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妖鳥兇狂怪叫,兩翼張飛,朝着楚易二人急速俯衝而下,碧綠的兇睛閃耀着憤怒、仇恨的厲光。
“原來這老妖真是隻大妖鳥,難怪這般醜陋。”
楚易驚駭之餘,看它禿頭紅翎,綠睛尖喙,竟忽然覺得頗爲滑稽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晏小仙見他生死關頭竟還笑得出聲,也不禁莞爾。
妖鳥大怒,張喙厲號,急速飛衝,雙翼全部舒張,發狂地扇動着。
妖鳥巨翼揮舞,道道彩光真氣如霓輪彩浪似的呼卷飛轉,撞擊在雪地與兩側的山崖上,頓時轟隆巨震,大塊大塊的冰雪、巨石飛拋滾動,朝下衝去。
毛驢“啊籲”嘶鳴,極度亢奮,撒開四蹄,奔勢如電,越跑越快,竟將白龍馬漸漸地甩在後面。
楚易又驚又喜,猜到必定是那兩顆藥丸的奇效,但眼看晏小仙與自己拉得越來越遠,心中又大爲焦急,喝道:“麒麟兒,慢些走,等等賢弟。”
毛驢歡鳴一聲,稍稍放慢速度。
白龍馬又漸漸地追了上來,晏小仙叫道:“大哥,我的馬跑得太慢,要讓禿頭大丑鳥追上啦!”
妖鳥兇鳴,巨翼撲打,急如閃電,距離兩人不過十丈之遙。
楚易大凜,伸手叫道:“賢弟,你伸出手,我拉你過來。”
雙騎並行,晏小仙驀地抓住他的手臂,白衣飛舞,有驚無險地衝落到驢臀行李架前,從背後緊緊地抱住楚易,笑道:“大哥,走吧!”
楚易還未叱呵,毛驢已經歡嘶甩頭,沒命地撒腿狂奔,剎那之間如離弦之箭怒射而出,將白龍馬與妖鳥遠遠地拋在後面。
妖鳥狂怒咆哮,窮追不捨,但黑驢奔馳速度太過驚人,尤其瞬間的加速度,竟然遠勝飛鳥,以這妖鳥之力,一時也無法追上。
妖鳥盛怒之下,張喙噴出一道道火光,“呼”地一聲,如赤電飛舞,火龍縱橫,接二連三地猛擊在楚易兩人周側,激撞起塊塊石屑,道道雪浪。
楚易二人驚呼聲中,黑驢抖擻精神,左衝右突,堪堪一再避過。
妖鳥巨翼拍打狂風,接連掀起層層石牆雪浪,雪崩滾滾,洶洶奔騰。
白馬避之不及,悲鳴翻滾,瞬間消失不見。
楚易聽見身後白馬悲嘶,心中一沉,大爲難過。
晏小仙卻不以爲意,緊緊地抱住他,貼着他的耳朵叫道:“快走!快走!”
狂風撲面,雪沫迷眼。
楚易俯身貼在毛驢的脖頸上,背後緊緊地伏靠着晏小仙溫軟的身體,兩人一驢似已化爲一個整體,變成一道狂風,呼嘯而下。
毛驢飛衝如箭,不過一盞熱茶的時間便已衝到山下,穿草越坡,馳入官道,朝北疾奔。
滾滾雪浪、石塊轟然衝卷,如萬馬奔騰,銀獅咆哮,“劈里啪啦”地砸打在官道上,頓時堆成了漫漫小丘,塵土雪霧沖天飛揚。
妖鳥厲聲怒鳴,撲翅飛追,越來越近。
這妖鳥畢竟是窮兇極惡的老妖魔怪,絕非眼下的毛驢可以比擬。適才從山坡上衝下,毛驢仗着先跑數百丈的優勢,又藉着下坡慣性,才能在短時內遙遙領先。此刻到了積雪沒膝的平地,想要再與妖鳥賽跑,絕無勝算。
楚易暗暗叫苦,奈何無計,只有懷着僥倖之心,全力策驢急奔。
晏小仙轉身擡頭,眺望着越飛越近的妖鳥,柳眉一挑,嘴角上勾,似笑非笑,右手一翻,從袖中露出半截淡綠色的玉石匣子,只待妖鳥飛得再近些,便甩手拋出,殺它個出其不意。
其時天色將近黎明,東邊天際黑藍,魚肚翻白,暗紅深紫的流霞層層翻飛,天地已經漸轉明亮。
官道白雪皚皚,隱隱可見前方有三騎緩緩而行。
聽到山石雪崩的轟然巨響,那三騎紛紛頓住,回馬觀望。
一個少女的聲音叫道:“舅舅,是孔雀老妖!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找了它幾個月,想不到竟在這裡撞上啦!”
話音未落,“呼”的一聲銳響,天地陡亮,一道紫光沖天飛起,帶着滾滾紅焰青芒,朝那妖鳥怒射而去。
晏小仙一凜,秋波中閃過駭然惶恐之色,右手一縮,立時又將玉石匣子深藏而入。
妖鳥厲聲怒嘯,雙翼拍擊,霓光氣浪洶洶奔卷,轟然撞在那道紫光上,“砰!”頓時爆射開絢麗奪目的氣光火浪。
紫芒飛旋,凝空頓住,赫然竟是一柄淡紫色的紫銅古劍,彎曲如蛇,流光煥彩。
妖鳥驚怒啼鳴,拍翼飛轉,突然沖天飛舞,逃之夭夭。
楚易又驚又喜,一時之間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只聽一個蒼涼的老者聲音道:“白石、瓔瓔,你們先去長安等我,我殺了這妖孽,立即趕來。”
一道人影直衝飛天,御風踏劍,如紫電橫空,朝那妖鳥急追而去。
楚易轉頭再看時,天藍如海,晨星寥落,隱隱看見一點紫光越去越遠,終於消失於皚皚雪峰之後。
“你們是誰?怎麼招惹了孔雀老妖?”
楚易正自瞠目結舌,駭然稱奇,又聽見那少女的聲音脆生生地問話,轉頭望去,在淡藍晨光下,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黃衣少女騎乘在高駿黑馬上,斜背長劍,揮舞柳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正大感好奇地盯着自己。
她童稚未消,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但額上偏偏貼着雲母花鈿,眉尾還描着斜紅,妝化得老氣橫秋,唯其如此,反倒更顯俏皮可愛。
楚易瞧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毛驢也隨之“啊籲”大叫。
“窮書生,你笑什麼?”黃衣少女睜大了眼睛,越發奇怪。
“瓔瓔,不得無禮!”在她身邊的一個十七八歲的黃衣少年叱喝道,只見他冷峻挺秀,英姿勃勃,背上也斜負一柄長劍,劍柄足有一尺來長。
他朝楚易二人淡淡一笑,拱手行禮道:“在下華山蘇白石,這位是舍妹蘇瓔瓔,出言無狀,萬莫見怪。”
蘇瓔瓔大感委屈,噘嘴咕噥道:“他本來就是窮書生嘛,我又沒說錯……”
楚易頗覺有趣,笑道:“姑娘說的是,沒什麼無禮的,在下閩地舉人楚易,原本就是一介貧寒書生。”
他拉着晏小仙的衣袖,一齊揖了一大禮,微笑道:“適才多虧令舅驅走妖鳥,救命之恩,永誌不忘。”
蘇瓔瓔得意地白了她哥哥一眼,哼了一聲,以示勝利。
蘇白石顧不上理她,朝楚易兩人欠身回禮,揚眉道:“降妖除魔是我們修道人的本分,何足掛齒。”
蘇白石少年老沉,氣宇從容,與渾身稚氣的妹妹截然不同。
蘇瓔瓔轉頭瞥見晏小仙,“咦”了一聲,奇道:“你明明是個貴公子,爲什麼會和這個窮書生在一起?”
晏小仙莞爾一笑道:“在下揚州晏小仙,和楚大哥是結拜兄弟,一齊前往長安趕考。”
蘇瓔瓔拍手笑道:“好巧!我們也是去長安趕考的呢!正好可以搭個伴兒。”
楚易聞言微微一愕,這兩兄妹既是修道之人,又怎會考科舉,博功名?
蘇白石橫了蘇瓔瓔一眼,似是責怪她多言。
蘇瓔瓔怒道:“我又沒說錯話,你幹嘛老瞪我?我們本來就是去參加‘神仙科考’的嘛。”
“神仙科考?”楚易更覺雲裡霧中。
西唐有秀才、明經、進士、明法、明書、明算六科考試,明法、明書、明算都是專門技術的考試,常設科目僅有明經、進士兩科,哪來的“神仙科考”?
難不成“神仙科考”及第,就可以立即白日飛昇嗎?
蘇白石曬然道:“兩位莫聽舍妹胡說,不是什麼神仙科考,只是明年正月的長安仙佛論道講法大會,全國各道觀洞府、寺廟禪院的修道參佛之人均可參加,最後由皇上欽定法力最高者,封爲國師,因此又叫仙佛國師會。”
楚易恍然道:“原來如此。”
西唐神仙道佛之風極盛,各處道觀、寺院、禪祠林立,上至皇帝公卿,下至平民百姓,或熱衷仙道,或沉迷佛禪,就連邪魔歪道也大張旗鼓,各行其是,可謂百花齊放,各逞妖嬈。此次仙佛國師會想必將是各大仙佛流派論道鬥法,標榜正統的最佳法壇。
楚易雖然一介儒生,苦讀聖賢經書,但耳濡目染,對於神道仙學也頗有些興趣。得知有此盛會,不由大覺有趣,心想:“明年春天,長安必定熱鬧之極。”
四人策馬揚鞭,邊聊邊行。
蘇瓔瓔眨巴着眼睛,又道:“你們還沒回我的話呢,既是去長安考進士,爲什麼會招惹上那孔雀老妖?”
楚易微笑道:“說來話長……”
他心機單純,正準備將這兩日來發生之事和盤托出,晏小仙忽然一扯他的衣襟,搶道:“我們原本在萬壽縣過夜,不料半夜竟發生大火,全城都變成一片火海。我們稀裡糊塗地逃到山上,在洞穴裡待了半夜,結果就看見那孔雀老妖活生生地吃了三個龍虎道士……”
晏小仙娓娓道來,說得驚心動魄,但卻絕口不提自己二人被李東侯所陷險些遇害,以及那一袋珍寶之事。
楚易心中微凜,暗想:“是了,這一袋寶貝既能引得那孔雀老妖如此兇狂,多半另有蹊蹺,不僅僅是珠寶古玩,義弟不讓我說出來,自有其謹慎道理。但他先前爲何知道孔雀老妖貪圖這袋珍寶?難道他早知道這些寶貝的來歷嗎?那孔雀老妖又爲何認得義弟?”
想到這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安,打定主意在沒人之時向晏小仙問個清楚。
蘇白石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些龍虎道士多半也是去長安參加仙佛國師會的,想不到竟在半路冤死於妖孽之口。”
“哥,說不定孔雀老妖也是想去長安,騙個國師噹噹呢。”蘇瓔瓔拍手脆笑道:“對了,這次的仙佛會,也不知會招來多少妖魔?這下好玩啦!我們正好可以斬妖除魔,名揚天下。”
蘇白石皺了皺眉頭,淡淡道:“小孩子家胡說什麼?也不怕別人聽了笑話。”
蘇瓔瓔最不喜歡別人說她年紀小,尤其是自己的哥哥,怒道:“我胡說什麼啦?咱們靈寶派的宗旨本來就是斬妖除魔,行善積德嘛!你還不是天天胡吹法螺,想着一舉成名,作一個人人景仰的仙俠嗎?”
蘇白石被她當着旁人之面說出自己的心事,面上一紅,又羞又惱,大感狼狽。
晏小仙聽到“靈寶派”三字,神色微微一變,笑吟吟地道:“原來你們是靈寶派的修真,難怪令舅的飛劍如此厲害呢。”
蘇瓔瓔大爲得意,笑道:“是啊,我舅舅是靈寶派的三大散仙之一的紫微真人張宿,當然厲害啦!孔雀老妖遇到我們,算他倒黴。嘻嘻,等到了長安,我們說不定就能吃上烤孔雀肉呢。”
按當時道門經典記載,修真境界分爲九重,自高而下分別爲大羅金仙、天仙、地仙、散仙、真仙、仙人、真人、靈人、修真。其中散仙是人與仙的關鍵分界點。
修真只要能練成道家元嬰,打通泥丸宮,就可以靈神脫竅,逍遙三界,成爲長生不死的散仙。
其時西唐道門一共也不過有十位散仙而已,可謂屈指可數。
晏小仙“哦”地一聲,嘆道:“原來是紫微真人,久仰久仰。我聽說靈寶派三大散仙中,紫微真人的紫霞靈蛇劍最爲厲害,今天一見果真名不虛傳,不知道太乙真人和凌波仙子是不是也這般了得?”
蘇白石聽到“太乙真人”四字,臉色突然微微一變,轉身行了一禮,沉聲道:“楚兄、晏兄,在下有要事在身,須立即趕往長安,不能相陪,倘若京都有幸再會,定與兩位把酒暢談。”
楚易正聽得有趣,見他忽然神色古怪地告別,不由得一愣。
晏小仙回禮微笑道:“蘇兄請便。”
蘇瓔瓔滿臉不高興,還想說話,被蘇白石瞪了一眼,氣嘟嘟地噘起嘴,猛地揮舞柳鞭,策馬飛奔,隨着他急馳而去。
晏小仙待到那兄妹二人去得遠了,才鬆了口氣,低聲道:“大哥,我知道你心裡定有許多疑問,我現在便一一告訴你。”頓了頓,妙目凝視,柔聲道:“大哥,你昨夜在荒山鬼廟裡遇見的紫衣死人,可知是誰嗎?”
楚易奇道:“莫非賢弟知道?”
晏小仙道:“倘若我猜得沒錯,那人一定就是剛纔這兄妹二人的師伯,太乙真人李芝儀。”
楚易失聲道:“什麼?那你適才爲什麼不告訴他們?”
晏小仙搖了搖頭,蹙眉道:“大哥,此事非但不能告訴他們,對任何人都不能吐露隻言片語,否則只怕會招來殺身之禍!”
楚易駭然,見他神色凝重,不似玩笑,心中不安更盛,遲疑道:“爲什麼?”
晏小仙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就長啦!須得從修真界說起。”當下娓娓而談,將當今修真界的情形簡單說了個大概。
原來天下學道求仙的派系衆多,大而分之,可派爲兩系:其一,以修氣、煉丹等途徑,循序漸進,提升自身的元神真氣,直至煉成純正的道家元嬰,飛昇成仙,是爲“道門”。
西唐道門派系衆多,影響最大的三大宗派則是“上清派”、“天師道”和“靈寶派”。三派各有特點,殊途同歸。
其二,以旁門左道之術迅速提升自己的元神真氣,爲了離體飛昇而不擇手段,其元嬰大多爲邪神魔質所聚,陰邪不純,即“魔神”。
學道艱辛困苦,無慧根者往往至死無成。許多學道之人苦於修行,貪慕長生,爲求捷徑,不惜捨棄正途而淪墮魔道,成爲魔神妖類,爲了獲得更大更強真元、長生不死,必定在魔道上越行越遠,直至萬劫不復。
自西唐以來,求仙之風大盛,修行魔道的人也越來越多,妖人魔類爲了抵抗道門與佛教的兩相剿滅,逐漸相互融合,秘密結社,自稱“神門”,世人皆謂之“魔門”。
道魔兩門雖然都可長生不老,但正邪殊途,天壤兩別,魔門修真雖然進境神速,卻再難修成道家元嬰,終無法煉成正果。
楚易對於求仙得道一知半解,哪知其中還有這許多差別?聽得興致盎然,忍不住插口道:“賢弟,那剛纔的妖鳥想必就是魔門妖類了?”
晏小仙點頭道:“不錯。孔雀老祖是魔門十妖之一,但絕不是最爲兇厲的妖魔,比起魔門其他大魔頭,它可差得太多啦。”當下又稍加解釋。
魔門妖人衆多,派別紛繁,但大約可分爲三大宗,即所謂的天仙宗、天魔宗和妖魅宗三大派系。
天仙宗以天仙門得名。此類魔門修真多爲女性,以採補術、陰陽盜丹法等邪術盜取其他修真的真元,化爲己有。
天魔宗則多以天魔盜丹法,通過食人、吞氣、吸丹等妖術強行攫取其他修真的元神氣丹,迅速提升自己的真元。
而妖魅宗則是特指一切修行魔道的妖魔精怪。
天地萬物有靈,飛禽走獸、花草蟲魚皆有可能因緣際會,而修練成超脫輪迴之外的仙靈。但這些妖精魅怪爲求捷徑成仙,往往比人類更易墮於魔道。其中兇名最著的便是魔門十妖。
晏小仙說到這裡,頓了頓道:“魔門雖然人多勢衆,卻各懷鬼胎,猶如一團散沙,彼此之間即便聯合也只是利益驅使,暫時合作,時刻都可能翻臉,互奪真元,所以這百多年始終被道門壓住,見不得天日。”
楚易心下慨然,嘆道:“從前常常聽說妖精害人,我原以爲不過是世人杜撰,沒想到天下竟真有妖魔。看來昨夜我在荒山遇見的那些僧侶果真是妖怪的屍首。是了,那隻狐狸想必也是一隻妖精了。”
晏小仙微微一顫,俏臉雪白,既而泛起奇異的嫣紅,低聲道:“大哥,你現在知道那隻狐狸是妖精,會後悔曾救過它嗎?”
楚易沉吟片刻,搖頭苦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豈能見死不救?就是它活轉之後,要害我性命,那也只得由它啦。”
晏小仙眼圈一紅,低聲道:“大哥,你心地真好。”素手顫抖,從背後將他緊緊抱住,淚水在眼眶裡泫然閃耀。
幽香脈脈,鑽入鼻息,楚易心下怦然,先前忙於逃命,沒有多想,此刻雪野茫茫,兩人騎驢踽踽而行,他這般軟玉溫香緊緊相貼,楚易心底不由泛起一絲奇異的感覺。
晏小仙沉默片刻,妙目中閃過一絲悲慼黯然之色,淡淡道:“上蒼不公,命運弄人,大哥,倘若你生來不是人,而是那隻狐狸,除了全力修練以擺脫自己的命運之外,還有什麼法子呢?”
楚易微微一怔,不知如何回答。毛驢卻突然回過頭,“啊籲”大叫,似是甚表贊同。
晏小仙微微一笑,改變話題道:“大哥,你不是說那個紫衣人腰上懸着瑪瑙葫蘆和那袋寶物嗎?如果我沒猜錯,那個瑪瑙葫蘆叫做乾坤元罡壺,是道門的一大fǎ寶,也是靈寶派老道李芝儀的看家寶貝。”
楚易一凜,知道他說到了正題,凝神聆聽。
晏小仙道:“太乙真人李芝儀和紫微真人張宿、凌波仙子商歌並稱靈寶派三大散仙,據說已經兩百多歲,可以飛天遁地,長生不死……”
楚易奇道:“既然已是長生不死的散仙,爲何又會死在那鬼廟之中?”
晏小仙道:“修道之人每七十年便有一次死劫,四百九十年便有一次天劫,就是散仙也不例外,如果逃不過此劫,就只能依靠尸解或兵解,消除前孽,元神投胎,轉世重修。李真人這次多半是逃脫不得,所以兵解脫竅。”
楚易道:“那麼……那個方丈又是誰?也是道門高手嗎?”
晏小仙柳眉一挑,淡淡道:“大哥不是說他們至死都在搶一個三足紅玉小鼎嗎?我從前聽幾個道長師父說過,魔門妖人太乙天帝有一件法寶叫做太乙元真鼎,與你描述的頗爲相似。我想,那方丈多半便是太乙天帝啦。”
楚易“啊”地一聲,沉吟道:“原來如此,但李真人既是與太乙天帝死戰而兵解化羽,爲何不能將消息告訴旁人?”
晏小仙嘆道:“李真人雖是道門中德高望重的散仙,但貪念頗重,每次斬妖除魔之後,都忍不住要將妖魔的法寶收歸己有,他有個上古寶袋叫做乾坤袋,以北海冰蠶絲與上古神樹西海櫃格鬆混絲所制,可以存放萬物,隔絕三界,乾坤袋裡所裝的全是魔門各大fǎ寶……”
“就是那袋珍寶?”楚易恍然大悟,失聲驚呼。
“大哥,你猜得不錯,就是它啦。”晏小仙將那銀白絲囊從懷中掏了出來,挑眉道:“李真人殺了太多妖魔,又收羅了這麼多魔門法寶,所以難免惹妖魔嫉恨,就算是道門其他修真,對他恐怕也眼紅得很,魔門中人個個都恨不能將他大卸八塊,奪其真元,搶其法寶,說不定太乙天帝就是爲此才和他死拼的。”
他頓了頓,又道:“先前那些龍虎道士和老妖鳥尋覓苦找的,也就是這袋東西,只是因爲這乾坤袋有隔絕三界的神力,所以他們只找得着埋在雪地裡的零碎法寶。”
楚易接過那絲囊,怔怔不語,突然全都明白了,嘆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賢弟是怕我受這袋東西所累,妄送性命嗎?”
晏小仙嘆道:“單隻這一袋東西倒也罷啦,偏偏乾坤元罡壺與太乙元真鼎又都是修真十八至寶之一,是道魔修真人人夢寐以求的寶物,只要有這兩個法寶,可以大大加快修行速度,爲了這些寶物,就算是道門修真也會起貪婪歪念。更何況那太乙元真鼎之中……”
說到這裡,他不知想到什麼,突然頓住,咬了咬脣,柔聲道:“大哥,最爲要命的是,李真人和太乙天帝的屍骸已經消散不見,若是衆人得知這些寶物在你身上,多半會藉口你是這兩人中的一個所變,冠冕堂皇地將你殺了,搶了這些寶物。所以,不論是對道門還是魔門,你都絕對不可說出昨夜之事。”
楚易聽得心中森然,忽然大凜,失聲道:“賢弟,糟糕!方纔那隻妖鳥不是知道乾坤袋在我們手中嗎?”
晏小仙雙頰飛紅,秋波中閃過惱恨之色,蹙眉惱道:“我原想故意示弱,乘它不備時,殺它個措手不及,誰想偏偏在這遇上了紫微真人……”咬了咬牙,恨恨不已嘆道:“罷了,只盼張真人別放跑了那老妖,將它殺了乾淨。”
楚易生性豁達灑脫,害怕之念稍縱即逝,笑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妖鳥做了許多孽事,自然不會有好報,咱們觀風霽月,何必庸人自擾?賢弟放心,上蒼一定會保佑我們平安無事。”
晏小仙勉強一笑,咬脣沉吟,妙目中神色變幻不定。
兩人一時無話,騎着驢在黎明的雪原裡晃晃悠悠地走了一陣。楚易忽然“啊”地一聲,拍額叫道:“是了,那麼昨晚我吃的那些藥丸究竟是什麼?”
晏小仙一怔,“撲哧”一笑,柔聲道:“傻瓜,那還用說,當然是道門的金丹神丸啦,太乙真人素來貪婪鏗吝,身上帶着的全是好東西,虧不了你,否則你的麒麟兒今天能逃得這麼快嗎?”
毛驢昂首嘶鳴,甚是得意。
兩人相顧大笑,心中的陰霾也隨着笑聲消散大半。
突然霞光飛舞,金光萬道,染紅了黛藍長空。
東方天際,紅日冉冉升起,天色大亮。
晨風吹來,晏小仙妙目微眯,嘴角噙笑,雪巾飛舞,秀髮拂面,雪白晶瑩的臉顏在朝陽映照下,鍍染一層淡淡的金色光暈,光彩奪目。
楚易心中劇跳,意奪神搖。
相隔咫尺,晏小仙身上的幽香和着清冷的晨風、暖暖的陽光鑽入鼻息,讓他莫名地涌起溫柔、幸福與喜悅之意。
“大哥,長安城到啦。”晏小仙秋波閃閃,仰起小巧的下巴,朝着北方笑吟吟地說道。
北邊,蒼茫銀亮的雪原上,一座雄偉的城池遙遙雄矗,紅牆如帶,迤儷綿延。城頭高樓,旌旗飄飄,獵獵招展。
長安在望。