲開,柔聲笑道:“楚郎,外面就有隻老奸巨滑的花腳蚊子,你還是快想想如何對付他吧。”
不等他說話,早已飄然逃出了屋外,遠遠地傳音道:“裴永慶一大早便跑來看你,必是聽說了昨晚之事,搶着拉攏你來啦。此人心計深沉,謹小慎微,是本朝出了名的不倒翁,年青時又曾在茅山修行,頗有道行。楚郎千萬要仔細應對。”
楚易牙根癢癢,嘆了口氣,喃喃道:“放心,大年三十,這死老頭子居然大清早就來壞我好事,本王自然會仔細應對。哼,不倒翁,不倒翁……本王讓你摔得四腳朝天,五體投地,六神無主,七竅流血……”
他穿上衣裳,出了梅湖小築,在兩個婢女的引領下,繞過碧波盪漾的湖面,朝松林中的臨湖軒走去。
陽光燦爛,松林如海,臨湖軒倚山面湖,飛檐勾角,迴廊樓臺迤儷環繞,極爲富麗奢華。
廊閣中,紅爐綠茶,清香嫋嫋,兩個童子正在小心翼翼地扇動着爐火。
幾丈開外,一個紫衣玉帶的老者憑欄背立,衣袖獵獵鼓舞,與碧虛湖光構成了一幅明淨的圖畫。
聽見楚易的腳步聲,那紫衣老者徐徐轉過身,微笑道:“如此桃源仙境,塵心盡滌,難怪齊王不理人間之事了。”
他鶴髮童顏,笑容清雅,風度怡然卓絕,佇立在這松濤湖浪之間,更襯得飄飄出塵,仙風道骨。
被他目光一掃,楚易心中一震,莫名地涌起肅穆敬重之感,既而又是一凜,心想:“此人真氣巍然內斂,猶如淵停嶽峙,深不可測。晴兒說他曾是上清茅山宗的修真,其修爲比起唐仙子,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先前的輕視之意登時大減,哈哈一笑道:“裴大人見笑了,本王自小便嚮往天下名川大曆,奈何一直無暇遊覽,只好摹虎畫貓,取江山一角,聊以自娛遣興了。”
裴永慶微笑道:“齊王當年叱吒風雲,威震八荒,卻選擇激流勇退,寄情山水。這份超然心態,非常人所不能爲。”
他的聲音清雅鏗鏘,頗爲動聽。頓了頓,又道:“不過,聖人常說‘身在江湖,心在廟堂’,齊王身處桃源,依然關切着洞外風雨,這真是天下百姓的大幸哪……”
楚易心道:“咦?老狐狸倒開門見山,直入話題。我先裝裝傻,聽他說些什麼。”
當下拉着他在碧玉石桌邊坐下,笑道:“裴大人這話可高擡本王啦。孤家是閒雲野鶴之身,早就不打算再管什麼事啦。太平盛世,孤家喝喝茶,賞賞風月,逍遙自在,此樂何及?”
招手讓童子過來,爲二人斟上茶,舉杯笑道:“裴中書,這是福建武夷的巖茶,生在峭壁之上,普天之下只有區區幾株,一年也不過產十斤而已。香濃味醇,冠絕天下,你可要好好嚐嚐。”
白玉瓷杯內,綠褐鮮豔的茶葉悠然翻騰,水色純淨如橙黃琥珀,清澈而又溫潤,濃香隨着熱氣絲絲蒸騰。
裴永慶淺啜了一口,動容道:“果然好茶!”
又喝了半杯茶,嘆道:“依老臣看來,齊王和這武夷巖茶,倒果有幾分相似呢。”
“哦?此話何解?”
楚易知他開始借題發揮,言歸正傳了。
裴永慶微微一笑,道:“古書有云‘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茶可謂百草中的貴胄了。而此茶又是茶中王者,所能解者,何止百毒?齊王身經百戰,爲陛下平定的叛亂紛擾,更是不計其數,難道不象是爲神農帝解除百毒的神茶麼?”
楚易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常聽天下人說,本王是第一等的殺人利器,說孤家是第一等好茶的,裴大人可是第一個。嘿嘿,說得好!本王敬你一杯!”
裴永慶仰頭細飲而盡,放下杯子,沉吟道:“王爺,恕老臣冒昧直言,聽說王爺昨夜在北曲遊玩之時,被一羣膽打包天的亂黨挾持,威逼反叛,可有此事?”
楚易哈哈一笑,打趣道:“咦?奇怪,裴大人府邸不是在平康坊的西邊兒麼?孤家明明記得昨夜颳得是北風,難不成突然轉向,居然把消息吹到大人家中去了?”
“王爺,無事不登三寶殿,老臣今日來此,正是爲了此事。”
裴永慶神色從容不變,起身作揖,肅然道:“良茶可治百病,亂世需倚重臣。梅湖雖仍是風平浪靜,但外面卻已是驚濤駭浪,連天風雨。太子作亂,朋黨紛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再沒有一個定海神針般的人物,出面調停把持,局勢只怕再也收拾不住……”
楚易皺眉道:“裴大人說的這個人,難道是孤家麼?”
裴永慶白眉一揚,斬釘截鐵地道:“正是!”
他回答得這般乾脆,倒有點出乎楚易意料之外,先前構思好的諸多對白反倒都用不上了。
楚易微笑道:“想來裴大人今天是成竹在胸,有備而來了,不知有何高見?”
“王爺,國不可一日無君,也不可一日無太子。”
裴永慶目光炯炯地凝視着楚易,道:“眼下太子謀逆作亂,罪不可赦,即便陛下慈悲,不賜他死罪,也要被廢爲庶人。十八位皇子都虎視眈眈,夢想着頂替其位。天下大亂的根源,便是因此而起……”
楚易端着茶杯,不緊不慢地淺啜低飲,心道:“奇哉怪也,這悶葫蘆老狐狸怎麼突然轉性了?變成了竹筒倒豆子?”
臉上卻不動聲色,悠然道:“裴中書的意思,就是讓孤家速速勸陛下,趕緊確定太子人選,以平定人心了?”
裴永慶沉聲道:“正是。”
楚易喃喃道:“可是十八位皇子,個個都聰明寬厚,定下誰纔好呢?”
瞟了他一眼,故意猛一拍案,道:“有了!宣王英霸勇武,雄才大略,二十歲時,便曾帶了數千衛兵,輕易平定了鄭王之亂;又禮賢下士,從善如流,我看倒挺適合……”
“王爺說得是,宣王的確十分勇猛霸氣,打起仗來很是了不得。”
裴永慶神色微變,沉吟道:“但正所謂‘仁者無敵’,治理天下,靠的絕不是勇猛霸氣。當年紂王威武無敵,還不是因爲暴政失掉了天下麼?歷代帝王之中,凡是恃擅武力的,要麼黷武窮兵,民不聊生;要麼剛愎自用,怨聲載道……少有不亡國的。前車之鑑,不可不防哪。”
楚易暗感好笑,心道:“老狐狸終於沉不住氣了。我再逗他一逗。”臉上裝作非常凝肅,又故意舉了幾個皇子,大加讚賞,偏偏絕口不提康王。
裴永慶神色尷尬,小心翼翼地逐個反駁。但其駁辭甚爲圓滑巧妙,不是直接批評,而是借用朝中其他大臣的輿論,含沙射影,聽來倒也有理有據,頗爲中肯,讓人無話可說。
楚易嘆道:“孤家舉了這麼多個,裴中書卻鮮有滿意的。不知道在裴中書眼裡,是否有合適的人選呢?”
裴永慶等得就是他這句話,鬆了口氣,肅容道:“王爺,舉賢不避親。老臣以爲,當今之世,最適合當太子的,應該是康王殿下。康王仁厚寬容,溫文爾雅,深得朝野上下愛戴……”
楚易不等他說完,便“咦”了一聲,哈哈笑道:“這可奇了。孤家怎麼聽說康王沉溺聲色犬馬,和本王頗爲志同道合哪?”
“王爺,道聽途說,最不可信……”
裴永慶目中隱隱閃過一絲冰冷的怒色,淡淡道:“常言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康王仁慈寬厚,深得陛下垂愛,因此難免有些小人嫉恨造謠。王爺當年不也受過這些流言蜚語之害麼?又豈能當真?”
頓了頓,又道:“康王常說世間他最爲敬服的人,就是齊王您了。和王爺一樣,他對兄弟向來十分友愛,從前不願爲了爭奪太子之位,傷及手足之情,所以才以王爺爲榜樣,超然局外,韜光養晦。”
“老臣相信,以康王的胸襟才幹,若能得到王爺的支持輔佐,假以時日,他必定會象楚莊王那樣,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他風度清雅,談吐得體,口才頗爲了得,總能在不知不覺中,褒貶抑揚,讓聽者漸漸順其邏輯,跟着他打轉兒。
若不是楚易對他與康王的底細瞭如指掌,知道這位小王爺實在只是個懦弱無能、縱慾好色的草包,只怕真會被他的如簧之舌說動了心。
裴永慶見他微笑不語,只道他已有些動心,又道:“太子之事,陛下一直難以決斷。齊王是西唐的中流砥柱,又是陛下最爲信賴的人,一言九鼎。有您出面,這淆亂局勢立刻便可安定下來了。中興大功,足可千秋流芳。”
頓了頓,淡淡道:“另外,伍娘娘若知道王爺對康王的關切,也會十分高興的。這等利己利人,又造福天下蒼生的好事,王爺以爲如何?”
他這幾句話威逼利誘,綿裡藏針,其意再也明白不過。
伍慧妃自己沒有子嗣,從前覺得康王討喜,就收了這隻小了自己幾歲的王爺作契子,對他頗爲寵愛。
你若識相,就趁早支持康王,伍慧妃必會投桃報李,給你豐厚回報;否則,你就自個兒買個棺材躺着去吧。
楚易心中大怒,突然哈哈大笑道:“裴大人,原來孤家還有一個地方最象武夷巖茶,你可知道是什麼麼?”
裴永慶一怔,微笑道:“願聞其詳。”
楚易嘿然笑道:“武夷巖茶既不是紅茶,也不是綠茶。但喜歡紅茶的,都想要喝它,喜歡綠茶的,對它也頗有興趣。可惜它卻偏偏生長在絕壁之上,採摘起來危險萬狀。你說,它和本王是不是很象哪?”
“王爺是人中龍鳳,它是茶中烏龍,都是至尊至貴之身,自然相象……”
裴永慶知道他在諷刺自己和宣王兩幫人,都在玩命似的爭取他的支持,心中惱怒,臉上卻依舊笑容可掬,續道:“不過,即便是長在峭壁上的巖茶,也知道如何因地借勢,牢牢地抓住每一個縫隙,生根求存。王爺,你說是麼?”
楚易心想說了這麼久,戲也演得夠了,如果再玩下去,讓裴中書看透自己的真實立場,只會給自己增加一個強敵。
當下揚眉微笑道:“裴中書這番話至情至性,說得很有道理,本王會好好考慮的。”
眼見裴永慶臉上閃過淡不可察的喜色,他心中忽地一動:“他奶奶的,這老狐狸既敢敲我竹竿,我索性順着竿子往上爬,借他的竹竿一用。”
話鋒一轉,微笑道:“不過……就算孤家有心相助康王,也需得讓天下人心服口服纔是。眼下有一件事迫在眉睫,若不盡快解決,對康王的清譽只怕會有莫大影響,少有不慎,還會被誣爲叛黨……”
裴永慶目光閃動,淡淡道:“王爺說得可是唐夢杳唐掌門一事?”
楚易一凜:“老狐狸果然厲害。”對那淡雅溫柔的上清仙子,他原就有心相救,不僅要讓她毫髮無傷地離開魔窟,還要幫她恢復名節,洗清冤屈。眼下機不可失,豈能錯過?
哈哈一笑道:“不錯!眼下朝野都在哄傳唐掌門與魔門楚狂歌勾結,陷害同道,圖謀叛亂,結果連虞太掌門也一起連累了。茅山派與康王,與裴大人向來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可半點也馬虎不得啊。”
他這話綿裡藏針,將茅山派與康王緊緊綁在一起,就算裴永慶想拋棄茅山派,獨善其身,也不可能了。
“王爺爲我們設想周到,老臣感激不盡。”
裴永慶微微一笑,道:“王爺放心,唐掌門、虞夫人兩位與魔門沒有半點瓜葛,這些日子我已蒐集了大量的證據,她們平冤昭雪指日可待。絕不會讓某些別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說到最後一句時,語意森然,雙目中倏地閃過凌厲無比的殺氣,猶如神器出鞘,兇獸解印,剎那間變了另一個人般。
楚易心頭大凜,莫名地涌起一陣寒意。
裴永慶兇芒一閃即逝,瞬息又恢復爲清雅從容的模樣,微笑道:“王爺事務繁多,老臣就不多打攪了。今晚除夕,康王要在府中爲伍娘娘祝壽,屆時貴賓雲集,高朋滿座,正是平息謠言,彼此坦陳心跡的大好機會。老臣就翹首以盼王爺大駕光臨了。”
“今晚?”楚易愕然一驚,茶水險些潑了出來。
送走了裴永慶,楚易回到梅湖小築,將適才之事一五一十地複述給蕭晚晴二女聽。兩人聽說他反覆逗弄不倒翁,都大覺有趣,格格直笑。
但聽到後來,蕭晚晴卻漸漸蹙起眉頭來,沉吟道:“裴永慶向來謹小慎微,沒有十分把握,不敢輕言妄動。今日一反常態,竟敢在齊王面前語帶威脅,鋒芒畢露……難道他當真已經自覺勝券在握?又或者,局勢竟已緊迫到了讓他不得不孤注一擲的地步?”
三人猜測了片刻,均覺似是而非,就身處茫茫大霧,隱約中似乎看見了些什麼,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這時,一陣大風吹來,垂幔鼓舞,香菸繚亂,窗子吱嘎作響。轉頭望去,萬里藍天白雲翻涌,如巨浪洶洶高疊,又象萬千猛獸瞬息變幻。
楚易心中那不安的感覺越發濃烈了,原本晴朗的心情也象是籠罩了一層陰霾。
風雲詭譎,變幻無常,他原以爲還能有些許時日準備,沒想到一切竟已迫在眉睫。
宴無好宴,今晚康王府中,他又該如何應對呢?難道當真如老狐狸所願,推舉康王作太子麼?
晏小仙眉尖一挑,冷笑道:“不管啦!只要能安內攘外,擊潰魔門,誰當太子又有什麼干係?如果這老狐狸真有這等把握,索性成全他就是!”
楚易一怔,搖頭嘿然道:“萬萬不可!裴老狐狸貌忠實奸,和李木甫半斤八兩,一丘之貉。日後康王若真當上了皇帝,也只是他的傀儡罷了。再說,若不雪平太子的冤屈,那些忠臣義士、靈寶派的修真們,豈不都要白白犧牲麼……”
“楚郎,我倒覺得晏妹妹說得極是……”
蕭晚晴嫣然一笑,柔聲道:“現在最爲緊要的,可不是爲太子伸冤,也不是分辨誰忠誰奸,而是儘快團結各方力量,平息這場浩劫。正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與其力挽狂瀾,倒不如乘風破浪。只要過得了這關,還怕將來不能撥亂反正,懲奸除惡麼?”
楚易苦笑不語,心中雖然覺得頗不贊同,但一時之間又找不到更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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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是時,又有婢女來報,說御史大夫吉冷與刑部尚書羅希瑕求見。
三人面面相覷,晏小仙格格笑道:“看來今日齊王府的門檻註定要被踏破啦。滿朝文武去康王府表態之前,多半都要先到大哥這裡請安垂詢呢。”
蕭晚晴抿嘴一笑,道“這樣也好,楚郎不必表明自己觀點,只需誘使這些賓客將他們的意思表露清楚,最後統計分析,看看哪位皇子最爲得勢,咱們再錦上添花吧。”
果不其然,吉、羅兩人前腳剛走,又有大批文武官員接踵而至。
三省六部,九寺五監……就象是約好的一般,你去我來,走馬燈似的好不熱鬧。
短短四個時辰內,楚易便幾乎將京城內所有的王侯顯貴都見了一面,惟有左僕射李木甫、右僕射韋庭鬆、金吾大將軍王忠良等寥寥十幾人沒有現身。
登門賓客無一不是旁敲側擊,想方設法打探楚易口風。楚易卻只是含糊其辭,摸棱兩可。
到了後來,除了少數老謀深算的悶葫蘆之外,大多人都沉不住氣,反倒被他誘激,紛紛亮了自己的底牌,開始遊說楚易加入己方陣營。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對楚易表明耿耿忠心的齊王舊部,例如兵部尚書齊遠圖等人,便明確表態,無論楚易支持哪個皇子,他們都會鼎力擁戴。
楚易三人分析整理下來,與昨夜紫微門衆妖女提供的情報一一驗證,果然相差無幾。
仔細一算,宣王、康王兩派的支持者,無論從人數上,還是實力上,都是旗鼓相當。
雖然這個結果早已在意料之中,但還是粉碎了三人的僥倖之心,備感失望。
蕭晚晴蹙眉沉吟道:“這可真叫人左右爲難了。兩邊勢均力敵,無論我們支持哪一方,勢必都會引起決裂,少有不慎,只怕還會直接引發叛亂……”
晏小仙咬牙道:“裴老狐狸忒也可恨!故意將日子選在今天,分明就是想要打亂我們的部署,讓我們根本沒時間調和斡旋!”
楚易思緒飛轉,心亂如麻,原以爲回到長安,化身李玄,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現在才知道自己先前未免太過盲目樂觀了。
雖然比起這些混慣了官場,老奸巨滑的政客們,他們未見得遜色,但想要在短短几個時辰之內扭轉乾坤,何其之難!
饒是楚易三人個個聰明絕頂,智計百出,在這種完全被動的情況下,也有些一籌莫展。眼看着夕陽西落,暮色降臨,竟仍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到了酉時,丁六娘又遣人來彙報當日情況。
信報中說道,金吾衛大將軍王忠良以“除夕宵禁、護衛聖駕”爲由,前後七次共調動了近六千名精兵,逡巡在安邑坊康王府一帶。
而右金吾衛將軍郭朝忠,則以相同理由,率領三千兵衛,直接鎮守在王府四周。
楚易三人心下大凜,王忠良與郭朝忠分別是李木甫和裴永慶的死黨,彼此間素來水火不容,此次分率精兵包圍在康王府四周,自然是奉了各自主公的意旨,未雨綢繆,有備無患了。
雙方劍拔弩張,滿懷敵意。一旦王府中發生衝突,安邑坊必定血流成河,堆滿公卿屍骨。一場席捲全國的叛亂可能就此爆發。
到了那時,天下大亂,即使魔門、番國不想即刻偷襲,也只能順應時勢,提前發動進攻了。
這除夕之夜也會因此成爲西唐王朝的末日。
楚易心潮洶涌,越想越是凜然,忖道:“今夜康王府的晚宴,只怕比鴻門宴還有兇險。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楚天帝、李道長、蕭天仙……爲了平定大劫,犧牲自我,將希望盡數寄託在我的身上,我又豈能輕言退縮?就算前面真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讓它變成一馬平川!”
想到這裡,豪情激涌,雜念俱消。哈哈一笑,揚眉道:“兩位娘子,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眼下多想無益,咱們還是見機行事吧。”
“駕!”
馬車出了齊王府,在三十六名衛兵的護衛下,浩浩蕩蕩朝南疾馳。
爆竹聲聲,轟鳴不絕。奼紫嫣紅的煙花沖天飛舞,此起彼伏,將夜空映照得光怪陸離。
除夕宵禁,大街上早已空無一人,沿途府第無不張燈結綵,掛上了桃符春聯,煥然一新。
放眼望去,十里長街,萬點華燈,漫天煙花怒綻,好不壯觀。
看着窗外急速倒掠的瑰麗而朦朧的夜景,看着車內蕭晚晴和晏小仙指指點點,低聲談笑,親暱得象是姐妹一般,楚易突然想起那日初到長安,他也是和晏小仙一起,坐着馬車前去赴宴,心中頓時涌起恍如隔世的滄桑之感。
短短七八日之間,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己再也不是那未見過世面的窮酸書生了,搖身一變,赫然竟已成了當日宴會的主人。
世事無常,天意難料,有誰能猜到下一刻發生的事情?今夜之後,他的命運又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呢?
但無論如何,成也罷,敗也罷,這一刻起,他的命運要由自己來掌握!
思忖間,馬車已經過了春明門大街。街上穿巡的金吾衛士越來越多,瞧見齊王府的燈籠、旗幟,紛紛高呼行禮。
繞過東市南街,朝西奔馳,斜下里突然衝出一行車隊,來勢洶洶,差點與楚易馬車撞個正着。
駿馬驚嘶,車子陡然頓住,蕭、晏促不及防,嬌呼失聲,撞入楚易懷中,被他軟玉溫香抱個正着。
“操你奶奶的,你瞎了狗眼啦!齊王的車子也敢亂撞?老子剝了你的皮當毬踢!”馬伕狂怒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揮鞭大吼。
兩側的衛士也風馳電掣地衝上前,罵罵咧咧,將肇事車馬團團圍住,正想好好教訓,一個眼尖的,瞥見馬車上的白玉拂塵標識,頓時臉色大變,失聲叫道:“仙宜公主!”
蕭晚晴又驚又喜,嫣然一笑,傳音道:“楚郎,你的貴人來啦。今晚若能得她相助,皇帝對你必定更加言聽計從。快快去和她打個招呼吧。”
楚易心中突突大跳,他昨日便聽蕭晚晴說過,齊王李玄有個同父同母的妹子,叫做李思思,美麗端莊,溫淑典雅,深得皇帝和李玄的寵愛。只是她無意榮華,一心慕道,很早就出家當了女道士。
唐元宗將親仁坊西南隅的藩王府邸改造成道觀,供她居住修行,觀內有吳道子等名家的壁畫,極爲奢華富麗。官宦世族的女子有不少追隨她,到這道觀入道清修。
因此,這“仙宜女冠觀”也被稱爲天下第一女道觀,聲名之著,竟在“茅山上清女冠觀”之上。
楚易對這皇家第一女真聞名已久,想不到今日竟會在此邂逅。
只聽一個溫柔婉轉的聲音嘆息道:“七哥,好久不見,你不來陪我說話,還叫這些奴才嚇唬我,是什麼道理?”
衆兵士慌不迭地翻身下馬,俯身請罪。
那馬伕更是駭得面無人色,抽打了自己十幾個耳光,伏地咚咚直叩響頭,鮮血淋漓。
楚易哈哈笑道:“普天之下,數你最大,還有誰敢嚇唬你?”
下了馬車,走到那輛玲瓏素雅的馬車前,彎腰行禮,笑道:“蒙公主召喚,小王李玄特來陪聊……”
話音未落,珠簾飛卷,一隻纖纖素手將他衣領一把抓住,猛地拽入車中。
眼前一花,香氣撲鼻,觸手所及,竟是溫軟滑膩的女人裸體。
楚易心下一驚,還不等他回過神來,嘴巴已被甜蜜柔軟的脣瓣封住。
既而只聽見一聲夢囈似的嘆息,那溼漉漉的丁香舔過他的的臉頰,在他耳邊低低地說道:“七哥,七哥,你這狠心寡義的薄情郎,讓我想得心都碎啦……”
話音未落,肩頭忽然一陣椎骨似的劇痛,疼得他險些失聲大叫。
(注:唐朝時,玄宗有位女兒叫咸宜公主,也就是唐肅宗的妹妹。公元762年,她在“咸宜女冠觀”出家入道,此道觀是舊時王府改建而成。受她影響,世族女子入道,常常都願進入此觀修行。但本書中所描寫的西唐並非唐朝,唐元宗並非唐玄宗,“仙宜公主”李思思自然也就不是那位咸宜公主。本書中還有不少類似情況,恕不一一例舉,請各位熟悉唐史的朋友不必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